天空蔚蓝无边,高尔夫球场绿草如茵,罗三和大客户在打球,大客户是从纽约来的,性格怪异,不喝咖啡,只喝茶,对细节的精准控制恐怖到令人发指,他是头戴毡帽,披着长长的黑色大衣,拄着手杖穿过第五大道的英国人,这一听口音就能听出来。
场内有专人服务,艾伦守候在外场,他不知何时盗了个高尔夫球出来,高尔夫球跳到半空,又跌回他掌心,往复。
顾纯到的时候就是看见这样一幕,深蓝色西服叠好挂在他的右手臂上,白色的衬衫扣到最上面,露出完整的喉结,与下巴形成充满力量的弧度,高尔夫球在他掌中跃起,降落,长长的金色睫毛直直铺展,宛若将谢未谢的幕布,顾纯脚步加快。
艾伦听到声音,信手插/进口袋,“顾少。”
顾纯看向他的口袋,艾伦犹豫,拿出球,“这是从”
“给我。”顾纯打断他,摊开右手,光看表情看不出什么,艾伦把球放到他手上说:“你要去告诉三爷吗?我玩玩就会放回去的。”艾伦发现原身的手指特别灵活♂,很多高难度动作都能做出来♂,所以有事没事抓个东西放在手中玩耍。
他想如果顾纯告密,一定会让罗三在大客户面前丢脸。
顾纯表情费解,把球塞进自己口袋,“告诉他干嘛,一个球而已。”这么说着,他却走进了球场,艾伦紧跟一步后停下来,看着少年陷入沉思。他能感觉到顾纯对他有某种企图,当初参与那件事的小混混们,不是卷入帮派争斗,就是被人各种追债,下场无一例外,都惨得不要不要的。顾纯的成长太过迅速,他知道罗三怀疑顾纯,但是没有证据,艾伦想也许快轮到他了。
他掏出手机给黑子打电话,让他多注意一下,也让他看好金大龙,挂断后他再给虎子打电话。
顾纯出来了,手里握着高尔夫球,一次次高高抛起,他的手掌变得很宽大,合拢时密不透缝,“不用站在这儿了,我和三爷说了,接下来你的时间全归我。”他笑容纯净,背后是盛大的阴影。
罗三似乎朝这边看了一眼,艾伦眯起眼睛,顾纯能说动罗三同意,那大概没有他拒绝的余地。
顾纯心情不错,他拉开车门,没有去后面而是坐到罗三的座位上,艾伦钻进车里的时候,还伸出半截身体,贴着艾伦去翻夹层里的东西,把里面的东西都拿出来了,杂志,漫画,CD,小说本,和许多硬币、纸钱。
罗三出入的场所不用交停车费,零钱的来源十分可疑,顾纯盯着它们猜测某些可能的用途。
艾伦咳了一声,“顾少,我们去哪里?”
顾纯看向他,发现有一本落在他腿上,伸手拿了过来,举高了打开,嘴里说:“去我家,玉祁路XX6号桐花小区。”
艾伦眼睛直视前方,“顾少自己买的房子?”
顾纯翻着杂志,见他不受影响,哎了一声说:“是呀,你忘了我还有个爸爸吗?我总要为他老人家考虑啊!三爷心善收留我,可我不能忘了自己姓什么叫什么,爸爸虽然做错事,但他已经受到了惩罚,那里住得都是退休下来的老大爷,适合养老,我看爸爸住着挺开心。”
他语气平常,艾伦却觉得他像是话里有话,罗三心善?顾正昂才40出头就准备让他颐养天年了?顾纯是不可能放弃报仇的,但他表现得实在纯良乖觉,便愈发显出他的可怕来。艾伦又想他提起顾正昂,作为加害的一方,是不是得过问一下?
“顾叔叔还好吗?”
他的称谓过于自然,顾纯一时以为听错了,目光在青年身上不断游弋,“你马上就能见到了。”
桐花小区是新建的小区,绿化做得尤其好,放在这个时代来说很超前,顾纯见他东张西望,气极反笑,“走这边。”
艾伦晃到右边,自言自语道:“没有带礼物,不知道会不会失礼。”
顾纯嘴角僵硬,此时他也说不清是什么感受了。加害者大大方方,心虚、害怕该有的不该有的情绪通通没有,对方凭什么做出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心潮起伏,表面上不动声色的顾纯,甚至露出了微笑。
好可怕,艾伦想捂胸。
看着门口的顾正昂,艾伦像是没看见男人气得发抖,对待普通长辈一样叫了声顾叔叔。顾正昂脸色发白,勉强拾起精力点点头,却因为动作太快而变味了,在别人看来他飞快低下头别过脸,像是躲避什么。
“进来吧。”顾纯拿出一双鞋,艾伦明显察觉到他隐忍的情绪。
这对父子不会放过自己的,心中闪过无比清晰的念头。不,不只是一个念头,就在刚才艾伦脑中再次出现片段,狭小的地下室,灰色斑驳的水泥墙,被捆住的手和脚,这次不仅仅是“看”到,身体也仿佛经历了一遍被“感受”着。
顾纯把人引到客厅,艾伦直着身体坐在沙发上。
“你喝什么?”顾纯打开冰箱门问道。
“汽水果汁都可以。”艾伦摸摸手腕,再弯腰撩起裤腿,没有找到任何痕迹的他,抬起了身体。
顾正昂和顾纯说了两句话便回到房间,经过客厅时,转过头看了一眼,青年双手交握放在大腿上,眼神放空,表情茫然,顾正昂快速扭头离开。
顾纯端着一盘生啤放到桌子上,生啤酒精浓度低,但毕竟是啤酒,和艾伦所说的汽水、果汁相去甚远。见他神色变化,顾纯唇角翘起,“家里只有这些,你不会介意吧?”
艾伦也笑,“我介意。”
顾纯笑容一敛,他见过金发青年太多遵从的样子,但他忘了那是对罗三而非对他,就像这次让青年出来,是先征得了罗三的同意。牙齿咬着口腔里的嫩肉,顾纯坐在艾伦旁边,竭力控制将要爆发的情绪,“是我招待不周,爸爸准备了午饭,待会儿留在这里吃饭吧。”
我怕你下药,艾伦真想这么说。顾纯可以对罗三蛰伏,为什么对他这样的小人物也要?艾伦无法理解顾纯的忍耐,刚做司机那会儿顾纯是针对他的,是什么让对方改变了想法?
直到现在,这个世界他都扮演的很好,穆潜那里是一个变故,结果被临时添加私生子的设定,虽然无法证明两者有因果关系,但不能阻止他联想。刚才的片段很真实,艾伦有所怀疑是正常的,他不比从前,没有必要赔上自己。
说句嚣张的,有些剧情他想走便走,不愿走无人可逼迫他。
“你找我有什么事?”
顾纯开始咬手指,是啊,拔除掉迷惑人的外皮,他本来就是个神经质的人。
艾伦站起来,“就算是三爷的命令,我也不是非遵守不可。”
“不准走!”顾纯大叫着站起来,藏在背后的手中有一个小型遥控器一样的东西,他捏紧红色按钮。
从金发青年后方的绿植中飞出一根针,扎进他的脖子,青年晃了晃身体,绿色的眼珠全是难以置信,顾纯没有前进,相反腿抵着沙发后退几步,“都是你逼我的,你不听话!你为什么要走?你伤害了爸爸,你要留下来赎罪!”看起来比艾伦更激动。
艾伦想要拔掉脖子上的针,伸手去摸摸了个空,凸起的皮肤证实里面确实有异物,扶着沙发站起来,顾纯这个傻逼,“我以为你不会动手,至少不是在自己家里……”
顾纯没有听清他的话,因为人已经昏过去了,顾纯跌坐到沙发上,盯着地上的人,简直不相信眼前的画面是真的。他看着艾伦,又不像是在看对方,他看的是海面上的泡沫,是午夜的昙花,是飞速倒走的潮水,是一闪而过的流星。十指被他咬得鲜血淋漓,一滴滴落在地板上,滴答滴答。
“咔嚓”
顾纯惊醒,抬头看到顾正昂,眼中迷茫之色尽褪,“爸爸!”他跑向男人,路线甚至刻意避开了艾伦周围的空间。
父子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顾正昂摸了摸他的头,视线望向客厅,低声说:“这里不能呆了,我们得快点。”
艾伦不见了,与此消失的还有顾家父子,艾伦要是知道顾纯愿意为他放弃罗三这条线,一定会……哭出来的,屁一点都不会感动啊!黑暗帝王自斩前途,断开双臂,舍弃唯我独尊的未来,像只阴暗的老鼠躲在下水道里,前提是不要带着他啊!艾伦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但每次醒来都会看到顾正昂,顾纯很少见到,艾伦推测他的麻烦不小,招惹了罗三又突然跑掉,在羽翼未丰前对抗罗三,这是很不明智的行为。
他的推测是正确的,不过顾纯不只承受来自罗三的施压,陆家半路插足,对他发出了最高通缉,大财阀的悬赏引来各路人士,压力一点也不比罗三少。
在一次苏醒后,艾伦陷入了更长一段时间的沉睡,他以为这是顾纯父子的原因,却不知道他们同样对艾伦身上所发生的感到不理解,针是普通的药狗针,倒是发射的机器因为要达到精确的效果所以花费了些许代价从军方手中拿到。
顾正昂擦拭完金发青年的双脚,端起水盆离开,每次清理都是从头到脚的程序,躺在钢丝床上的人,发丝晶莹,面容英俊,一丝一毫都按照至高神的礼赞刻画,所有的一切都洁白完美。睫毛抖簌,他好像睁开了眼睛,转眼看去又像幻觉,是啊,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是真实的呢?
铁灰色的水龙头坚硬冰冷,现在正是冬天,顾正昂伸出冻得发紫的手,端起热水瓶倒入热水,水温暖热中有股灼烫,他缩回手,好像怕把它弄冷似的。
看着空白的钢丝床,顾正昂新换的水盆砸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