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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有暖炉,无烟的银炭,银炭市价很贵,能用在她屋里头,可见李家人对她并没有敷衍。
可看她颜面,却是真的憔悴枯槁,一个多月以前,还在宁家见过,那时她还十分富态,面色粉白透出健康的红润。
可今日再见,她却像是数日间,苍老了十几岁,甚至几十岁一般。
若非她还是一头黑发,便是说是老妪,也有人信吧?
“二姐姐这是怎么了?”宁春草落座后,狐疑问道。
宁玉婠左右看了看,挥手叫屋里头的丫鬟都退了出去。她的眼睛又直勾勾的盯在绿芜的脸上。
宁春草摇头道:“不妨事,我的贴身丫鬟,大可放心。”
宁玉婠冷笑一声,“放心?我如今对谁都不能放心,便是你的身边人,枕侧人也都会背叛你,谋害你,还有什么人是能够放心的?”
宁春草闻言,不由微微皱眉,“姐姐遇到什么事了?”
宁玉婠见她执意不肯叫绿芜出去,便也没有勉强,她冷哼一声,发红的眼睛里透出一股子绝望来,“你瞧瞧,我这屋里,是不是少了什么?”
宁春草四下打量,屋里头的摆设,壁挂,家具一应精致大气,并没有什么不妥啊?翘头案上摆着的汝瓷瓶里还插了几只盛开的迎春花。明显是今日才插上去的,够精心了,不少什么吧?
宁玉婠见她摇头,呵呵的冷笑,“你看不出来么?你竟看不到?你眼盲心盲么?”
这话可不好听了,绿芜当即要发作。
宁春草却轻轻拉了她一把,拦住了她要破口而出的呵斥。
“姐姐觉得,少了什么?”宁春草温声问道。
宁玉婠扯着嘴角冷笑,只是片刻,她又掩面哭了起来,声音压抑,叫人听来心中不畅,“孩子……少了孩子呀!春草,他们夺走了我的孩子,还要害死我!”
宁春草闻言一惊,四下看去,果然这里没有任何孩子用得着的东西,四下里安静,也没有孩子哭闹的声音。
“当初,我刚回来的时候,就听你的话,叫杨氏将她的孩子抱给我养。她闹了几天,但我执意如此,她也没闹过我,她的孩子还是被抱过来了。”宁玉婠捂着脸,闷声说道,“可不曾想,过了没几日,我的精神就越发不济起来。我……我常常……”
宁玉婠说着,忽而呼吸急促,似乎有苦难言,这叫她情绪更为激动,脸面都微微涨红。
“姐姐莫急,是什么病痛?慢慢说,总有办法解决的!”宁春草安慰她道。
宁玉婠却连连摇头,“有人要害我!有人要害死我!他们想要我的命!我当初就错了,我就不该嫁到李家来,若是像你一样……在那一日,出嫁的那一日,毁了婚就好了……我就不用嫁进来了……我如今必死无疑了,有人一定要我的命……”
宁玉婠的神情似乎濒临崩溃的边缘,她絮絮的说着,手中更是不断挥舞,像是要打走在她面前威胁她性命的人。
可她身边,根本没有任何人。
宁春草和绿芜对视一眼,不由皱眉。
“少夫人,该喝药了!”门外传来小丫鬟的声音。
突如其来的声音,叫宁春草和绿芜都是一惊。
宁玉婠却立时就安静下来,她缓缓叹出了一口气,“进来吧。”
帘笼被掀开,一个面孔机灵的小丫头端着漆盘,迈步进屋,一碗色浓微苦的汤药被端在宁玉婠面前。
宁玉婠吹了吹。
“不烫了。”小丫鬟笑着说道。
宁玉婠便仰头咕咚咕咚将汤药喝了。
“二姐姐!”宁春草一惊,这是什么药?二姐姐怎么就这般放心的喝了?她适才的状态看起来太不对劲儿了!
宁玉婠放下药碗,叫那小丫鬟出去。
她转过脸来,这才说道:“我若不喝这药,就会看到有人要杀我,有人要掐死我,或是要抢走我的孩子。唯有喝了药,才能好受些。我知道这药可能有问题,可是没办法,我只能喝,不然太痛苦了,我……我没办法!”
宁春草眯眼,皱起了眉头,事情听起来,似乎越来越不对呀?
“我知道了李家人的秘密,我今日叫你来,不是求你救我,只是想告诉你这秘密!”宁玉婠突然压低了声音,冲宁春草勾了勾手指,“我知道,我活不久了,我定然要死的,可是临死以前,我一定要将这秘密说出去,我不想带着李家的秘密去死!”
宁春草闻言,将信将疑的向宁玉婠走近了些。
宁玉婠起身,上半身微微前倾,伏在她耳边,低声道:“李家投靠了弘农杨氏,密谋造反……”
宁春草一惊,瞪大眼睛,侧脸看着宁玉婠。
宁玉婠笃定的点头,“为表决心,表他们的忠心,我必须死,让杨氏女坐上我的位置,正妻嫡室的位置。”
听闻此言,宁春草眉头皱的紧紧的,当初牵连到弘农杨氏的时候,她心中就隐隐觉得不对劲儿,宁玉婠这话,不知是从哪里听来的,虽然此时说的无凭无据,可她已然信了大半。
“我死也就罢了……”宁玉婠突然抽泣起来,“我只怕杨氏女连我的孩子都容不下,我怕她会害死我儿……春草,求你,求你带我儿走吧,不要将他留在李家,李家如今对他来说就是个火坑啊……”
宁玉婠越哭越伤心,哭声也越来越大,情绪似乎已经在泪水间崩溃了。
到最后,她甚至捶胸顿足的嚎哭起来。
宁春草站得与她很近,没有发现她哭泣之外还有什么变化。绿芜离得较远,却是发现,宁玉婠的神色忽而变得狰狞可怖起来。
“娘子……”她话刚出口。
宁玉婠突然跳起来,双手掐着宁春草的脖子,瞪大的眼眸之中尽是疯狂骇人的光。
“二姐姐,咳咳……”宁春草伸手去掰她的手指,可人疯魔之时,力气都大的吓人,宁春草的脸瞬间就憋得红红的。
绿芜上前帮忙,却拉不开癫狂的宁玉婠。
她伸手欲劈向宁玉婠的脖颈之时,宁玉婠竟突然松手了,她回转身,从茶案底下抽出一把匕首来,寒光一闪,她飞快的将匕首刺向宁春草。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叫绿芜和宁春草都毫无防备。
但也许是习武之后,一些习惯就会成为本能,被自动的记忆在身体里。宁春草虽满面意外,但身体立时就做出反应,她一把握住宁玉婠的手腕,劈手夺过她手中的匕首。
正在此时,宁春草的耳中突然想起了铃铛声,隐隐约约,由远及近。
旁的声音一概听不见了,只有那铃铛声,在耳畔越来越响,越来越大,好似控制住了她的心神,她的行为。
绿芜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从进了李家的大门,她就觉得奇怪,觉得一切似乎都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狂奔。
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局面,如脱缰的野马一样,一切都出乎预料太多太多。
铃声停了。
宁春草神智渐渐回笼,她只觉的脸上热乎乎的一片,鼻端似乎充斥的浓浓的血腥味。
适才在铃声之中,她的视线似乎落到了很远的地方,此时才渐渐有了焦点。
不看且罢,这么一看,她立时一震,冒出了一身的汗。
只见宁玉婠瞪眼看着她,直挺挺的倒在地上,脖子上,身上都是鲜红的热血。而她的手正握着一把沾满血的匕首。她的手上,身上,脸上都被喷溅上了热乎乎的血。
宁玉婠的脖颈处,被匕首划开,此时还整汩汩的向外冒着血。
绿芜已经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宁春草看清眼前情形之时,也被吓傻了。
这是她做的?她究竟做了什么?她来李家难道不是为了救二姐姐的么?怎么此时的情形,却是她杀了二姐姐呢?
身后的帘笼忽被掀开,紧闭的房门也被一脚踹开。
宁春草心头一惊,手里的匕首啪的掉在地上。
“啊——”的惊叫声从背后响起。
宁春草僵硬迟缓的回头,只见几个小丫鬟一面惊叫,一面躲在了李布身后。
李布则铁青着一张脸,凝眉看着她。
宁春草跌坐在地,连连摇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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