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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人生几多无常梦(上)(1 / 1)

腊月廿二,雪霁天高,暖融融的旭黄日光透过碧云纱窗,慵懒地洒在御书房的几案上。

几案后,真宗面容温和地揽着太子,用宽厚的掌心握住他白皙稚嫩的小手,在洒金雪笺上一笔一划教他习字。

习字少儿调皮,玩心突起,见父亲专注认真,腕间猛然使力,将那玉管狼毫一下调转方向,让毫无防备的天子袖口处晕染了浓浓一块墨渍。

真宗一怔,也不见责备,只纵容无奈地看了眼儿子,摸摸他额头,柔声问道:“可是累了?”

赵祯摇摇手,“总练飞白体,儿子觉得烦闷。”

真宗讶然而笑。

这说法新鲜。大宋自太宗承统以来,因其热衷,朝廷文臣间一直推崇飞白书。他年少时候也是不以为意,后来登基阅先皇灵几,见那字迹刚劲飘逸,才转练飞白。如今上行下效,天下士子皆以飞白为标。而太子更是自启蒙就一直跟着朝中大儒,不论是教他的帝师还是他身边的伴读,都能作的一手风骨卓绝的飞白体。

他说练飞白烦闷,也不知是见了何人的其他书体,亦或是听了何人的怂恿?

真宗不动声色,招手拿来御案边的两本奏章。

“这是寇准与丁谓就来年春闱事的疏奏,太子来看看。”

说着,他就把奏章摊开,径直摆在赵祯面前。

赵祯自被立为太子,多多少少也接触些朝中事,不过像现在这样被父皇直截了当要求看军国禀奏还是头一回。

他有些困惑地看了看父亲,见他面容慈爱,目藏鼓励,遂放下笔,迟疑地拿起折子。

赵恒并不打扰他,指着桌上成沓疏奏,对身边内侍吩咐道:“把那些送去明仁殿,让皇后裁度。”

内侍习以为常,轻车熟路收拾好疏奏,应命去往明仁殿。

赵恒这才转过脸,望着仔细阅看的儿子沉默片刻,突然出声笑问道:“听周怀政说,前几日微服出宫,你是跟郭家丫头一起用的膳?”

赵祯轻轻一愣,自疏奏上抬起眼,眸光水亮地点点头,“父皇,儿臣觉得宫外的吃食真的比御膳房做得美味。”

“那是自然。”赵恒低笑两声,眉宇间神色竟颇为赞同。

论起出宫微服,他敢论第二,没人会居第一。在宫外的樊楼,他不光会用饭听书,他还有一个专门用来看戏的固定雅阁子。想当年,正是因为看戏,他才遇见了如今的皇后。那时绰约明艳的美人儿在戏台上灿若玫瑰,眸似秋水,一下就俘获了还是襄王的他。

“父皇?”

见父亲有些走神,赵祯扯扯他衣袖,“您既然知道,为何不让御膳房做些宫外的吃食?”

赵恒闻言肃正了脸色,摸着儿子脑袋,谆谆道:“圣朝祖宗为防儿孙豪奢败国,曾特意留训告诫后世为君者:莫以口腹之欲而劳民伤财。所有入口之食,均不得取材于四方。不过,训诫是训诫,你若实在想吃,可以像上次一样,偷偷出宫去。当然得带足护卫,还有,别告诉你母后知道。”

最后一句出口时,赵恒弯下腰压低了嗓音。那副瞒着媳妇儿要与孩子悄然作怪的慈父模样,与寻常百姓一般无二。

赵祯眼波亮亮地点点头,垂了眼,继续看他手中的奏章。奏章分别出自寇准、丁谓之手,二人皆是经纶满腹的当世俊才,所上陈表的遣词上自有一番古奥诘屈,他颇费了些时间才将两本折子看完看明。

“父皇,同为参知政事,为何这二人所荐春闱的主考与副考官员全然不同?”

“丁谓是南方人,寇准生在北方。两人都想以后在朝堂上有更多同声者,在主考选择上自然有别。”赵恒拍拍儿子的肩膀,觉得手感略显稚嫩单薄,不由语重心长解释,“科举大比乃为国选材,不论朝中哪位辅政,均会对大比的主考副考官多加上心,荐举时也会慎重考量。寇、丁二人虽有私心,不过这名单上的人却着实堪用。”

赵祯皱起眉,略有不解地思索着父亲的话,好一会儿才出声问道:“那父皇是打算在这二人所拟名单中任挑一个?”

真宗噙笑着挑了挑长眉,摇摇头,将折子随手丢到案上,“选谁的名单需看现在起到春闱前这段时间朝内具体形势。不过纵是二人皆表现俱佳,也不能任凭他们拟定主考之人。所以……”

“所以,父皇是打算到时各取一半,或者谁都不取?”

赵祯面显恍然接了话茬,修眉俊目里浮现出几丝超越年龄的通透领悟力。

真宗欣慰地勾起眼角,眸底含笑看向太子。

他的太子不必文成武德,也不用像旁家孩子一样攻诗攻文,他只要学着如何坐稳龙椅,如何能做个好官家就够了。

赵恒将细管狼毫重新塞回儿子手中,握住他手指,重新落笔道:“这些东西,父皇以后会一点一点地教给你。现在,你得先练字。”

赵祯脸上一苦,正要与父亲讨价还价一番,却发现自己笔下所书已不再是飘逸隽雅的飞白字,而是中正刚劲,英骨亭遒的柳体楷。

赵祯心神顿敛,强压住对父亲书文造诣的崇拜与憧憬,低下头,认认真真随他练字。

而另一壁,在郭府的舒窈,近日格外的心神不宁。

自那日王府赴宴回来,伺候她的姆妈和丫鬟们就发现,二娘子脸色不是甚好,晚间休息也常常被梦魇着。姆妈是个将舒窈从小看到大的妇人,对她的怜爱之心一点不少于舒窈的生母。见小主子如此,姆妈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甚至胡乱猜测,在端王府自家小娘子会不会受了什么欺负?要不平日里一个活泼机灵的小姑娘,怎么就闷闷不乐了呢?

姆妈担忧舒窈,在一次请安回来的路上,对舒窈建议:“二娘子,元旦日近,大相国寺的集市极为热闹。不如,今日您邀张四娘子一道去大相国寺看看?”

舒窈眨了眨眼睛,乌溜溜的眸子像是枚熟透的黑葡萄般。她知姆妈是好意关怀自己,想让她出门散散心。

“去大相国寺?倒是不错的点子,让玉娘去张府给秀秀递送份花签吧。”

秀秀不比她在家自在,年节将到,她可能正被拘在家里忙活。若是没一张正式花签,只信口提约,秀秀未必会被家人允许出门。

说来,她这几日着实心悸莫名,需要出门散散心。从那天在端王偷听了端王和内侍的谈话,她就老是松不下精神,总觉得要有什么事发生。

在端王府,那天赏梅宴毕后,她们并未立刻散去,而是七八个小娘子聚在一起玩起了迷藏。

也不知是玩到第几轮,舒窈把自己藏在了一处梅花树影后的假山洞里。那洞处在下风口,凉风灌得激猛,基本不会有人想藏身于此,负责寻人的赵林妙更是连来都没来假山边。

时间一点点过去,眼见赵林妙依旧没有寻到她,舒窈心里已是稳操胜券。北风吹得寒凉,她在里头窝躲得难受,正想钻身出来,却不妨听到了远处断断续续的说话。

一个嗓音极为尖细,听着雌雄莫辨的人对他对面人禀报:“王爷,今日一早,寇相公入宫进言,谏官家以国事社稷为重,让太子听政于朝。”

“哦?让太子听政于朝?”

低沉醇悦的反问声音带着一丝意外,赫然就是之前在花厅询问她的端王。

舒窈悚然睁大了眼睛,捂住嘴巴,恨不能时光倒转,让她回到宴席之前。

若是可以,她一定不会选择身在此处,更不愿意知道,端王在宫中的眼线竟然是身居内殿头的雷允恭。

皇家辛密多,知道的越多,危险就越大。她现在只盼两人能说完就走,不要发现她这个无意的窃听者。

对话之人并未料想此等隐蔽所里也会隔墙有耳,仍在尽职尽责汇报。

“正是如此。王爷,除此之外,寇相公还言要官家慎用外戚,勤政自勉,严防后宫干政事。”

端王沉默片刻,轻笑了一声,幽幽道:“寇准忠君之心可嘉,只怕此言未必会被我皇兄听进心里。”

内侍默然,继续道:“今日丁相公府上有含璋之喜,明仁殿向丁府送了一柄玉如意和几帛丝绸。”

“如意?呵,皇后反应机敏,看来下次朝会,寇准又逃不过被丁谓参他一本的厄运喽。”

汇报人噤声不言,想是已经说完了宫中情况。

端王也不啰嗦,吩咐句“回去以后继续留意宫内动向,有什么事速来向本王汇报。”

雷允恭应命承诺,一番剖表忠心的言语仿似信手拈来,说得无比顺口。

舒窈躲在山洞中,直到二人声音渐渐远离,全寻不到后,她才暗暗松口气,整个人瘫软在石壁上。

前段时间,她曾去过宫里。那时,皇宫给她的印象就是规矩多些,让她不太自在;人脸上养气功夫高些,让她看不真切。除此以外,她并没有过多感触。甚至因为赵祯的存在,她对那里还抱了一丝好奇和亲近——她和他姑且能算朋友,而皇宫恰算他的家。。

可如今窥到他家辛密,舒窈只觉得浑身沁凉。

或许,他的家真是天底下最华贵的存在,琼楼玉宇,朱台碧阶,外在花团锦簇,万人瞻仰。然而内中有多少暗流翻涌,有多少势力争锋却是谁也说不清楚的。在那里,一个在前一刻还与你言笑晏晏的人,背过身就能将你毫不犹豫地出卖。一个昨日里还是你死我活的对头,因着今夕局势转变,顷刻可与你成了并肩作战的盟友。

九重天阙,看不到永恒的朋友,也看不到永恒的敌人,它就像是一朵堆藏在黄山雾峰的云彩,随风转瞬,变化多端,任谁都捉摸不透。

舒窈合上眼睛,心里悄然生出一种难言的防备和抵触。她开始有些同情自己的小友了:他生在皇宫,长在皇宫,享用着旁人眼里的锦衣玉食,也为旁人的千万双眼睛明明暗暗地盯着,一举一动皆入人目,一言一行皆落人耳。实在是没有她在宫外肆意快活。

不过这个念想浮现没有多久,舒窈就被另外一桩变故引开了注意力。

那是赏花宴散去后,舒窈从端王府返回家中。绣额香车才到府前,她鞋尖刚刚落地,就见自己六哥郭中仁陪着一名浓眉大眼的十二少年走出她家大门。

一出一进,他们恰恰遇了个对头。

舒窈有些困惑地扫了少年一眼,正好捕见少年也在好奇而探究地打量着她。他的目光很澄澈,带着几许的腼腆和羞涩,见她望他,还冲她憨厚友好地笑了笑,露出两枚洁白齐整的虎牙,反让一头雾水的舒窈有些摸不着头脑。

郭中仁诧异于幼妹的早归,怔了怔,回过神,面无表情地伸手冲少年提醒道:“世子,请。”

少年这才收回目光,转身朝向郭中仁,脸上泛起一丝困窘的红色。

“六表兄留步,炎聪这就告辞。”

“世子慢行。”

郭中仁正襟俨然地颔了颔首,不着痕迹地跨前一步,好巧不巧挡住了妹妹。

柴炎聪微有遗憾地低下头,也不羞恼,只是坦荡地骑上马,带人离开。

郭中仁这才侧过身,目色沉沉复杂,深看了眼舒窈,绷着脸肃声道:“回来了?快去给祖母请安。”

舒窈眼睛睁圆,脚跟儿调转,诧异地围着郭中仁绕了一圈:“咦?”

郭中仁不避不闪,只把一双斜飞入鬓的剑眉挑得老高,“怎么了?”

“真是奇怪。”

舒窈背起手,仰头学着郭中仁的腔调慢悠悠回答:“往日六哥见到阿瑶自外返家,不都是会问:‘去哪里了?莫不是又跟你九哥胡闹了?小姑娘家家,不要学你九哥,镇日的不务正业。’”

“又要找打?”郭中仁瞪一眼正转圈的小人儿,眸底隐隐泛起笑意,声音却依旧寡淡平整,“你去给祖母请安。正巧,我有事要去找老九一趟。一道过去吧。”

舒窈听后很自然地将手塞进六哥手心,由他牵着去往府内。

郭中仁的手掌因为常年习武练剑,结了淡淡的一层薄茧,摸上去并不舒服,舒窈却握得很是亲昵。

和她风流俊雅,不拘礼法的九哥不同,六哥郭中仁是个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人。大伯对自己儿子管教太严格,六哥不过才刚而立,沉稳气度却已然不输不惑之人。在舒窈印象里,他是所有哥哥中,唯一一个坚持终年佩剑的人。也不知他在执拗些什么,在汴京满大街都是玉骨折扇玲珑车,金鞭少年青骢马的当下,就他携着身英骨将气,安然自若地来往在开封府内大小街巷上。

舒窈挺敬服他,有时候也会微微怯惧他,因为他实在是太正经太严肃的一个人了。若非活泼大胆如她,经常将他闹到哭笑不得又不被责骂,她也很难意识到六哥正气凛然、平板古辄下对家人的爱纵与宽容。

临近中堂时,郭中仁与舒窈分开。眼见妹妹一步步走向中正斋方的建筑,郭中仁不由低下头,轻不可闻地叹了声气。

他们这种勋贵之家,女儿们无忧无虑的童年光景极其短暂。等她们长大,开始知事,她们就要背负起家族的责任。要么婚于官宦宗室子弟,和王侯勋贵联姻,撑起门当户对;要么由父辈榜下捉婿,嫁予新科进士,完成一轮拉拢关系;还有一种,最荣耀、最冒险、也最让郭中仁抵触的,便是送女入宫掖,嫁作帝王妇。

外戚裙带最为刚直有德者不齿。可任何人都不能否定,枕头风自来是比龙泉剑都要锋锐的存在,若它要动手伤人,必能兵不刃血,一剑封喉。

郭中仁不知家中那群长辈会如何安排舒窈,他私心里想着:趁阿瑶少不更事,快活懵懂,能多疼她一分便是一分,能多宠她一刻便是一刻。等到将来,情势所逼,他们这些为父为兄的男人,说不好就是要亲手把女儿姊妹送入富贵险地的男人。

舒窈自不知他心中思量,在轻快欢愉地踏上中堂阶梯时,她还颇有闲暇玩心地潜入到了窗台下,预备在祖母发现她时,跳起来给祖母一个惊喜。

可是才刚贴近墙根儿,她就听到一个炸雷般的消息。她的祖母用威严强势,不容置疑地声音向她房内人下通知。

“我看炎聪那孩子不错,配阿瑶合适。就是他吧,允恭择个日子,让庚人看过八字,没什么差错就把亲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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