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铜雀镇到宿夜郡,乘马车大约需要三天。
赵璧羽比江漓早出发半天,第三天下午,他乘坐的马车,终于慢悠悠地走进了宿夜郡的城门,消沉了半年的毓王府,也终于再次热闹喜庆起来,处处张灯结彩,欢迎自己的主子回家。
于是,当赵璧羽刚踏进王府时,险些以为自己记错了日子,恍惚间还以为眼下是年节时候呢,甚至府里的一众家仆,也都各自换上了新衣。
毓王归府,众人脸上本是十分开心喜悦的,但又见毓王比半年前消瘦了许多,脸色也过分苍白,不禁联想到,毓王失踪的这半年,定是吃了不少苦头,于是大家的脸色顿时又变得担忧起来,有几个年纪小的甚至当场低泣出声。
管家徐柏站在一众家仆的最前头,他听见哭声,回头低斥了对方了两句,然后便带领所有人,一齐跪地高呼:“王爷万安,身强体健!”
一别半年,赵璧羽见府里的人想自己都想哭了,心里头不免有些感动,可待听到最后那句整齐划一的祝词,却瞬间额头一跳,什么感动都没了。
原本,府里的祝词只有前头那句“王爷万安”,但因为赵璧羽自小体弱,五六岁时又生了一场大病,一连半个多月高烧不退,药石无用。
但老毓王不肯就这么放任他等死,于是便开始四处求神拜佛,甚至还请了道士来家里做法。
其中就有一位道士向老毓王建议,让人把烧得神志不清的赵璧羽,给抱到院子里的供桌上,请来宿夜郡所有长寿康健之人,轮流上前祝他“身强体健”,这样便能得到赐福,病自然就能痊愈了。
老毓王忧心赵璧羽的病情,什么法子都愿意尝试,于是当即便吩咐人照做了。他还怕城里长寿的人不够多,又把但凡看着康健的人,也全都叫进了毓王府。
赵璧羽当时烧得迷迷糊糊,半昏半醒,但直到现在都还记得,好些陌生的男男女女,不停地从他眼前走过,嘴里还对着他念念有词,祝他“身强体健”。
说来也怪,第二天他的烧就退了。
老毓王惊喜不已,嘉奖了那位道士以后,又特意吩咐王府上下,以后给小世子请安时,必须多加上一句“身强体健”。
于是这一喊便喊了近十年,直到赵璧羽长到十四岁的时候,才在他的强烈抗议下废止了。
赵璧羽之所以会抗议这句祝词,是因为当时他被抱上供桌的时候,浑身正光溜溜的,只穿了个肚兜。
虽然他那时候年纪还小,但每每想到,自己曾被近半个宿夜郡的人看光过,仍觉得有十分羞耻。
近些年来,府里陆陆续续换过两批家仆,还记得当年这句祝词的人并不多,今个儿这句话又突然冒出来,不用说,肯定是徐柏的主意。
没他这个管家提前授意,大家也喊不了这么整齐划一。
赵璧羽上前半步,靠近跪着的徐柏说:“这次就先罚你一个月的月钱,再有下次,本王就把你扒光了绑在门口的树上,好让整个宿夜郡的人都来看你。”
“小人领罚。”徐柏面上苦笑一声,心里却想着,若毓王自此以后真能身强体健,就算真让他脱光他也心甘情愿。
赵璧羽轻哼一声,这才朝跪着的众人道:“都起来吧,各自忙自己的事去,别在这儿跪着了。”
众人应了,这才四散而去。
待仆人们离开,赵璧羽这才看见,稍远处还站着十来个陌生的女子。
不用猜,这些女子自然就是皇上赐给他的妻妾了。
徐柏早已经提前查清她们各自的家世的底细,并连着她们的画像,让陈阵先带给了赵璧羽。
赵璧羽也都一一过目过,这会儿朝几人粗略看去,已经把人认出了个大概。
那一排女子中,站在最前头是他的“毓王妃”,随后则是“韩侧妃”和几个“侍妾”。
几人刚好站在赵璧羽回院子的必经之路上,待赵璧羽走近,她们一起向赵璧羽行了礼。
赵璧羽一路舟车劳顿,暂时没精力和几人周旋,便敷衍地朝几人点了点头,说道:“本王刚下马车,一路风尘仆仆,稍后再与几位娘子说话。”
说完,就要越过几人离开。
今日特意精心装扮过的几人,脸色顿时齐齐失落了下来。
她们一行人,包括澹台兰容在内,在今日之前,均未曾见过毓王。
今日一见,毓王虽然脸色不好,但依然难掩风流俊朗,几个小娘子都正是春心萌动的年纪,乍见到这么俊俏的男子,又想到此人即将成为她们的夫君,难免心动不已,可不曾想,毓王却连看都没仔细看她们一眼,这就要走了……
这时,韩令仪突然追上前,叫住赵璧羽说:“王爷还请先留步,我知道王爷今日回府,特意做了个小玩意儿,还望王爷能不嫌粗陋,收下它。”
赵璧羽回头,目光落在韩令仪手里捧着的小木马上。
那木马制作得十分精巧,尤其是四肢马蹄子,竟然连关节都是活络的。马被上还骑着一个持剑的小人,小人虽然五官刻板了些,但瞧着也威风凛凛。
韩令仪见毓王看着她手里的木马,但却迟迟没接过去,便又微红着脸解释说:“这马上的小人本是刻画的王爷,但是因为我之前未见过王爷,所以竟连王爷半分的风流俊朗都没刻画出来,实在有愧……
“不过,这木马里装了发条,拧紧之后,木马的四肢蹄子便能走动,也算是个精巧的玩意儿,王爷无聊的时候,拿它来解解闷也是不错。”
赵璧羽闻言赞赏了句:“确实不错。”若是把它送给小馒,小馒肯定会十分喜欢的。
他让琴瑟把木马给收下,然后又朝韩令仪笑了笑,这才继续往前走了。
十来个人,今天个个都费尽心思,打扮的花枝招展,可却没能得毓王一句夸赞,而韩令仪竟然凭一块儿小木头,就赢得了毓王的欢心,毓王竟然都朝她笑了,实在令人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