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正月,是秦子铭过的最为忙碌的一个年,拿着父皇赏的那一千两银子,他跑遍了盛京城中的各种古玩店,墨宝店,书画店……他特地打听了朝中各三品以上的重臣的喜好,然后投其所好,带着他所买的精致薄礼,在盛京城中的各个达官显贵之家来回奔波。
论起拉关系,他也不会比别人差到哪里去,只不过平日里他没有机会也没有必要和这些大臣接触,而现在,他有了自己的第一个目标,那就是上朝!
没错,这个对于其他皇子以及朝中大臣来说最普通不过的事,对他来说,却是难于上青天。
要想得到上朝的资格,就得得到父皇的认可,要想得到父皇的认可,这些大臣的耳边风可是十分重要的。这一点,可以参考秦修阳手下的那群言官,经常上折子在父皇面前为秦修阳歌功颂德,说尽好话,恨不得连秦修阳扶个老奶奶过马路都要拿到父皇面前大大夸耀一番。这种赞美的话听多了,对秦修阳的印象在潜移默化中自然也会变好。
此时此刻,他站在两扇略显寒酸的大门前,望着大门的匾额上低调的“孙府”二字,整了整衣衫,深呼吸了一口气,走上了孙信丘家门前的台阶。
这是他计划里的最后一个府邸,孙信丘只是一个户部司储,因此府宅位置颇为偏僻,墙壁大门也略显陈旧,至于房屋的占地,那就更不用说了,连其他朝臣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守门的是一个看起来足有五六十岁的老管家,他拿着一个扫把,正有一搭没一搭的扫着院子里的枯枝烂叶。这样老的仆人,再加上这破落萧条的院子,实在是十分相称。秦子铭不禁在心中感慨,这孙信丘也太穷了些,连府上的仆人都是请的这种老弱病残。
秦子铭上前敲了敲门,“这位大伯,麻烦通报一下,幕王府秦子铭前来拜见孙大人。”
其实以他的身份,根本用不着通报,直接进去就可以的,但他一向不喜欢摆架子,再加上安知锦说过,让他要好好提拔孙信丘,和孙信丘搞好关系,更何况,孙信丘这个人,虽然职位低微了点,但为人还是十分不错的,他也就不由得对孙信丘多了几分尊重。
那老伯听了他的身份,却并没有诚惶诚恐地跑过来拜见,甚至连抬起眼皮看他一眼都很不屑,“孙大人不在家。”说完,就继续慢悠悠地扫他的地去了。
跟在秦子铭身后的明路见此,不禁有些恼了,他家王爷就算在朝中没有什么势力,但好歹是个亲王,去到别人府上,不管他们是不是真心诚意,至少面上也都是客客气气的,何时被这般怠慢过?
他正要上前,去训斥那老头儿几句,就被秦子铭一把拉住了,秦子铭对他摇了摇头,这才又对那院中的老仆人道,“既然孙大人不在,那么麻烦大伯您告知孙大人一声,本王改日再来拜访。”
那老管家只当是没听到他的话一般,连个声都不回他。
“这府上请的都是些什么仆人,”明路见此,不由得更怒了,“这般目中无人的奴才,简直是欺人太甚。”
“别说了,回去吧。”秦子铭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要不是他自己也穷,他真想接济一下这位孙司储,大半天了,也没看到其他小厮丫鬟的影子,可想而知这位大人的日子过得到底有多紧紧巴巴的。
转身下了台阶,秦子铭正要上马车,却看到不远处一辆朴素简陋的马车行了过来,在大门口停住了,车帘一挑,从里面下来了一个人。
“下官参见王爷,”孙信丘一见秦子铭,连忙跪下对他行了个大礼,“下官不知道王爷到访,有失远迎,还望王爷恕罪。”
“起来吧孙大人。”秦子铭扶起他,看了一眼他那拉车的瘦马,心里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王爷快里面请。”孙信丘连忙将秦子铭迎了进去,刚走进大门口,看到里面那老仆人时,他连忙奔了过去,一把夺过那人手中的扫把,“爹,我不是早就说过了,您身体不好就在屋里躺着吗?”
秦子铭和明路不禁面面相觑,原来这老头儿,竟然是孙信丘他爹。想到其他达官显贵的爹哪个不是像老太爷一般被人捧着,秦子铭心中对孙信丘又多了几分同情。
谁知那老头儿却并不领情,一把又将他手里的扫把夺了回来,“你别管我!”言语之间竟有对孙信丘的不满之意。
秦子铭正觉得讶然,又听那老头儿接着道,“你现在这一天忙的家都不回,还管我这个老头子作甚?”
“爹,您这说得哪里话,我怎么能不管你呢?”
“你小子现在觉得自己当官了,了不起了,哪里还把我这个当爹的放在眼里,”那老头儿走到了一边继续扫着自己的地,自顾自地嘀咕着,“你若是听我的话,又为什么要去阿谀奉承那些权贵们。”
孙信丘并不是京城人士,他的家乡在一个距离京城千里之外的偏远小山村里,他娘身体弱,从他有记忆开始便一直是体弱多病,常年卧床,后来因为无钱医治,在他八岁那年就去世了,从此他就只能和他爹两个人相依为命,他爹虽然是个农民,但却是念过几天书,认识几个字的,因此砸锅卖铁也要请了村里的秀才教他念书识字。
好在孙信丘也算是没有辜负他,顺利通过了乡试会试考了状元,还在这盛京城中当了个官,从此定居在此。这对于孙家来说,包括在那个偏僻的小山村来说,无疑都是天大的喜事,人人都知道孙家的儿子出息了,在盛京城中当了大官了,可是这仅仅是一个开端罢了。
等到孙信丘来到了盛京城,他才知道什么叫做富贵如云,人才济济,他虽然是个状元,可是这朝野上下,能在京城当差的官员,又有几个不是状元呢?更别说他家境贫寒,在这帝都没有半点靠山人脉。能够站稳脚跟,就已经是实属不易了,更别说飞黄腾达,平步青云了,那简直是想都别想。
他原本是怀抱了一番鸿鹄之志来这盛京城中的,可理想和现实的差距实在太大,他甚至连面圣的资格都没有,为此,他也曾一蹶不振了许久,幸亏有孙老爷子一直在支撑着他,鞭策他,他才得以熬过来,在户部一干就是六七年,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前途在哪里,但是一想到村里人的期望,以及自己亲爹那殷切的目光,他知道,自己就算是再怎么心有不甘,也要撑着熬下去,熬到出人头地的那一天。
可是,官场黑暗,又岂是咬着牙就能熬出头的。
直到那天,安知锦的一番话,犹如当头棒喝,让他幡然醒悟,自己这么多年到底是为什么一事无成,以前他总是相信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可是前提也得是被挖出来的金子,他一个连皇上面都见不着的小官,还谈何为皇上重用,为江山社稷建言献策呢?
那日回家之后,他思前想后考虑了很久,终于下定了决心,将家里值钱的东西都一一拿去变卖了,就连当初他中状元时,皇上钦此的一只端砚也没有放过——那砚台,一直被孙老爷子当作孙家最大的荣耀供在供桌上,一天要擦上两三回。
把能卖的东西都拿去卖了以后,他做了一件和秦子铭一样的事,趁着新年,去各位大人府上拜年,参加府宴,以前他是最讨厌这种场合的,一是因为这种吃吃喝喝奢侈的生活不适合他,二是因为大家都逢场作戏,三是因为他没有那么多的闲钱去给达官们送礼。
可是现在呢,他几乎每天都要出去,晚上回来时都是喝得烂醉,孙老爷子知道他一天都在干些什么之后,自然免不了大发雷霆,自己的儿子没出息也好,可至少他清廉,不与那些贪官污吏同流合污,所以孙老爷子也从来没怪过他,现在情况就不一样了,自己儿子竟然也跟着一起堕落了,所以连日来,父子俩的关系也日趋紧张起来。
这也就是为什么,刚才孙老爷子听到秦子铭是个王爷的时候,态度会那般怠慢的原因。
在他看来,这些养尊处优,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的皇室贵胄,达官显贵们,又怎么会明白寻常百姓的日子过得到底有多清苦呢?
孙信丘尴尬地将秦子铭迎进了大厅里,连忙赔礼道,“王爷,下官的爹是个乡下人,不懂礼数,怠慢之处,还望王爷多多见谅。”
秦子铭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这时,一个小厮端上了一杯茶,他顺手拿起喝了一口,结果差点没一口吐出来。
这茶叶,也不知道是放了几年的陈茶了。
扫了一眼大厅里简单的陈设,以及连个伺候茶水的丫头都没有,秦子铭不禁叹了一口气,心里唏嘘不已,遂使了个眼色,明路便立刻上前,将自己手中的一个盒子递给孙信丘,“大人,这是我们王爷的一点心意,请收下吧。”
孙信丘受宠若惊地打开,却见里面是十来锭白花花的现银,顿时诚惶诚恐道,“王爷这是……”
“这是本王的一点心意,孙大人你就收下吧。”本来还应该说几句日后还仰仗孙大人多多关照的客气话,但是看看孙信丘这样子,说出口未免也太假了些。
“无功不受禄,下官何德何能……”
“就凭你这份为民着想的善心,就当本王赏你的吧。”秦子铭打断了他的话,真是不比不知道,比起孙信丘,他的日子是好过多了,至少府中还有人前后伺候着。
孙信丘眼眶微微有些红了,这么多年以来,谁又这般关心过他呢?遂不再多言,只是深深鞠了一躬,拜谢秦子铭。
两人坐下聊了一会儿,孙信丘才叹息道,“承蒙王爷厚爱,可惜下官有愧于王爷。”
“怎么?”秦子铭见他神色有异,不禁追问道。
“连日来,虽然皇上下令开仓赈灾,可是在实施过程中,却有一系列问题。发放的过冬棉衣,总有人冒充灾民,重复来领,这也就罢了,尤其是施粥这一项,每日秩序混乱,供不应求,根本没办法分辨是不是灾民,几乎无法进行下去,皇上为此大发雷霆,责令李尚书必须想出个法子……”然后李尚书就把这烫手的山芋扔到了他手里,说他身为司储,就应该主持赈灾之事,还美其名曰是给他个立功的机会,若是三天之内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他这户部司储就可以不用做了。
“唉,说句实话,下官为官八载,一直未能升迁,这小小的司储,做与不做,其实没多大区别,换了别人也一样能做,只是想想却觉得对不起黎民百姓,也对不起王爷的这份厚爱。”
秦子铭微微皱起了眉头,本来以为这件事已经落下了帷幕,却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事。
看了一眼孙信丘一脸凄苦的样子,秦子铭忍不住宽慰他道,“孙大人,你也不必过于焦急,这事,肯定会有解决办法的。”
“眼看着后天就到了三日之期,能有什么办法。”孙信丘摇摇头,满朝文武都想不出一个好的解决法子,他一个人又能想出什么简单易行的办法呢?
从孙府出来,秦子铭就直接回了幕王府,然后一头钻进了书房,去帮孙信丘想解决办法去了。
这一想,就是一天没有出房门。
安知锦今日心情不错,特地吩咐了晚膳不用送到房中,打算出去和秦子铭一起吃,谁知到了饭厅,却发现桌子上摆了一桌的菜,唯独没有秦子铭的身影。
她挑了挑眉,“王爷人呢?不是说他回来了吗?”
“回娘娘,王爷他在书房,”侍候在一旁的孙管家回答道,“老奴半个时辰前就去叫了王爷的,可是王爷闭门不出,还说让老奴不要烦他。”
“这看书看得是要废寝忘食了吗?”她还真是没想到,秦子铭有朝一日,也会变成这样的人,遂吩咐后厨做几个秦子铭爱吃的菜,她要亲自去看看秦子铭。
清冷的月光,转过朱阁,低低漫在了院里。安知锦走进去,却发现屋里黑灯瞎火的,根本不像是有人在的样子,她心中一惊,上前敲了敲房门,却没有听到任何回声。
她不再犹豫,直接一脚踹开了房门,借着屋外的月光,她这才看到书房里一片狼藉,满地都是扔的乱七八糟的书,纸片乱飞,像是有贼进来了一般,而且,屋里还静得可怕,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秦子铭?”她试探性的唤了一声,屋里却没有丝毫回声。
安知锦的心猛地沉了一下,看这样子,难不成秦子铭是出了什么事?!
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转身正准备出去,却听到黑暗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人翻了个身。
安知锦借着月光,摸到了放在案台上的烛台,点燃,只见书房内侧的小榻上,躺着一个人,他背对着自己,身体蜷缩着,看起来一副十分痛苦的样子。不是秦子铭又是谁?
“你在这里干什么?叫你为什么不回答?”安知锦走了过去,忍不住有点火了,她刚才还真以为秦子铭出事了,却没想到他是在这里睡觉。
秦子铭不语,只是用手捂着头,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
安知锦还从来没见过他如此反常的样子,忍不住坐了下来,皱起了眉头,声音也放缓了许多,“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说着,便要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只是手还没碰到,就被秦子铭一把握住了。安知锦动作迟滞了一下,停了下来,就任由他静静地握着。
烛光打在秦子铭的脸上,他的侧脸轮廓分明,双眸闭着,就像是睡着了一般,让人不忍惊醒他。
屋内沉寂如水,安知锦看着他面容,忽然觉得十分亲切,像是认识了他许多年一般熟悉。
说起来,他们也在一起相处了快有半年了。自从上次秦子铭替她挡了那一剑以后,她对秦子铭的态度,也改变了许多,不为别的,单单是他救了自己一命,就已算是自己欠下他的一个人情。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秦子铭嘴唇微动,忽然睁开了眼睛,直直地望向了她。
安知锦一愣,望着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秦子铭没用吗?
按照她一贯的观念,他确实算是个没用的人,她也根本看不上。
可是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她又觉得秦子铭似乎也不是那么没用,相反,有时候还让人觉得温暖。
那双眸子,就那样直直地盯着她,似乎在等待着,期待着她的回答。
安知锦想了想,最后摇了摇头,坚定道,“没有,我没有觉得你很没用,相反,我觉得你也挺不错的……”
话还未说完,忽然有一只手摸上了她的腰,接着,她被猝不及防地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阿锦,我终于想出解决办法了,”耳边秦子铭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喜悦,“我会让别人都知道,我,秦子铭,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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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努力去写一篇小说,才发现无论是情节还是人物形象都不是那么容易驾驭的。这本文文相比其他可能不好看,可能更新慢,但是花花一直在努力进步,感谢一直在看文的小天使们。
花花也一直在多多看文学习,期望能越写越好,不要让大家越看越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