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迎客厅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顾流光只觉得自己矛盾不已,似乎心里松了一分,却又呼吸不畅,浑身不自在。
林万俟淡笑着朝她走近,离她还有三步的时候,突然听她道:“你的马我是亲自喂养的,我没有亏待它,你放心!”
林万俟微微一怔,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沉默了几秒后道:“这怎么能劳烦你亲自喂养。”
顾流光双手交合,叠在身前,笑道:“没事的,我特别喜欢的马都是自己来照顾,还有弓弦也是,每天一定会擦拭两遍,所以都习惯了。”
林万俟道:“你这么喜欢打猎,骑术也很不错,可怎么不会武功?”
“这个嘛……”顾流光有些语塞。心道自己力大过人,就算普通男子和她赤手空拳的搏斗,来几个也不会是她的对手。要是她再练了武功,放眼天下,谁还敢近她的身?便勉强笑了笑,道:“我习骑射之术已经不是个大家闺秀该做的了,要是再练武功,说出去,爹娘脸上也无光。”
“无须在意别人说什么,你自己喜欢就好。”林万俟神色款款,“依我看,这骑射之术反倒适合大家闺秀。整天待坐在屋子里,好好的身子也会闷出病来。”
顾流光当即拍掌附和:“我也是这样想的!”
林万俟又道:“你方才说你特别喜欢的马都是自己在照顾,那你的马厩里一定有很多良驹了。”
“也不是很多,但它们确实都不错。”顾流光双眸一亮,“不如,我带你去看看?”
“好啊!”林万俟爽快答应。
为了不让马的气味弥漫整个内院,顾家把马厩造在了最里侧的角落。本来带陌生男子入内院多有不妥,可顾流光想着不久之后林万俟大概也算不得外人了,且这内院的女眷也多是丫鬟婆子,也就没顾忌太多。
唯一的一个兰鸢,顾流光都不知道她还到底算不算是个姑娘。加上前几天顾流光才抓住她的软肋警告了一番,也就懒得再管。但路过一排住屋时,她的步子还是迈得比寻常快了些。
林万俟懂得规矩,所以在顾流光带着他穿梭内院时,一直低着头,目不斜视。待闻到一股子草料味,又听顾流光说:“到了,你觉得这个地方怎么样?”这才抬头打量了四周几眼。
不得不说这马厩的位置选得真是不错,四周的布置看起来就花了不少心思。马厩的外侧栽种了一圈比人高些的树苗,这样既看着美观,又能阻止马的气味四处飘散。
“女子做事,果真是要比男子细心周到一些。”林万俟由衷道,“我就想不出来这名堂。”指了指一旁的树苗。
听到林万俟在夸自己,顾流光几分羞赧的抿唇偷笑。
“咴——”大抵是见到了主人,马厩中的黑马立刻仰着头长鸣了一声。林万俟走进栅栏里,发现自己的爱骑被顾流光有心的单独饲养在一处,顿时笑着上去拍了拍黑马的头,又侧目道:“流光你真是有心了。”
顾流光心跳滞了一秒,这么久以来除了家人,还没谁这样亲密的叫过自己。她立刻捏了捏衣角,轻声:“这都没什么的。”又朝林万俟走近了几步。
马厩之中,除了林万俟的黑马外还有三五匹马。其中有一匹因为摔了顾流光一次,便被她冷落了许久。如今它见到自己的主人和那陌生人似乎更喜欢新来的黑马,顿时发了脾气,大喷一口气,嘴中正嚼着的新鲜草料立刻就溅了顾流光满头。
顾流光愣了一秒,微一动作那草料便悉悉索索的从头上往下掉,瞬间就气不打一处来的侧头向始作俑者看去,双手叉腰教训起那马来:“你,你还生气了!之前犯错不知悔改,你还敢生气!”又想着林万俟还在这里,她现在的样子肯定狼狈至极,不免又怒又羞,加重了语气,“本姑娘今晚要吃马肉饼,马肉粥,马肉包子马肉汤!”
林万俟本是被那马突然的举动给弄得惊住了,继而又见顾流光这个反应,觉得她甚是可爱,顿时低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不……不许笑!”顾流光噘了噘嘴,渐起红晕的脸颊和满身草绿的汁水相映,更让人忍俊不禁。
“咳……好好好,不笑,我不笑了。”林万俟一手蜷在唇边,努力克制着自己。但见到他这个模样,顾流光也忍不住了,“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又想着要别人不笑,自己却笑得比他还开心,顾流光顿时抿住唇,侧目看向一旁,显然一副“我做了不认账”的模样。
过了片刻后,林万俟终于平复了下来,见她发间还黏着一根草,便朝她走近,伸手帮她摘了下来。
林万俟的目光从她的头顶掠开,却在一瞬间定在了她的身后方。
只见一个水蓝色衣衫的纤弱少女正执着把团扇,遮掩了半张脸,几分好奇的往这边看。见林万俟发现了自己,顿时闪闪躲躲的收了目光,转身就走。
不过走了几步之后,那少女又停下了步子,侧过那半张脸深深看了林万俟一眼。莞尔一笑之后,颔首继续前行。
那弱柳扶风的婀娜身影实在是让人心疼,林万俟顿时就看得痴了。
顾流光见他的手一直停在自己头顶,久久没有反应,不免开口问:“你怎么了?”
“……哦,你头发上还有点脏东西。”林万俟将那草示意给她看。眼神虽然收了回来,那少女也已经走远不见踪影,但他还是心中牵挂,眼神不自觉就往她的身后飘去。
顾流光也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便顺着他的目光回望,发现身后空无一物,就问:“你在看什么呢?”
林万俟这才如梦初醒:“哦,我刚刚好像看到了一个人,仔细一看,好像又没人。”
“人?”顾流光思索了片刻。这附近住着的无非是丫鬟婆子,但这个时间大家都在忙,谁会闲的没事来这里晃荡?兰鸢?不应该,她一向嫌这马厩味道太大。
想到这里,顾流光笑了笑道:“许是你看错了。”
“应该是看错了……”林万俟若有所思。
要不是看错,他又怎会觉得那少女的姿态,与他未过门便早逝的妻子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