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不见,两人相见甚欢。唐谷溪发现,苏寅比之前长高了不少,模样还是清瘦俊朗,两只大眼炯炯有神,骨骼日益强壮明晰,颇有几分大人的样子。
“你如今可是安陵君了,”在往后院走的路上,唐谷溪笑道,“怎么,跟谷溪姐姐说说,当上一郡之主、有了自己封地、有了自己府邸的感觉如何?是不是比之前自由多了?”
苏寅认真地点头,“自由是自由多了,母妃也说,这样离宣阳远些,虽地况不出众,却是极好的,既安静又自在。”
唐谷溪笑了笑,看着苏寅的侧脸,欲言又止。
“我知道,王兄不想让我在眼前,也不想让我和母妃靠近王宫,这我都知道……”苏寅淡淡望着前方,声音略带感伤,“正如他之前对待苏宸哥哥那样。”
唐谷溪一闻此言,心中微微抽痛,眸光乱颤着,佯装不解,问道:“……怎样?”
苏寅抬头瞥了她一眼,似有不解,回首说道:“太子……大王讨厌我和宸哥哥,太后又讨厌母妃,所以,他们——”
一语未毕,唐谷溪就捂住了他的嘴。
三人的脚步不由怔住,身后跟着的丫鬟仆人们见状,也都在远处停下了步子,垂头不语。
玉蝉本是侯府的人,对宫中之事一向不甚了解,此刻见唐谷溪和安陵君的样子,自己在一旁站着倒也尴尬,举止有些无措。
“你们都别跟着了,下去吧。”苏寅将唐谷溪的手掰开,扭头对后面的人道。
仆从应了声“是”,便一一退走了。
玉蝉低头道:“那我也……”
“你不必。”唐谷溪扭过头,直直地望向她,“你既决定要跟我,那便少不了和我独处,也少不了替我行事。玉蝉,许多事……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现在,你也无需回避。”
玉蝉听闻这一番话,心中委实感动。她跟在唐谷溪身边,伴她左右,原想有个照应,也是为自家小姐的续缘之情做个弥补,未料到唐谷溪会如此看重她,不禁受宠若惊,感恩戴德,心中愈加放心。
三人滞步片刻,便又重新向前走去。
“谷溪姐姐,你也不必胆战心惊。”苏寅道,“府里的人大多是新买来的人,即便是旧人,也是跟在宸哥哥和母妃身边多年的人,况且,又是经若萱姐姐仔细挑选后的。我说了什么,他们不会在意,更不会为外人道去。”
“你能这么想是好,可是,此番话也是不能乱说的。”唐谷溪轻叹了口气,“你和王妃……不,现在应该是太妃了。你和萧太妃住在此地,孤儿寡母的,外人见你们势单力薄,距王城又远,难保不会惹麻烦。或有新王的线人、太后的探子……也说不定,总之,万事还需小心些。”
苏寅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说着,三人便来到一间小院内,院里小径青石,玉琼翠树,古朴典雅,幽静而又别致。苏寅指着道,“这便是母妃的居所了。”
唐谷溪目光放远,缓缓扫过了这方院子,静静凝视着。脑中回想起初次入宫时,跟随齐煜去冷宫见萧王妃时的情景来。
当初,他们在长廊上撞见慌张疾走的苏寅,他胆小腼腆,怯懦无言,因受父王多年冷落而招宫里贱奴欺侮。当初,齐煜还是将军府的少将军,威名赫赫,顾全大局,协助她三人进宫面圣。当初,林落和林寻也都还在身边,她仍是那个不知真相、迷迷惘惘的唐府出逃小姐。当初,武贲军还未出征,她也还未在离山遇见苏宸……
如今,一年过去,齐煜苏宸不在了,萧王妃被释了,林落从战场回来便不似从前了,林寻又一心系在铃儿身上,为亲事伤脑筋……
她才短短数月不见他们,为何竟感觉如同几年不见了一样?
林落现今如何了,林寻和铃儿成亲了吗?石茵有无再招惹铃儿?李青峰有无再挑事?师娘和师父……可还安好?
想着想着,她鼻尖发酸,心头好似堵着一团棉花,神魄跌宕。
“谷溪姐姐?”苏寅见她发怔,便叫了她一回。唐谷溪这才回过神来,扭头去看苏寅,干笑了笑。
“小姐,安陵君方才问你要不要进去呢。”玉蝉在身后小声提醒道。
唐谷溪愣了愣,忙道:“要,要去见萧太妃。安陵君,你可带我去?”
苏寅咧嘴笑了,“谷溪姐姐为何突然客气起来了,直呼苏寅姓名便可,就和从前一样,我和姐姐可不是讲礼数的人。”一边说着,一边领二人往院里走。
唐谷溪笑了笑,也未作答。
走至屋前,苏寅先进去看了一回,将屋内侍奉的两个丫鬟支出去,才复出来,一手掀起帘子,说道:“母妃刚服下药,此刻精神尚好,两位姐姐进来吧。”
唐谷溪微微一笑,点点头,低头而入。
玉蝉在身后却驻了足,支吾了一刻,怯声说道:“小姐见太妃娘娘是故人,奴婢便不进去了吧,多谢安陵君和太妃娘娘的盛情。”
说着,不及唐谷溪和苏寅说话,便俯身施礼,掉头走了。
唐谷溪回眸望向她,神色略怔然。
“玉蝉姐姐这是……”
“不必理她。”唐谷溪淡淡道。
二人走入暖阁中,只见前方卧榻上,坐着一个温文尔雅、简朴素洁的妇人,其通身石青色棉衣,不染脂粉,不戴饰物,头发梳得整洁光亮,乌黑莹润,皮肤略染沧桑,眼角有细微的皱纹展开,眉目里却是一片柔光。
细看其手脚,却是……
袖口裤腿处,皆是空的。
唐谷溪心头一颤,一阵心酸喷涌上来,她身子晃了晃,极力克制下去,勉强笑道:“太妃,是我,我是唐谷溪……”
说着,眼泪不由自主流出来。
萧太妃不能言语,然面上激动难抑,脸颊一阵抽动,泪光莹亮,颤颤巍巍,向她伸出手去。
却未想到,唐谷溪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头埋下去,哭道:“太妃,原谅谷溪之前没来看您……不是我不想看您,是我对不起……”
萧太妃连忙摆手,示意苏寅扶她起来。
哪知唐谷溪根本不起,还是跪地痛哭,一边摇头一边喘不上气来,“……我没脸见您啊,我也不敢来见您,谷溪不孝,是谷溪不孝……太妃,您、您认不认我?”
她抬起头来,满脸泪痕看向萧太妃,目光里满是渴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