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暖阁时,正殿内哗声四起,虽有窃窃私语,但更多的是振衣摩履声,一阵衣衫带动的轻微聒噪。
唐谷溪抬眼,朝不远处的窦王妃与若萱看了一眼,三人对望无声,却也无需言语,眸子里宁静如水。
少时,她慢慢转动目光,划过众人,掠及赵王妃时,眸光微滞,停住不动了。
赵王妃与她目光相对,竟微显慌乱,许是因方才之事令她心惊胆寒,此刻所期盼的,正是唐谷溪赶快离开,万莫再向大王多说什么。
她也暗自庆幸,好在昨夜只给了那丫头几个巴掌而已,并未用上其他刑罚。大王不至于为一个丫头受了点委屈就怒及她这个妃子,纵使他心中有恨,也不会于她当面道出。
她微微低头,面目凝重,正欲转开头去。
“唐谷溪!”殿内乍然响起一声响亮的嗓音。
众人议论声顿止,扭头侧目,只见太子从后座上站了起来,桌角尚放有一杯冒着热气的茶盏。
原来,方才不见太子人影,是他正于后座品茶。
唐谷溪方行至门口,听闻这一声厉叫,顿足止步,面色微动。不必回头,便知这一声喊叫是发自谁人之口。
万明安立于她身后,微微侧身,瞥见太子正疾步走来,忙转身含笑行了礼。心中却好生奇怪,但见太子满面红光,形色匆匆,目光如炬,不必多问,他心下便也明白了几分。
遂让出几步,退至一旁。
正殿门口,日光明耀,只余下了这二人。
“敖儿!”赵王妃立在不远处,望着太子的背影,脸色铁青,愤不可遏。
太子惘若未闻,直盯着唐谷溪,站在她身后两步远之处,形若呆人,不晃不动。
“敖儿,你父王尚在等你,还不快去拜见你父王?在此失态,成何体统!”
“唐姑娘,你在此等候片刻,本宫去回见父王,即刻出来!”太子压低声音道,面色狂喜,却又着急慌乱,炙热的目光从唐谷溪后背收回,对母妃俯身作了揖,转身朝暖阁中走去了。
赵王妃愤愤瞪了唐谷溪一眼,转身跟了进去。
万明安立在阴影内,幽幽叹了口气。
他抬头,望见唐谷溪正面无表情、眸色如水地凝视前方,不言不语,手中端抱着那个小匣子。
“公公,您请回吧。”
“大王让老奴送唐姑娘至……”
“不必了。”她轻轻道,“大王才刚醒来,身侧不能没有公公,公公还是请回吧。此刻,众人皆聚濯心殿,谷溪不会有任何危险。”
万明安垂头冥思,细想也是。
“那么,姑娘真要去相府了?”
唐谷溪点头。
她要去见潇潇,当初潇潇出嫁之前,曾与她有约,若来日唐谷溪重返宣阳,头一个要见的人,必得是她。
然而,她失约了,头一个见的人,并不是潇潇。
不知潇潇知道了,会不会责怪她。
一定不会的,潇潇如此善解人意,如此温柔体贴,定不会怪她半分。正如当初抢走苏宸,她也委曲求全,含泪咽下了……
她犹记得,那一夜,潇潇的眼泪多么狂肆。
是因她,因她而彻底死心的。
“谷溪姐姐。”
远处忽传来一声轻响,低微得如同窃语,若非她心神宁静,恐怕是不会听见的。
那一稚嫩的声音又将她钉在原地。
若萱一手拉住了正欲上前苏寅,将他拽了回来。
“父王待会儿定要见你,不要乱跑。”
苏寅慢慢垂下了头去,神伤黯淡。
唐谷溪原地不动,咬了咬牙。
“姑娘难道,就不想去看看萧王妃?”公公眼角余光注意到了苏寅,却并未扭头,只是低声问道,嗓音沙哑。
闻及“萧王妃”三字,唐谷溪心口又一痛,眼圈涨得发酸,勉强笑笑,忍住了眼泪。
“不去了。”
“……也好,姑娘好生保重身子,切不可太过伤心了。即便悲痛,也没这么哭的,否则,非得哭坏身子不可。”万公公语重心长。
唐谷溪重重地点头。
“你们两个,送唐姑娘出宫去相府,好生照顾着,可听明白了?”出濯心殿后,万公公仍是不放心,叫了两个小太监来,赏给他们几两银子,如此这般嘱咐了几句。
小太监自然高兴不已,忙不迭地应下,收起银子,左拥右簇着唐谷溪,下了玉阶。
马车顺利出宫,直顺着官道,往慕容家驶去。
行至门口,家丁进去通报,不过多时,便有人走了出来。唐谷溪恭肃而立,正在思索着,如何跟相府的官家道明来意,就听一个女子声音响起。
她抬头,注目前方,只见一个身穿绮罗的女孩儿走了出来,视其模样,不像是府中的小姐。细看之下,却又觉得几分面熟。
“姑娘,请随我来吧。”那女子温言说道,笑容清浅。
唐谷溪点头,谢过两位太监,便跟着那女子走进了府内。
外院尚有家丁跟随,进了内院之后,身边便只余下了这姑娘一人。唐谷溪再次侧目,端详其侧脸,恍惚间忆起,她正是先前侯府里的丫鬟——潇潇的贴身婢女。
曾经见过一面,只觉得面熟,但又不知名叫什么。
正在思索间,那姑娘忽拉着唐谷溪上了游廊,左顾右盼,躲至无人之处,神色惶恐。
唐谷溪为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感到不解。
“姑娘,你为何要来?”那丫鬟问。
唐谷溪面色茫然,一时愣住。
“我是说,姑娘此次为何要回来?我记得在小姐出嫁后,姑娘几人便离开了凉禹,此番回来……又是何故?”
唐谷溪呆呆注视着她,疑惑满面,心想,难道相府里的人还不知道?西境如此大的祸事,连西州都已知晓,大王也因此而病倒了,相府竟不知情?
那丫鬟见她愣着,又道:“奴婢知道,姑娘是为宸王子而来,西境早传来了战报,宫中宫外人人皆知。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我家小姐不能知道啊。”丫鬟的声音带了几分哽咽,平复片刻,说道,“发生这样的祸事,谁都不愿耳闻……前几日,长公主曾派人来府中叮嘱,说不能告诉小姐边境的祸事,更不能提及宸王子一个字。公子当下便明白了,当日便下令,府中上下不得提边境只言片语……公子对小姐一往情深,即便知道了小姐心意,却仍佯装不知,为了小姐,他只能隐瞒战况。”
“这……”唐谷溪皱了皱眉,“何谓‘为了小姐’?总有一日,潇潇会知道的,倘若那时她知你们瞒她,岂不会更加心痛?”
唐谷溪略有不满,她知晓潇潇对苏宸有意,也能体会被人隐瞒、提心吊胆的滋味,因此,才更不想让潇潇蒙在鼓中。
此种意义上,她和潇潇更像一对战友。
丫鬟咬了咬唇,半晌,说道:“因为……因为小姐如今有孕在身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