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眼?
林落一愣,扭过头来,眼珠扫过师父和师娘,又望向周伯,见他三人皆望着自己,各不说话,表情却如出一辙。
她不知他们为何意,抬起头来,用手肘支撑着上半身,眼里眸光聚起,面上闪过一丝惊恐。
那样略带恐惧的神情,在她脸上从未出现过。
林肃站在不远处,瞧见这一幕,心中不禁沉了沉。
“姑娘无需怕,周伯为你扎针验毒,疼是疼些,姑娘忍住便好了。”
林落像是没听清,皱了皱眉。
“落儿,”林肃向前走了一步,“你身上中了毒,你可知?”
他定定地看着她,语气和蔼关切。
林落扭头望向师父,面色怔然,一语不发,似乎反应了良久,才将“中毒”与她肩上的疼痛联系起来……原来,这肩上之痛,果真是因中了毒么?
她自一个月前醒来,便不记得之前发生过何事,脑海里留下的最后一个画面,是血肉横飞的战场上,半空中向她飞来的利箭……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了。
起初肩上疼痛时,她权不在意,只当是皮肉之痛,可未想到,那处却一次比一次痛,且已现出红斑。林落本是个多心之人,警戒心又极高,早就觉出自己的身子不祥,定是受了毒物,可又不敢加以肯定。
今日一听,便全知道了。
“师父,我身上……可是中了何毒?”她低声问,面色平淡如水,眸子凝视着林肃。
林肃将手背在身后,愁眉紧锁,一脸的愧疚,叹口气,道:“落儿,为师尚不知晓,那毒物与平常病症不同,并非各个大夫皆能治了的,唯有请周爷过来,为你验毒后,方可知中了何毒。如今只知,那毒凝结于你右肩之上,此刻,你仔细躺着,一切听周爷的便是。”
话毕,只见周伯从一个深褐色的破旧小匣中,掏出了一条丝绢,那丝绢厚而陈旧,被他用手缓缓铺开,出放在榻沿上,紧接着,闯入林落视线的,便是一排长短不一的银针。
叶瑾云回首对林肃小声道:“待会儿可能多有不便,不如你先出去罢,有我在这里便好。”
林肃了然其意,不说什么,点了点头,走了出去,带上门。
“落姑娘,你尽管躺好吧,周伯还会害你不成?”说此话时,周伯已然拿起一根针了。
林落的眸光划过那根针,微微颤动,却不作声,听话地躺了下来。
“你可得忍着点儿。”周伯又道,轻叹了一声,“若是你此刻还睡着,那就好了。”
“要不,咬住这个帕子。”叶瑾云走来,坐下,递出了一只帕子。那帕子叠得齐整,是淡淡的丁香色。
林落眼帘微动,摇了摇头,“不必了,多谢师娘。”
叶瑾云知她自小受伤不断,如今又方从战场回来,伤痛忍耐力自不在话下,加之其个性要强,不用这帕子也在情理之中,想着便收回手来。可与此同时,心中又泛出点点愧意,滋味难耐,也不愿再注视她的面颊了,急忙收回目光。
“那姑娘,周伯可要行针了。”
林落安静了一刻,颔首闭眼。
周伯冲叶瑾云示意,叶瑾云身子向前,将她的衣襟往右侧拉了拉,露出肩头那一处来,霎时,林落肌肤上掠过一片凉意。
她眉间微蹙,喉咙微动。
这时,周伯和叶瑾云看见她右肩之上,有一块猩红的浅色印记,大如卵石,形状不规则,醒目绽于雪白晶莹的肌肤上,傲然万分,不由得面色大变,心中震惊。
二人相视一眼,皆知那大夫说的没错。
周伯叹了口气,不知在针尖上抹了什么东西,然后将针移至林落肩颈上方,瞄准一刻,一针扎了下去。
霎时,长长的银针刺入林落肉内,扎进去足有一寸有余,在无任何麻药迷醉状态下,林落的身子陡然一颤,呼吸骤然绷紧,眉头微蹙,嗓中轻哼一声。
叶瑾云无比揪心,忙去拉她的手,可无奈此刻林落双手皆攥成拳状,死死抓着榻上的锦褥,一刻不松。
她的两眼紧闭,唇上泛出鲜血来,细细的汗出现在额头上、脖颈上,似乎面色与肤色更显苍白,似乎已将全身力气用尽。
紧接着,针尖拔出,林落身子立即放松,双唇微启,轻轻喘息着,在她微睁的眸子里,笼罩着一层水雾。
叶瑾云伸过手去,用帕子将她唇上的鲜血抹去,一声不吭。
“奇怪……”周伯低喃了一声。
叶瑾云扭头,“怎么了?”
周伯捏着银针,看那针尖处,并未发生任何变化,又去看她肩上,只见方才那针扎的地方,除一个极其微小的针孔外,亦无所不同,连一滴血都不曾冒出。
他纳了闷,难道,毒源并不在此?可为何唯见此处红斑耀目呢?
“周伯,怎么了?”叶瑾云的心悬了起来,再次问道。
周伯摇摇头,锁眉问林落:“你是否除了肩上之外,还有其他疼痛之处呢?”
林落摇头,目光呆滞地望着上方。
“这就奇了……”周伯深吸一口气,“毒发于肩,然却并不聚于此处,想必定是融在了五脏之内,又经血液交融,带去了身体各个地方,由此,经脉之中便全有了其毒液,肩上毒液经这一分散,便连吸都吸不出来……”
话未说完,叶瑾云便道出了疑惑:“可是,若是毒液散布于全身,那为何只在她肩上看出端倪呢?而落儿,也并未觉出其他地方有何异处啊。”
周伯听罢,沉思一刻,“恐怕,这就是那人的高明之处了……”
言下之意,是林落这毒,并非偶然所中,而是有人故意下的,而这毒如此诡异异常,可见对方并非将她置于死地,目的在于——让她受这一番筋骨之苦……
“是谁这样狠毒!”叶瑾云面上薄怒,“落儿,你之前,可曾惹过什么人?”
林落听闻二人的言语,早已明白了大半,然并不准备道出,而是摇头苦笑:“这一路上,惹过的人不在少数,记恨我的人,想必也能站满这一屋子了……若是由此寻找,那是找不到的。师娘无需再费心了,我这毒,能解便解,解不了,便随它去……反正,只是偶尔疼痛一时,又不会要人性命……”
叶瑾云闻言,心中是五味杂陈,垂下头不言语了。
“姑娘不必会灰心。”周伯又道,“此处验毒不成,还可从别处入手,只是不知姑娘……能否忍得下来。”
“忍,能忍。”叶瑾云抢着道,“只要能验出毒来,那此刻的苦痛皆是小事,她能忍,必须忍。”
周伯见她这样说,只好叹了一口气,又拿起针来,“既然如此,那少不了要吃些苦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