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谷溪收好信,擦了擦眼角,重新拿起灯笼站了起来。她转过身去,看着走近的两个人,脸上露出了红润的微笑,不等他们走到便问:“你们怎么不早告诉我?若是真能在异国找到秉风哥哥的解药,那就太好了!这么说……你二人先前去见过秉风哥哥?”
林落点了点头:“我们知道你和陈公子青梅竹马,感情颇深,因此……”
“因此也想试着救他!”林寻抢先道,轻轻瞄了一眼林落,“唐小姐,你不会对你的秉风哥哥置之不管吧?”
“当然不会。”唐谷溪道,“你们能有此番好意,也实在难得了……若是能救秉风哥哥,哪怕只有一线希望,我也甘于冒险不会放弃!何况,是和你们一起。”她目光闪躲了两下,从他们身上移开。
“对了,你说过要教我武功的,还有你们林门的独家剑法!”唐谷溪忽然神采奕奕,将方才的感怀伤心尽收于胸内,“不许反悔!”
“当然。只不过,今日已晚,明日又要赶路,唐小姐不会想在雪地里练习剑法吧?”
“看她这么急不可耐的,说不定就想在雪地里练呢。”林寻睨着唐谷溪嗤笑道。
“多谢林少侠高抬了!”唐谷溪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而对林落道,“既然你要教我武功了,那么……你就相当于我第二个师父,我该如何称呼你呢?嗯……小师父?”
“噗——”话刚出口,林寻就哑然失笑,他看了看唐谷溪,又看林落,边笑边说道,“小师父……哈哈,小师父,姐,姐你这个称号当真不错……”
唐谷溪一脸酱紫,白了林寻一眼,“小师父又如何?又不是拜你为师。”
“姐、姐你喜欢吗?小师父……哈哈哈……”林寻捂着肚子笑得喘不过气来,丝毫没注意到林落脸上警示他的表情,他兀自大笑着,完全没了防备。不料正在畅笑时,突然感到腹中一阵刺痛,警醒地睁开了双眼,低眉一看,只见林落的两根手指落在他腰间,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哎哟,疼……”林寻这回是真疼,急忙求饶道,“疼疼疼,姐,手下留情啊!你……你这是谋杀亲弟!”
“林少侠,你在喊叫什么,你姐她并没有动你啊。”唐谷溪走上前来淡然道。
疼痛还在滋生蔓延着,林寻不敢相信地微微睁开了眼睛,果然发现腰间早已没了林落的手指,此刻她正黯然无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可那酸麻的痛楚依然留在腰间,仿佛穴位还被堵着一般。
“你近来猖狂的很,师娘说,该给教训的时候不能手下留情。”林落注视着他,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笑,轻柔地说道。
林寻哭丧着脸,垂下头来,喃喃自语:“怪不得一整天都不发作,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林落不再理会他,转身对唐谷溪道:“你就叫我林落好了,‘师父’一词分量太重,我怕是承受不起。”
唐谷溪笑了笑:“好,一切皆听师父的!哦不,林落的。”见林落似乎是笑了笑,她便道:“既然是拜师学艺,那么自然少不了‘拜’,接下来,你可得受我一拜了。”说着,她粲然一笑,提起裙摆就要下跪。
“哎,小姐……”还未等她弯下腰去,林落伸过来的双手便扶住了她,阻止道,“小姐忘了吗?先前在山林中,你早已拜过啦。”
唐谷溪一怔,回想起来后道:“可那次不算,何况你二人还朝我拜了呢。”
林落轻轻笑了笑,依旧按着她的手不使她下跪,再次摇了摇头。
见她这样坚决,唐谷溪也不好再说什么,便放下了裙摆直起身来,道:“既然不叫你师父了,那你也无须再叫我唐小姐了,何不直接叫我名字呢?而且,既然要离开盛歌,那我便不再是唐家的小姐,你们这样称呼,我心里也着实不安。”
“嗯,此话有理!”林寻忽然转过身来,手却还捂在肚子上,“你也早就直呼我俩的姓名了,咱们都是平辈人,也算是朋友了,总不能再叫你——大小姐了吧?”
“师父,你弟弟肚子好像已经不痛了。”唐谷溪幽然对林落道,轻轻瞥了林寻一眼,转身走了过去,“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她提着灯笼渐渐走远,林寻望着她的背影,笑道:“姐,你看,她都学会搬出你来威胁我了。以后若是我俩再有纠纷,真不知道你是向着她还是向着你的好弟弟了。”
“我自是向着我的好徒儿。”林落眼角邪魅地一笑,转身就要走。
林寻急忙跟了上去,“你方才有没有发现,她脖子上似乎戴了个什么。”
“是那条木坠子。”
“你……你看出来了?”
“自她从花轿出来,我就看到了。”林落轻轻道,“我只是很纳闷,唐夫人必然一直保留着那坠子,先前不曾见过她戴,如今出嫁倒给了她了。你说,那唐夫人,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嗯,”林寻点点头,“我也正奇怪,既然唐夫人一心不想有人将她的千金带走,那么就应该把十几年前所有的物件都销毁掉。那襁褓里的信物,分明就是想留作纪念或认证的,唐谷溪今日嫁出唐府,却把那坠子戴在了身上,此举必定是唐夫人的意思。”
“也许罢。”林落忽然停下,扭头肃穆地对林寻道,“按理说新嫁娘失踪,也早就该有人来找了,可直到现在都还风平浪静,你觉不觉得奇怪?”
林寻稍稍一怔,问道:“你是说……”
“这其中必有邹先生相助的原因,可是……依据他两家的势力,不可能不派出一兵一卒来寻找她。根据方才推测,唐夫人对此定有所料,却没有做出防备,更没有派人追过来。而公孙容,按照他的脾性,更不可能坐视不管。除非——”
“除非公孙容也知道?”林寻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声音不禁提高了许多。
林落微微摇了摇头,“应该不会。依我看,那公孙容,想必是认命了……”
“认命?姐姐此话为何意?”
林落沉思片刻,想说什么却又堵在了喉咙里,她看了看林寻,忽没有了想说的欲望,因此便道:“时候不早了,回去歇息吧,明日还要赶路呢。”说完,她望了望前方走远的小小灯火,抬步走了过去。
林寻站在身后晃了晃神,看她没有解释的意思了,也不便多问,低头看了看腹部,小声道:“刚才下手还真狠……”
翌日清晨,天方大亮,雪后的天地呈现一片晶莹玲珑的景象,树木银装素裹,天地间粉妆玉砌,空气清冽,光线明耀。
三人整理好行装,带好行李,各骑在马背上。别过赵家二老后,他们收紧双腿,用力一夹马腹,那三匹骏马便跃起蹄子,从茫茫白雪上踏了过去。身后的赵家院落渐渐缩小,前方是透亮壮阔的绵山雪景,在发亮的天际边上,似乎腾起了一层白雾,使得它如梦如幻,仿若虚无。
“驾!马儿,你要好好跑,超过前面那匹白色的!”唐谷溪夹紧身下的马,手紧握缰绳,目光直直锁定前方不远处驰马奔腾的林寻,“快,快,超过他!”
“哈哈,唐谷溪,你再练一百年也赶不上我!”林寻欢悦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话不要说得太早!”
日光渐渐强烈,将地上的积雪融化了许多,露出青黄色的荒草,以及绵延不平的土地来。趁着大好时光,三人也并不急着赶路,因此顺道爬上了绵山。山上积雪残存,多的是山路土道,也并不影响攀爬。
下了马后,他们拽着缰绳,将马拴在山腰一个空地上,然后便走向前去。前方是一块向阳的平地,从那里便可望见凉禹边界的疆域,只是太过遥远,模糊不清而已。此时迎着日光,空地上暖意洋洋,三人来至那片空地的尽头,一一躺下,眼前出现了一望无际的澄澈天空,往下便是千尺之遥的深深湖水。
“林落。”
“嗯?”
“你们的家在何处?”
“西州。”
“所以我们要到西州去?”
“先到九秦,再到西州。”
“为何?”
“因为九秦是我林氏剑派的所在地啊!”林寻笑着答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我爹是九秦人,我娘是西州人。当初我娘执意要留在西州,因此爹爹便顺了她的意,将家安在了那里。可是九秦的红山之上,曾是我和姐姐二人自小练武的地方。”
唐谷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如此。”过了片刻又道,“那你二人,为何千里迢迢来盛歌呢?”
“……”
唐谷溪见左右两边的人皆不吭声,便扭头看了看他们,“你们来盛歌做什么呢?不会真是为了和黄江他们押镖吧?”说到这里,她忽然通身一惊,忙坐起来道,“对了,你们到达北境之后,有没有发生什么事?那里接货的人是谁呢?”
林落的目光轻轻掠过她,道:“接货的……是一个商贩。”
“商贩?”唐谷溪惊道,“怎么会呢……”
“我说大小姐,你就别杞人忧天了,北境何事都没有,否则我俩也不可能安安稳稳回来呀。”林寻斜睨着她,悠悠然说道。
看唐谷溪还是一脸疑虑地沉思着,林寻和林落对视了一眼,便起身坐了起来,指着前方模糊的山峦景致道:“你看,过了那座山,便是凉禹国域了!”
听到此话,唐谷溪从思绪中抽离出来,抬眼向远处望去。
“在去九秦之前,先要在凉禹呆一段时间。”林落也坐了起来,淡淡道,“在凉禹,我们要拿个东西。”
“拿个东西?”唐谷溪扭头,“什么东西?”
“一件玉符。”
“那是什么?”
“那是曾经……”林落顿了顿,看了她一眼,“那是曾经灭亡的南国玉玺。”
林寻忙接着解释道:“我娘是旧时南国人,曾经受了嘱托,要舍命保管好那玉玺。可是却阴差阳错遗落到了凉禹。”
唐谷溪听完这姐弟二人的说辞,越发一头雾水,又问道:“可那玉玺在何处呢?”
“在凉禹国王的宫中。”
“什么!”
“你不必怕。”林落说道,“到时我们不会牵连上你,更不会让你和我们一同冒险。到达凉禹都城之后,自有人会接应我们,到时会在他府上住上一段日子,期间便找机会进入宫内。一旦拿到玉符,我们便可离开凉禹。”
唐谷溪还是一脸愕然,喘着气道:“林落,林寻,你二人简直疯了!是,我知道你们武功高强,无所不能,可那是凉禹王的宫内啊!岂是你们想去就能去,想走就能走的?到时只怕你们想要的东西还未到手,便一步也踏不出皇城了。”
林落和林寻相视一眼,轻轻笑了。
“我说的可是真话,你二人笑什么?”
林落并未答话,起身站了起来,环视了一遍周围茫茫景色后,扭头道:“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