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景好似无比熟悉,如同渗入骨髓一般,说不上来是何感觉,可它熟悉到了极点,仿佛带着前世的记忆而来,但又模模糊糊、朦朦胧胧,不可分辨。
后来,她听到了流水声,察觉到了身下石块的清凉和坚硬,那虫鸣鸟语、那淙淙流水,使那种感觉更加清晰,更加强烈。她体内难受至极,胸中泛起恶心,嗓子里好像被杂物堵住似的,想张嘴又张不了,想睁眼也睁不开。
就在那时,她突然想起了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甲子山、白琬如、水贼夫人、林落、林寻……一件一件在她眼前清晰起来。她记起了她们想带那个自称不是白琬如的夫人走,可是水贼头领却突然带人返回了山中,危急关头她们想要出去一搏,接下来……接下来林落说了一句话,然后她就不省人事了。
她再用了用力,终于睁开了双眼。眼前景象慢慢清晰,她环顾四周,猛地坐了起来。由于起身太快,头上不禁昏昏沉沉的,她捂着脑袋闭了闭眼,再次睁开后,发现了不远处躺在地上的两个人。
林落?林寻?
唐谷溪大惊,急忙站了起来,揉揉发酸的双腿,磕磕绊绊跑了过去。地上的雨水淤积,树叶浸湿,她脑中忽地闪过一道白光,那种莫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但是仔细回想的话,实在想不出以前有何类似的经历。
她拍了拍发疼的额头,索性不去再想。蹲下身去晃了晃地上二人,见他们还是双眼紧闭着,她忽然想起前两****在贼船上昏迷时,林落是用河水泼在了她的脸上,她才惊醒的。现在雨水充沛,正好就地取材了……
“对不住了啊。”她咽了口唾沫,伸手在地上处鞠了一捧溪水,朝林落脸上泼去,“女侠,醒醒……林落、林落?”
见林落还是不醒,她又转身鞠了一捧水,回过身来正准备泼上去,突然手臂被一双手攥住,手中的清水顺着方才的力道飞了出去,洒在了地上。
林落正半起着身,一手支撑在地上,一手紧握她的手腕,气息微喘,双眉紧皱,眸中似乎是一片无力与迷离,嘴唇也微微发白。
“你……你醒啦?”唐谷溪一阵兴奋,大声叫道,“我还以为你们昏死过去了呢!”
林落轻轻呼了口气,将手放了下来,目光收回来怔怔地盯着地面,似是在用力回想着什么。唐谷溪见状,便道:“我方才也在纳闷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不过现在都想起来了。你先别着急,等我把林寻弄醒我们再作商量。”说罢,她转头看了看旁边的林寻,重新去捧了一把水回来。
林落望着地面,不住地问自己,这里是哪里?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轻轻扭过了头,看见唐谷溪在拍打着林寻的脸颊,又抬起头来望了一眼四周的景色,就在转动脖颈间,她感觉到轻微的一阵疼痛。不禁伸手向脖后抹去,手指划过那个细微的针孔,略带一点酸涩疼痛,一时间,前一晚的记忆呼啸而至。
她想起来一切后,首先长舒了一口气,眉眼垂下去轻轻喘着气,身子仿佛发软了一般。方才片刻的记忆空白,使她心中惶恐不已,十三年前的那场大病,掠夺了她之前所有的记忆,带走了留在她脑海中的许多人,自此之后,生命轻薄而迷茫,失去重量与厚度。
唯一知道她过去的人,便是师娘。然而,唯有将眼前那女子带回去,方能得知自己究竟来自何方,得知爹娘究竟是何人,得知自己被送至天泉山学武的目的。师娘的目的自不必说,从小便告知了她——用心习武,不可怠慢一日一分,将来寻找公主的重任,全交于你手中。
可是……为何偏偏是她?
她不是抱怨,而是疑惑,而是不解。说到底,自己能不能得知这一切,能不能报了师父师娘的养育之恩,全在眼前这女子身上。
想到这时,她不禁回头望了望她。唐谷溪早就在林寻脸上泼了好几捧水,可就是不见他有半分醒的迹象,她转过头望了一眼林落,刚想开口又停住了,看她在那里发呆,不禁问道:“林落,你可好一点了没有?”
林落点了点头,瞥见躺在地上昏睡不醒的林寻,未等唐谷溪开口,便起身走了过去。她俯下身去,在他脸上细细凝视了一番,接着便伸出两根手指,手臂向后收了收,两指合并绷紧,目光紧盯林寻的脖间。
就在唐谷溪想要问她做什么时,只见她手臂犹如闪电旋风,飞速指向林寻脖后一处,一指点下去猛然就听到了林寻的咳嗽声。唐谷溪喜出望外,目光回到林寻脸上,只见林落托起他的脖子,他紧皱着双眉,表情痛苦地干咳着,剧烈咳嗽了几下之后,双手在地上摸了几下,终于稳稳扣住了地面,双眼清明起来,深喘着气看了看眼前二人。
“还是你姐厉害,我方才怎么拍打你都不管用呢。”唐谷溪在他眼前笑道。
林寻愣了愣,似乎没怎么听懂,直到过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不禁看向唐谷溪,惊道:“刚才、刚才是你打我了?”
唐谷溪怔了一下,瞄了一眼林落,点点头:“对啊,我不止打你,还往你脸上泼水了,可是你睡得太死了,无论如何都醒不了……”唐谷溪白了他一眼,“不像你姐,我只泼了她一下她便醒了。”
林寻抬抬头,看了看林落,只见林落脸上早已被风吹干,没有半点水的痕迹。她见林寻已醒,便放下他站了起来,举目观察着四周。林寻深吸一口气,一下子跳了起来,站稳之后气呼呼地瞪了唐谷溪一眼,双手摸摸自己的双脸,把头扭了过去。
唐谷溪暗自笑了笑,不过很快恢复了原样,立马像没事人一样站了起来,学着林落的样子向周围观望了观望,对林寻置之不理了。
此时日光充盈,虽然头顶亭亭如盖,竹叶繁茂,可是从少许的天空露出的明暗可以感受得到,此时大概还不到午时。如此说来,他们也才昏迷了一个几个时辰而已。想来林落给自己的一掌也真够无情,而她之前最后一句说的那话,究竟是何意思呢?
唐谷溪想到这里,不禁有些气愤,想到自己冒雨前来相助,可最后未经自己同意便被她打晕,最后不明不白躺在了这荒郊野地上,好不一通闷气!可是见林落的样子,她又没了开口质问的心力,因此便撇撇嘴,扭过头去叹了一口气。
“白琬如救了我们。”林落望着远处一个方向,忽然淡淡说了一句。
“什么?”唐谷溪回过头去,一时没反应过来。
“姐,”林寻也凑了过去,揉着发酸的脖子,“你、你说什么?”
林落轻叹了一口气,脸上出现少有的落寞,她定定地望着山上的那一方向,不知是在看什么。三人沉寂了片刻,她才缓缓转过身来,拾起地上的剑,看了二人一眼,道:“走吧。”
唐谷溪和林寻互相看了一眼,都没说话,随之捡起地上各自的宝剑,跟上了林落。
“姐,你是说,我们是被那夫人弄到这里来的?”林寻问道,随即一想又觉得哪里出了问题,“不对啊,那夫人又不是白琬如。白琬如……白琬如,白琬如早就死了……”他垂下头去,叹了一口气。
唐谷溪看了看林寻,又看了看林落,她原本以为林落思绪不清,导致说错了话,可转念一想,似乎并没有这么简单。林寻正在叹息之时,却见唐谷溪瞧他,便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林落,正想说话时,突然一个步子停在了那里。
他恍然大悟,脸色煞白地盯着林落,“你是说,昨晚那水贼夫人……就是白琬如?”
林落转过身来看着他,点了点头。
唐谷溪见到林落点头,一时也惊讶不已,她本来已猜到了半分,可是却不敢相信那就是真的。仔细回想昨晚的情景,虽然模糊不可重现,但那夫人的一言一行都不想离开那里啊!何况,她还条理分明地证明了自己并不是白家姑娘。
难道昨晚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那夫人……不……是白琬如的谎言?
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