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父亲渐渐走远的轿子,唐谷溪轻叹了一口气,苦笑道:“父亲向来刀子嘴豆腐心,倒是我平日惹了不少麻烦,让他操心了不少。容公子,你可别见怪。”她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怎么会?”公孙容轻轻一笑,“伯父爱女心切,所做所说皆是为了小姐着想,在下看得明白。正所谓责之深爱之切,我看唐伯父倒是极宠小姐呢。”
唐谷溪笑笑,便和公孙容并排着沿着长街往回走。公孙容想起昨日后花园初见之事,只觉得天意弄人,缘分使然,便笑问道:“不知小姐昨日,去了哪个地方玩耍?”
唐谷溪心中一惊,不过很快便恢复了平静,淡然道:“我说出来,公子恐怕不信。”
公孙容长笑道:“我信,小姐所说,我当然信。”
“无论说什么你都信?”
“都信。”
“那好。”唐谷溪转过头来看了看他,面色平静,随后回过头来继续走路,深吸了一口气,挑眉道,“我去鸳绣阁了!”
“啊……什么?”公孙容大惊,万万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个花柳场所,呆呆地望着她平静的侧脸哑口无言,喘气道,“唐小姐果真特立独行,在下更为佩服了……”
哪只唐谷溪冷笑一声,道:“你佩服这个佩服那个,天下任你佩服的人可真多。不过你可别多想,我去那里,是干正事儿去了。”
“小姐此言差矣,我的确佩服仰慕许多人,但大都是些能人贤士,还有就是诸如小姐般善解风情、爽朗不已的人……至于其他,倒真没有多少了。”
“你怎么不问问我去鸳绣阁干嘛了?”唐谷溪斜睨着他,眸光灵动。
公孙容淡淡笑道:“小姐做事,自有小姐的道理,我如果过多询问,倒显得多事无礼了。你说呢?”
唐谷溪轻轻一笑,道:“你还真是和那些纨绔子弟有所不同呢……”
公孙容大喜,兴致瞬间高涨,正当他欲回话时,却见面前出现了两个熟悉不已的脸庞。身着华服锦裙,一身珠光宝气的姜月公主傲然立于两人面前,娇小的脸盘上一双斜飞的眸子紧紧锁着唐谷溪和公孙容。而兢兢业业站在她旁边的,便是自己的弟弟公孙涵。
“你……你们……”公孙容大惊,待反应过来后,心中不禁生起一丝被跟踪和被窥视的怒火和羞愤。但眼前所站之人毕竟是堂堂公主,因此他一腔忧愤无处可发,只得甩了甩袖子,垂下头来,道:“微臣拜见公主。”
唐谷溪一听“公主”二字,不禁瞠目结舌地望向公孙容,一时脸色大变,却不知该作如何动作了。幸得公孙容体察到了唐谷溪的窘态,忙向她使了个眼色,唐谷溪才反应过来,急忙深深行了礼,慌张道:“小女……拜见……公主殿下。”
姜月公主移动眸光瞟了她一眼,却未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便厌恶似的收回了目光,继续盯住了公孙容,不发一言。
公孙涵见状,干笑了两声,慌忙解释道:“哥,昨日公主听闻你今天要来看比武招亲,因此兴致大发,便也催促我过来了。刚才我们看得实在入神,因此便忘了告诉你,不知哥哥刚才打斗得……怎么样?”
“你不是已经看到了么,还问我做什么?”公孙容微垂着头,抬眼冷冷瞥了他一眼,便不作声了。
“我……”公孙涵吃力不讨好,败兴地望了一眼公主,便面有不悦地看向了别处。
“容哥哥,你既知道今日有如此盛事,怎的不叫我来?我要不是听你弟弟说起,还不知道你今日要来看这位唐小姐的招亲大会呢……”姜月公主面若桃花地笑着,眼角又轻瞥了一眼旁边的唐谷溪。
公孙容轻笑了一声,眼睛还是不去看她,平静道:“涵儿一向口无遮拦,公主又不是不知道?更何况,我素来人无定所,喜爱广结贤士,因此……区区一个招亲大会,便不劳烦公主大驾了。”
闻言,姜月公主嘴角的笑意顷刻间便不见了,脸色也变得铁青,紧咬着嘴唇抖动片刻,便尖着声音怒道:“公孙容!你还要在我面前装多久?我一早便在巷口观察你们了,你哪里是单单地观看比武,分明急不可耐上了场要和她比试!你把我姜月放在哪里了?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
公孙容缓缓抬起了头,凝眉注视着姜月公主激动的脸颊,痛心问道:“公主何来此言呢?微臣知道,公主一向待我不薄,因此微臣早就承诺过,无论公主发生了什么事,微臣必定全力相助,在所不辞!尽好臣子应尽的本分,忠心不二……”
“够了!”姜月公主闭着眼嚷道,睁开眼后深情注目着他,一字一句道,“你左一个微臣右一个微臣,在你眼里,我终究只是一个高高在上、不懂你心意的公主,是么?”
公孙容眸光微颤,沉默片刻后,再次移开了目光,垂下了头,他面色郁结,直愣愣地盯着地上的某一处地方,无论如何也不再言语了。
姜月公主灵动俏丽的眸子里,像是被投入了万千乱石,又像是天雷滚滚后的夜空,一时间阴云密布,狂风肆虐。她盯着他,像是要把他盯进骨子里,然而所有的言语、咆哮、愤怒、伤心,全都涩涩地堵在了喉咙间,发不出半点声响来。
一时间,四人静立无言,两人是因彼此纠葛无语再谈,两人是因尴尬境地无言可说。
“咳咳……”
唐谷溪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的情形和气氛,因此便捂着嘴角轻声咳嗽了两声,待二人被这声响拉回到现实中后,她忙朗声笑道:“小女向来鲁莽行事,因此与世人结下的误会也是举不胜数。听公主方才所言,我想……公主可能过虑了,冤枉了容公子。我与容公子乃一面之交,因此……公主大可不必担忧。”
公孙容抬起头,认真听着她说话,只见她有条有理地说着,提到他时并没有多看他一眼,最后,只听她说道:“公主既然专程来找容公子,那容公子可要和公主仔细一谈了!小女还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了。”
说罢,唐谷溪拱手为礼,向姜月公主和公孙容各投去淡淡一笑,便转身离开了。
公孙容有些无措,出神地望着唐谷溪,动动嘴唇想要说话,可最终什么也未说出来。
“你不是想比武么?我陪你去。”姜月挑挑两道月牙眉,唐谷溪的一番话的确使她心里畅快了不少,因此怒气也消减了大半分,饶有兴致地看着公孙容,又补充道,“王兄前两日在凰山上开辟了一个马场,不如我们去看一眼?想比武就比武,想论剑就论剑,累了还可乘马去赏山中美景,你说怎样?放心,无论你公孙容想干什么,我姜月皆奉陪到底!”
她月眉高高竖起,眼珠空灵剔透,仰着下巴看着他,一脸的傲气和娇蛮,却在嘴角勾起的笑意间增添了几分可爱和率性之意。公孙容只得轻轻笑了笑,叹了口气道:“既然公主执意要去,那便捎带上涵儿一起吧。”
在一旁许久未说话的公孙涵听到此话,眉间尽显吃惊和受宠的神色,痴愣了片刻便道:“公主如若不嫌弃,那我就……就听了哥哥的便是!”
姜月公主轻笑一声,也不去看公孙涵,接着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巳时初刻,你俩与我三人相约于凰山脚下,不准延误一刻!否则,我必当好好罚你兄弟二人,本公主说到做到!”
这一头在谈论马场之事的时候,那唐谷溪早疾步匆匆地向家里走去了,只是刚走出几步,还未到家门时,便见玉茗蹦蹦跳跳从街道的那一头走来了。
唐谷溪不禁嗔骂道:“好好走路!你什么时候也学的这般不顾仪态了?”
玉茗听到声音,一抬头,发现是小姐站在不远处,先是一惊,随后一喜,便收了步子向唐谷溪跑来,跑到跟前又想起刚才的训话,不禁有些脸红,但还是笑着顶嘴道:“玉茗也不知道何时学了这些性子,想来是跟小姐待一起时间长了,耳濡目染也!”
“好你个玉茗,越来越伶牙俐齿了!看来我得好好管教你两日,否则他日嫁作人妇,你那当家的可就要怪我了!嗯……说我不做好女儿家的样子,教出了你这样一个脾性的娘子……”
“小姐!”玉茗急了,刚才的玩笑状态陡然不见了,两颊通红得像是后花园中的千日红,“你为何总拿玉茗开玩笑?”
唐谷溪偷偷轻笑,故作惊讶道:“天地良心!我怎么敢拿你开玩笑呢?在唐家,你便是第二个我,我便是第一个你,我们不是同根生,却情深似姐妹,因此,我拿谁开玩笑,也绝不会拿你开玩笑啊。”
玉茗本来心里满是羞愤,为小姐所说的话尴尬万分。可是又听到此番言语,不知不觉竟热了眼眶,她有些无措地垂下了头,鼻子酸酸道:“小姐又在说哪里的胡话……玉茗自知身份卑贱,又怎敢和小姐比作姐妹呢?今生今世能照料小姐,陪小姐左右,便是玉茗最大的福分了……”
唐谷溪睨了她一眼,脸上笑意渐失,刚想教育她一番却又突然不知该如何开口了,于是便扬了扬袖子,重重叹了一口气,抬步向前走去了。
玉茗急忙抹了抹眼角跟了上来,想起比武之事,不禁疑惑问道:“小姐,你怎的一个人偷偷跑出来了?老爷知道吗?”
“不是我偷偷跑出来,是招亲大会结束了。”
“啊!什么?”玉茗大惊,急忙又问道,“那……那是哪家公子夺得鳌头了?”说罢,她又扭过头去四处张望,竟不见一个人跟来,更加纳闷地问道,“你怎么不坐轿子呢?招亲的结果到底怎样呢?”
“你先别来问我,我问你,让你交给人家的银子你给了吗?”
“这点事玉茗哪会做不好呢,当然给啦!只是人家脸色并不好,一句话也未说,夺了银子就走了。”
只见唐谷溪轻轻笑道:“那你还想人家怎么着?脸色难看也是应该的,毕竟是我们无理在先……”
“小姐,你别躲着,刚才那话你还没回答呢!您就别吊着我了,快说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呢?”玉茗苦巴着脸哀求。
唐谷溪一脸的平静,慢条斯理道:“你急什么,回去给你慢慢说……今日场上,我可是遇见高人了!而且,还有点奇怪……”
“遇见……”玉茗刚想问什么高人,可脑中白光一闪,忽然明白了过来,惊喜万分道,“小姐是说,今日比武招亲没有招到如意人选,小姐现在是要回家?”
唐谷溪眯着眼轻轻一笑,顺着她的话说:“是要回家……”
“不嫁了?”
“暂时……不嫁了。”
玉茗几乎要喜极而泣,一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唐谷溪见状,佯装生气道:“我嫁不出去你就这么开心?”
玉茗咧嘴笑着,露出两排洁白如玉的牙齿,猛地摇摇头,又立马点点头。滑稽的样子让本来故作生气的唐谷溪见了,也忍俊不禁了。两人嘻嘻笑笑,一步一步朝唐府红艳的大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