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帮,屋内。
心绪被扰乱的藝如尘从一片血红中惊醒,猛然咳了口血,放置身旁的道琴铮鸣一声,将温和的魂力缓缓传入。
“无妨,许是夺刀的人来了,触动了吾布下的阵法。”
擦去嘴边血迹的藝如尘很淡定的找了个理由,将注入的魂力又还了回去,抬眼看向紧闭的门口处,心里已经在磨刀霍霍了:赤朱,这是你第几次用这种极端的方法唤醒我了,温和点的你会死吗?!
「欸~我这不是联系不到主人你,担心主人你的安危吗?温和点的方法可唤不醒沉入梦魇的主人~」
这种糟心事你怎么又知道了?藝如尘默默翻了个白眼,另一边的人笑得开怀:「欸~作为最了解主人你的人,这点小事若是不知,可就是失职了啊~」
我还得庆幸你不会有背叛的心思吗?
「主人言重了。」
行了,我的魂体情况不妙,导致和我绑定的道无余都没法凝魂出现了,需要花费一点时间,外面就需要你帮忙照看一下了。
「这是我该做的,主人专心疗伤就是……对了,我那两个同伴此时打得火热,虽然靠着伤体不便的理由不动手,但也会引来怀疑。」
那我在结界上加点东西,你看着演吧。
没问题~~~
留下让藝如尘青筋跳动的波浪线,剩下一只手的绛殷魔气猛提,赤眸冷光一闪,挥掌击向了被阵法所护住的房屋。魔气刚碰到结界处,便被一股阴冷的气息吸收,然后如数奉还了回来。
绛殷故意被自己的魔气打中,摔落回自己原本站立的位置,抬起剩下的一只手,慢悠悠的擦去嘴边的血迹,根本不在意周身躁动的魔气:“有些棘手啊~”
我没让你演得这么夸张!藝如尘差点又吐了口血,再次冲到阵法面前,结果被幻化的灵箭逼回原来位置的绛殷笑容满面:欸~这样才能衬托出主人你的谨慎和神秘嘛~记得一会儿疗伤的时候专心些,可不要再次陷入梦魇了哦~主人(^v^)
……滚!
真的是,越来越没大没小的了,活该被兰教训!藝如尘切断了联系,却是面色凝重的检查了下自己的魂识,没什么发现后又想起了每次受重伤都会来骚扰自己的梦魇,做出了个比较危险的打算。
自失忆后他第一次摘下手套,森冷的白骨映入房中两道魂体的视线里,没什么温度的指骨凝起一缕冷白轻烟,淡淡询问了句:“道无余前辈,能否弹奏一曲,助吾入魂?”
道琴铮鸣了两声,答应了下来。
“多谢。”
藝如尘露出一抹浅笑,随后抬手放置眉心,冰冷的指骨划下,自眉心处留下一道血痕,沾到血的阴骨灵力化成一道缥缈人形,顺着血痕处没入。
同时安魂琴音奏响,护住在外的魂体,一缕魂力随着琴音无意间没入,跟在方才的人形后面。
“嗯?”
步入魂识中察觉到身后微弱的魂力的波动,见那抹魂力隐隐散发着温和的道气,便不再多加理会,任由其跟着。
一路畅通无阻来到深处,眼前的景象瞬变,脚下变成青石地板,因为经常打扫的缘故,干净得在雨天可以映出人的身影。
不远处站着面容各异的江湖人,手中持着各自的武器,杀气腾腾的注视着伫立在门口处的一道清瘦身影,青灰色的僧袍随风自动,轻拨手中圆润佛珠,平和的眼眸注视着来势汹汹的人们,杀气渐消。
“人证物证都在这里了,令徒用死气化消邪气也都是人尽皆知的事实,法师还想要包庇下去吗?”为首那人义正言辞的质问道,身后的江湖人随即附和道:“没错!那人本来也不是良善之辈,连自己土生土长的村庄都屠了个尽,以为入了寺庙就能洗刷过去的罪过了吗?”
僧者拨动着佛珠,平静答道:“既无罪过,又何来洗刷一说,吾徒不是滥杀无辜之人,施主若是坚持,贫僧可以叫来一问。”
“叫来又如何?恶人便是恶人,若是他承认了又能如何?那么多的人命靠他一人能偿还吗?除非他自愿成为容邪器,除邪惩恶,来偿还他所有的罪过。”
“成为容邪器还便宜他了,这种人就该被千刀万剐!”
“……”
僧者静静注视着议论纷纷的人们,一双眼眸仿佛看穿了一切,神情依旧平和:“既然这是诸位来此的目的,贫僧便不留诸位在此了,请吧。”
“法师留步,难道你要为了一个恶徒牵连寺庙的其他弟子,得罪整个江湖的人吗?”
“贫僧说过,吾徒无罪,倒是诸位,已经被**迷眼了。”
温和的语调毫不客气地揭露众人心底的恶意,僧者正要离开,被押送上前的小沙弥让他脚步一顿,为首的人拿出一个漆黑的珠子,得意冷笑:“听闻法师教导弟子要化尽世间之苦,不如便让这人为容邪器献份力,化邪魔之苦如何?”
僧者沉默而立,良久轻叹一声,盘腿自地而坐,平静拨动佛珠:“贫僧愿用一人换寺庙众弟子的安危,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哦?何人?”
“吾。”
一字方落,场景又是一换,僧者浑身是血的靠在门口处,毫无血色的面容依旧平静如水,手边散落着方才那颗珠子的碎片,那位小沙弥正跪在旁边哭泣,耳边是那些江湖人气急败坏的咒骂声,有几人想要冲上前,却被耀眼的佛光结界挡在一丈外。
“师傅,你怎么样?”
一位身着僧袍的少年推门冲出,被僧者满身的血吓了一跳,颤抖着手想要将人扶起,僧者忽然神情一变,用着仅剩的力气将少年拍开,一把匕首深深陷入心口处,流出的黑血让旁边的小沙弥连哭都忘了。
“多谢师傅你的配合,这下吾可以再用其他的记忆折磨吾那可怜的同伴了。”少年擦去嘴角血迹,冷冷一笑:“相信师傅的死,可以让他彻底的崩溃。”
“汝不是他。”
“是不是有关系吗?反正在他人的眼中,杀害师傅你的就是他,毕竟死无对证。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少年伸手将碎片拿起,一颗完整的黑色珠子出现在手中,向着结界外的人晃了晃:“还得麻烦师兄弟们做出点牺牲,不过师傅放心,你的教导吾铭记于心,这结界吾会在你弥留之际的时候打开的。”
“孽徒!”
“哈哈哈,尽管骂吧,对着这张脸再多骂几句,吾会丝毫不漏的都放到他的记忆中,相信能让他崩溃得更快一些。”
……
「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
呢喃梵音和着泠泠琴音让藝如尘自幻境中清醒过来,下意识抬手抚脸,却只碰到了一片空虚,不禁自嘲摇头:差点忘了现在不是实体……
「小友?」
微弱的询问声自身旁传来,藝如尘收了收手,对着旁边跟来的一缕魂力轻声淡笑:“我没事,继续走吧。”
「好。」愁别魂体上的怨气,似乎已经消散了许多,看来是方才在自身意识中解开了些许心结。
步伐轻快的藝如尘现在心情极好,周围的景象也不像刚才进来的时候一片漆黑,渐渐有了光亮,轻松来到了意识的最深处。
看到攀附在意识深处的浅浅黑丝,缓慢的向四周蔓延,深沉的怨气让藝如尘不禁皱了皱眉,随后微露浅笑,深含恶意:居然敢藏在这里啊,要怎么弄死才好呢……
外面。
因为双方愈发激烈的打斗,周围已经没有好点的建筑了,地上还有未消的魔火和蔓延的冰封,空中偶尔落下一道惊雷,周围还有雪花飞舞。
执着于破阵的绛殷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向神情紧张的姥无艳,友好笑道:“毒对吾可能无用,若不想让吾将注意力放在汝身上的话,最好莫要轻举妄动哦。”
姥无艳抱着神刀的手一紧,知道如今的自己无法加入战局中,只好将药粉收回,警惕着阵法的变化。
绿衣剑客和赦生都不是多言之人,只听得到兵器交接和狼兽利爪划过的声音,而宵和吞佛这边,却是不知不觉聊了起来。
“为什么要神刀?”
吞佛神情自若的反问道:“汝又为何要问?”
“给我一个答案。”
“汝有需要的东西吗?”
不答反问的话语一出,没有失去凝晶花的宵想了想,摇头答道:“没有。”
“可惜,吾的答案也是如此,只有输赢的赌局换神刀。”
相似的话语再次出现,吃过一次亏的宵眼神警惕:“你也会出尔反尔吗?”吞佛童子闻言了然,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听这句话,汝可知人与魔的不同在哪里?”宵不解:“在哪里?”吞佛童子自若叹息:“狡猾的魔,非是爱自欺的人。”
“嗯?”
「记住,如果碰上的是焰发魔者,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不要在意,尽管打就是了!」
“血宵蚀月。”
血腥的真气,吞噬的旋流,失色的人影,惟独可见锐利的眼神。
“哦?为何出招?”
“义父说过,不要理会你的每一个字眼。”
“看来汝的义父对吾还颇有几分了解,不知对汝呢?”
“自然。”宵手下攻势不变,斩钉截铁的答道,吞佛讽笑数声,魔焰同样大涨:“自我安慰的错觉……不如再启赌局,一方倒下,一方就得神刀。”
“同意。”
于是好人帮被拆的程度更严重了,绛殷暗搓搓的算了算时间,觉得差不多后,突然出手抢夺神刀。
姥无艳下意识将毒洒了出去,但就像绛殷所说的那样,毒对他起不了作用,眼看神刀就要落入魔手之时,绿衣剑客手中剑势突增:“千影雪!”
剑气化雪扑面而去,趁着狼兽视线受阻,赦生童子聚力破解剑式之机,绿衣剑客纵身来到绛殷面前,挥剑挡下仅剩的一只手,同时剑尖一挑,刺向了肩膀的位置,意图废了仅剩的那只手。
“莫急。”
绛殷抬手夹住刺来的剑刃,无视上面附着的佛气对自己的伤害,对着绿衣剑客微微一笑:“中途离开战场,可是对对手的不尊重啊。”
话音刚落,雷声乍响,绛殷将划破手心流下的血化作利箭,同其身后的狼烟戟来了个前后夹击,就在危急之时,明玥剑气介入战局之中,缓解了二打一的压力。
手持三弦妙琴的赤云染正要帮宵那边,却被刀气挡下了脚步,宵收刀开口:“这是我和他的赌局。”
吞佛童子斜刀讽觑:“听话可以免死,不听话就等死。”
“魔人休得猖狂!”
手已按在琴弦上,但看到宵认真的神情后,还是选择不轻易插手,退到一旁戒备着,以防出现什么变故。
战斗中,风中气息一变,两道身影自不远处观察战局,吞佛童子察觉到其他两人的来到,心思一动,顿时改变战略。
挥动朱厌挡下横刺而来的夜刀,勾唇低问:“力道真大。宵,汝知道何谓心机吗?”宵一脸茫然,吞佛童子继续说道:“懂得此技才能踏入江湖。”
刀剑来往之际,薄红颜趁机出招,一旁的赤云染拨琴拦下,看到人不禁一愣:“红颜好友,汝怎会……”
疑问未尽,法无吾接着出手向宵攻去,突如其来的前后夹攻让宵始料未及,一时来不及应变,这时被阵法护住的房门大开,血色身影挥掌对上,功法相撞,双方各退一步,趁机将宵送出残劲所能波及的范围,朱厌随即横刺而来。
下腰仰面避开,炙热魔焰从帽沿处掠过,庞大魔压笼罩,悬挂着的彼岸坠饰闪过红光将其弹开,随后传来一声脆响,自空中碎裂散落。
挣脱起身的藝如尘下意识愣了愣,朱厌却再次横刺而来,还未凝力阻挡,却用余光觑见宵被点穴控制,一瞬间的分神让他失去了先机,虽及时避开致命位置,但腹部还是不慎被朱厌没入,灼痛魔焰顷刻间向丹田涌去。
“义父!”
受控于他人的宵茫然惊唤,吞佛童子扫了眼放弃对手,向此处奔来的蔺无双、绿衣剑客和赤云染,又扫了眼介入战局的法无吾和薄红颜,心里有了计策。
“武林公法庭,魔界做情给你们了。”
一语惊人,众人询问的目光朝另外两人看去,法无吾挥掌呵斥:“魔物休得猖狂妄语!”吞佛童子拉过还被捅着的人挡下,示意两位同伴该离开,同时意味深长的笑道:“宵,下回再会,希望汝已修成这个技巧了。哈哈哈!”
“吞佛童子!放开义父!”
“哈哈哈,汝看清楚了,再次伤他的人,可不是吾。”
话音刚落,腹部受创的藝如尘抬手化解了袭来的掌气,随后伸手扣住没入的朱厌,魔焰渐渐消散,微笑着无声开口:多谢。
嗯?!
未等魔者反应过来,冰冷且强劲的功力陡然爆发,体内魔气竟有瞬间的凝滞之感,趁着这一时机,藝如尘挥掌将朱厌拍出,鲜血喷溅刹那,腰间玉佩传出一声微弱龙吟,被龙气击个正着的魔者翻落在一丈之外,嘴角现红。
这股龙气……
吞佛童子若有所思的看了眼不顾伤势再次出手的红衣人,手中朱厌一挑,炙热魔焰迎面划去,藝如尘侧身避开,兜帽受到焰风袭过,顷刻间便被点燃了。
艹!感觉头上有点烫的藝如尘连忙取下兜帽将火熄灭,又摸到被波及成灰的一小撮头发,立刻就炸了,取下道琴就抡了过去:自己发际线高就不要祸害别人了!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必须得揍一顿!
正好这时蔺无双和绿衣剑客赶到,于是之前以为可能要没了的围殴就这么实现了,带着赦生童子离开一段距离的绛殷提议自己回去帮其解围,慢悠悠地拖延了下时间后,才将被道琴迎面砸了几下的吞佛童子带走。
出了口气的藝如尘将道琴重新背好,随即想起自己似乎得弱势点,然后捂住自己还在流血的腹部,淡定且虚弱的和蔺无双道了声谢后,脚步有些踉跄的来到了法无吾的身后。
此时的法无吾正在责问夺刀杀人的事情:“就是你杀死吾法家徒侄?”宵不解:“何人?”法无吾冷声开口:“这句话是轻视或是杀孽太重,所以不记得被你所害的圣耀刀赏?”宵想要解释:“这是神刀生死的赌局……”
“哼!如今人证物证皆齐,想辩解脱罪,就到公法庭再说吧!”
说着便要伸手将人带走,一道冷意自手背上掠过,虽及时收回也留下了一道血痕,身后传来同样冰冷的声音:“阁下在吾的住处动手伤人,不给解释就轻易定罪,是真当吾藝如尘是好捏的软柿子吗?还是汝想屈打成招,枉顾人命?!”
同样不留余地的质问让法无吾哑然片刻,随后厉声问道:“你既是此人的义父,就该在此人行凶杀人时送至公法庭进行判决,而不是将人藏匿此处。”
“请阁下注意自己的说辞,宵有没有罪吾自己清楚,若是非要带回去判决也无妨,不过既然是公法庭,相信公开判决是最基本的吧?”
“这是自然。”
“很好,那便走吧。”藝如尘捂着流血不止的腹部,抬眼看了下因看到面容而回不过神来的姥无艳,又意味深长的扫了眼被赤云染拦下的薄红颜:“正好,吾也有一些事情,需要公法庭给出满意的答复。”
法无吾想起了凝晶花的事情,神情僵硬了下,冷冷开口:“先离开吧,在那之前……”
抬手迅速点去,藝如尘任由对方封住了自己的穴位,冷漠的从想要叫住他的赤云染身边经过,跟在了法无吾的身后,悄声和茫然的宵说了一句:“一会儿自由发挥,好好配合吾。”
宵虽不解,但还是听话的点了点头,绿衣剑客得到眼神暗示,没有轻举妄动,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保护着。
“前辈他……”
“静观其变,跟上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