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梁兵府。
因为被“外敌”侵入,鬼梁飞宇和愁落暗尘都无法顾及此处的缘故,此时的鬼梁兵府在夜色下透着一股死寂的凝肃,门口处还有三三两两的杀手正在交替巡逻。
远处的大树轻轻晃动了一下,一双温和眼眸正静静地看着鬼梁兵府的方向,因为被封了内力又一路小跑跟过来的寰宇奇藏靠坐在粗壮的树枝上缓气休息,然后看了看神秘男子不设防的后背,手指动了动,最后只是问了句:“何时能进去?”
“现在。”
带着笑意的男声忽然响起,未察觉到他人存在的寰宇奇藏立刻戒备起来,指中药粉已捏好,谨慎环绕四周。
又忽来一阵异样风声,观看情况的神秘男子转过身来,抬手稳稳接住了丢过来的东西,然后摊开让寰宇奇藏看清楚,原来是两粒隐隐泛红的药丸。
“如今的密道遍布毒气和机关,这药的功效只有半柱香的时间,吾能做的只有这些,小心为上才是啊。”
神秘男子轻轻点头,空中再次传来一声轻笑,随后恢复成原来的沉寂,神秘男子将药都放到寰宇奇藏的手中,然后示意对方跟他走。
心里虽有疑问,但也明白现在不是套话的时候,没有内力的寰宇奇藏小心紧跟在神秘男子身后。
两人走到一个小洞前,神秘男子认真的比划了一下寰宇奇藏的腰围,又比划了下洞口的宽度,然后将一幅图纸丢给他,写下“进去,图纸,引路”。
“汝不和吾一起?”
“人多,需要,引开。”简短的回复后,神秘男子拿出那柄桃花折扇,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寰宇奇藏张了张口,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攥紧手中的药丸,弯腰从洞口处爬了进去,不经意发现缺口处还有未处理的碎石,似乎是在短时间内凿出来的,看划痕还是用剑凿的。
莫非正如自己所猜测的那样,鬼梁兵府果真有那小姑娘的人,而且地位不下亲信之类的。
另一边,为了让寰宇奇藏顺利进入,神秘男子手执折扇,脚步轻点,在门口处的杀手没反应过来时扇边快速划向其中一人的脖颈处,鲜血四溅中,一颗双目圆睁的人头随着身体倒落在地。
“有人偷袭——”
话语方落,冰冷的扇骨便狠狠地敲在了胸口处,肋骨瞬间被强悍的气劲击打得粉碎,喷涌而出的鲜血堵在喉间,身体随之撞开紧闭的大门,发出沉重闷响。
抬手轻轻擦去扇骨上沾到的血迹,眼眸轻抬看向一拥而上的众多杀手,折扇轻摇,带着些许书生气的面容缓缓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这些不是什么关键人物,所以随手杀几个为殇出出气,应该可以的吧_。
脚步稍转,轻巧躲过杀手的攻击,折扇自手中飞快翻转,纸制的扇边仿佛成了最锋利的刀刃,收放自如间带出了一片血红,地上又多了几个死不瞑目的脑袋与之前的那个作伴。
鬼梁兵府中,顺利进入的寰宇奇藏听着外面的杂乱无章的声音,没有过多的久留,打开地图确定自己所在何处后,就按照上面所显示的标注走。
路上碰到了几个没有出去支援的杀手,寰宇奇藏下意识想取剑,摸空后微微皱了下眉,只得取出还没用完的药粉撒出,所幸这些药的功效还在,将人迷倒后,便继续走了下去。
最后停在了一处房间前,将图纸收入袖中,在推门的刹那迅速往旁边闪去,却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谨慎等待片刻,忽然意识到若是有机关才是暴露此地不简单的信号,随后便直接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里面果然没什么机关,随手将门关上后就认真的找起了密道的暗口。
仔细观察后发现这竟是一位女子的闺房,应该是之前言倾城所住的地方,若没有图纸指引,还真是不好找到正确的位置,越来越好奇里应外合的人会是谁了。
在墙上敲打出了一个小洞,寰宇奇藏稍稍思索片刻,走到镜台前将放在上面的发簪一把抓起,一一比对后,将最普通的那根银簪放入小洞中,先将神秘男子给的药吃下,然后转动簪子,谨慎的往旁边书架后面躲去。
待里面的暗器都扑了个空后,才小心翼翼地走进暗道内,里面果然毒气弥漫,哪怕先前吃了药也觉得有些呼吸困难,周围还暗布着各种能置人于死地的机关暗器,若不是有图纸标注提醒,恐怕真的是有来无回了。
看来是上次那位与人合谋将鹿王泊寒波放进密道暗室中,从而发现了藏有五残之招抄录本的秘密,差点就揭穿了幕后者的阴谋,所以这次才如此的小心谨慎,就算再有第二个泊寒波被丢在里面,恐怕也只剩下一具尸体。
按照图纸指示顺利走到暗室里后,寰宇奇藏迅速将纸上的内容一一记下,接着掏出火折子将其烧成灰烬,然后十分仔细地寻找着有用的东西。
等寰宇奇藏吃下第二颗药丸,从暗室里走出来的时候,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面容温柔的神秘男子把玩着手中的桃花折扇,朝着这个方向微微一笑,随即毫不留情地用脚踢断了最后一位杀手的肋骨,手中折扇同时划出一抹血珠撒落在地。
温文尔雅的面容和气质,与其完全不符的狠绝果断的手段,让寰宇奇藏不由联想到了另一位作风相同,被翳流之人称为「厉鬼」的学海数执令,秋宇。
“找到,就,离开。”神秘男子没有在意寰宇奇藏的走神,判断出对方已经拿到东西后,捡起地上沾血的信号弹,点燃自空中炸开,然后一边擦拭着扇上的血迹一边向着树林里走去。
“学海数执令秋宇,同汝有什么关系?”跟在后面的寰宇奇藏看了眼满地的尸体,许多都是尸首分离的,就算有活着的,估计也已经废了,如此看来,对方放信号弹引来幕后主使的意图,就不言而喻了。
“朋友。”神秘男子只写下了这两个意味不明的字,随即停在一处湖边,自顾自地清洗着手上和袖子上沾到的血迹,寰宇奇藏盯着地上写得极其有力的两个字,选了一处干净的草地坐下,也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汝与那位数执令倒是有几分相似,一样有着极具欺骗力的样貌,一样的下手残忍果断,也一样的城府很深。之前吾就在想一个问题,泊寒波是如何出现在鬼梁天下书房的暗室中的?毕竟当初泊寒波是那位数执令亲手带走却没有告知正道的,一个是为了报复对风愁别龙气有肖想的北辰元凰,而另一个……”
寰宇奇藏看向认真清洗血迹的神秘男子,继续说道:“则是为了让泊寒波「发现」鬼梁天下的秘密,而你们其实早就知道了鬼梁天下就是幕后主使者的事情,不然不会提前安插好眼线,将泊寒波悄然送入暗室中,吾更不会如此轻易地找到想要的东西。汝们是在顾忌着什么,所以无法直接告知,需要他人的帮忙才能慢慢揭穿鬼梁天下的真面目。”
神秘男子动作一顿,将折扇拿在手中,慢慢起身转过来,寰宇奇藏神情镇定,却是下意识攥紧了手中仅剩的药粉。
“洗好了,现在,回去吗?”神秘男子却只是写下了这样的一句询问,面上笑意温柔,仿佛没有听到方才的那一番话,寰宇奇藏知道这是点到即止的意思,同样也是默认了他话中的内容,于是就点头表示回去。
神秘男子笑了笑,展开折扇让风吹干上面的水珠,自行在一旁走着,寰宇奇藏看了看月色下两人并肩同行的影子,终于还是问道:“汝的名字?”
“名字,没有,不配。”神秘男子一笔一划的写下了这样的一句话,然后加快脚步走在前方,不欲再谈这件事情。
北山崖下。
暂时同行的五人都认真寻找着羽人非獍的行踪,哪怕已经月上中天,慕少艾也依旧没有打算休息的样子。
“啊切——”
同样寻找的藝如尘突然打了个喷嚏,在寂静的夜晚里显得格外明显,顺利引来了其他四人神情各异的注视。
“义父,你怎么了?”
“小友,着凉了吗?”
宵与道无余一同开口询问,藝如尘微微摇头表示自己没什么事,暗地里默默吐槽谁大晚上的不睡觉又在念叨他,正想着怎么搪塞过去,脚下忽然碰到了什么,顺势弯腰将其捡起:“这是?”
“羽仔的胡琴!!!”借着月光看清藝如尘手中的物品后,慕少艾不禁吃了一惊,心中难掩激动,但还是礼貌的询问道:“如尘兄,能否……”
“喏,给。”反正不是自己的东西,藝如尘很爽快的递了过去,婉拒对方的道谢后,低头观察着方才捡到胡琴的地方。
“这胡琴同羽仔是寸步不离的,不过是掉在了离悬崖挺远的地方,看样子应该是被人给救了,就是不知道是往哪个方向去了。”孤独缺看了看远处一片漆黑的树林,颇有些无奈:“这乌漆嘛黑的,有线索也看不到啊,现在都这么晚了,要不我们先在这休息吧,明天再继续找。”
慕少艾看了下阿九脸上隐隐的疲倦,知道他已经到了该睡觉的时候,就点头答应了:“老人家我身上带了点干粮的,一会儿吃点充充饥,才有力气赶路。”
“好!”阿九立刻点头答应了。
藝如尘瞄了眼路上若隐若现的痕迹,没有多说什么,带着宵去树林里收集了一些枯枝,然后找了处避风的地方坐下,将火点起,夜枭从不远处抓了只兔子过来,丢到宵的面前。
“你倒是会吃。”藝如尘抬手梳理了下被风吹得凌乱的羽毛,笑着打趣了一句,夜枭拍着翅膀鸣叫了几声,当做反驳。
宵神情木讷的拿起那只兔子,无师自通的处理着皮毛,给夜枭准备晚餐,忽然就听到了一阵曲调沉重的胡琴声,他不懂琴声中蕴含的情感,只是认真的倾听着。
“义父,那是什么?”
宵指着慕少艾手中的胡琴,好奇的问道,藝如尘靠在一块石头上,深秋的夜晚总是带着点寒意:“那叫胡琴,不过吾还是喜欢叫做二胡,那上面虽然只有两根弦,却能拉出非常好听的曲子。”
“义父会拉吗?”
“啊……《捉泥鳅》算不算?”
“?”
“咳,时间不早了,吾就先睡了,有事再叫吾。”随口这么一说的藝如尘有点心虚地偏了下头,抬手压了压兜帽,宵不解的看着开始装睡的人,将剥好的兔子递给等在一旁的夜枭,伸手轻按其心口的位置:“若是吾学会了怎么当一个人,是不是就能变得和义父你一样温暖了?”
“温暖指的不仅仅是体温这样能触碰到的,有时候你的言行举止能让人感到慰藉和舒适,同样也是一种温暖,所以不一定要成为人才能拥有。”
“就像义父一样吗?”
“啊……”藝如尘抬手按了按眉心,看着宵一脸认真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这么说太抬举吾了,吾连自己都暖和不起来,如何给别人感觉到温暖呢?”
宵听不懂藝如尘话中暗含的意思,但感觉得出情绪上的低沉,下意识想说些好听的话:“义父,是笨蛋。”
“嗯?”藝如尘不禁愣了一下,摇头轻笑:“你这孩子什么时候学会骂人了?”宵不解:“这不是夸赞的意思吗?”“谁告诉你这是夸赞的意思的?”
宵看向现在正在逗弄阿九的慕少艾,藝如尘顺着视线看过去,嘴角微微抽搐了下,然后露出一个分外和蔼的笑容:“既然人家说这是夸赞的意思,那宵你自然要感谢一番,去把这两个字对着那位药师说一遍吧。”
感谢不是要说“谢谢”吗?
宵有些疑惑,不过在看到藝如尘稍稍握紧的手后,大致明白了什么,点头走了过去。
“哎呀呀~是……”
“笨蛋。”突如其来的两个字打断了慕少艾刚刚说出口的话,宵看着神情微僵的人,微微皱眉:“你骗我。”
“咳咳咳——”慕少艾这时才想起之前的事情,抬眼看了下似笑非笑的藝如尘,心里有了那么一丢丢的心虚:“哎呀呀~老人家我只是开个玩笑嘛,如尘兄何必这么斤斤计较呢?”
“教坏小孩子,可是要被揍的哦~药师。”藝如尘依旧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微微上扬的尾音带着莫名的熟悉感,听得慕少艾不禁一怔,不自觉想要看看兜帽下的容貌为何。
“少艾你也有今天啊,哈哈哈……”阿九乐得看慕少艾吃瘪,让他最近以自己已经长大为由克扣麦芽糖的数量,有时候还只给一颗而已。
“哎呀呀~小阿九,需要老人家我解释这两个字是从谁那里传来的吗?”慕少艾回过神来,对着乐不可支的阿九露出一个十分友好的笑容,阿九笑声一停,自觉溜到旁边装睡去了。
没了阿九活跃气氛,场面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宵看着慕少艾轻抚手中胡琴的动作,又观察了一下脸上的神情,面露不解:“你的情绪和那时的姥无艳一样,但又有不同,你们都在伤心,可是你并没有流泪。”
“不流泪是在告诉自己,事情还没到最糟糕的地步,是为了给自己留下希望,也是给羽仔留下希望。”慕少艾轻轻擦拭着胡琴上干涸的血迹,神情难得认真。
“我不懂。”宵轻轻摇头,这些对他来说还是太难理解了:“为虾米你会对着一把胡琴伤心?”
“哎呀呀~这不是伤心,而是睹物思人,也就是思念。”
“思念是什么?”
“这个啊,就拿之前你悉心呵护的凝晶花举个例子吧,要是有一天凝晶花突然不见了,你会不会想要找回来,无论如何都要找回来?”
“我会。”
宵点了点头,慕少艾则继续开导道:“这时候你看到了曾经向讨要凝晶花的老人家我,会不会就借此想起凝晶花,从而更加的想要将凝晶花找回来?”
宵认真的想了想,点了点头:“我会。原来这就是思念的意思,我明白了。是不是就像之前我和义父分开,独自回到凝晶雪峰上,虽然有凝晶花和夜枭陪伴,但更想陪着义父四处游历,想要回到义父身边一样。或者像阿九每次都会念着你的名字一样?”
“哦?”最后一句引起了慕少艾的兴趣,随即看向阿九躺着的地方,虽然对方没有做出什么反应,但在月光下微微发红的猫耳暴露了真正的情绪,面上不禁露出了些许笑容。
“那可不一样,你们的都只是单纯的想长辈了,他可是夹带着私货的,差距大着呢。”正在旁边喝酒的孤独缺已经看开了不少,只是半带嫌弃的白了某个老人家一眼,宵自然听不懂话中深藏的意思,慕少艾则哎呀呀的笑道:“孤独兄别这么说嘛,要是又教了些什么不该教的,如尘兄可是要找你我二人算账的。”
“义父不会。”宵下意识的反驳道,慕少艾笑笑着想转移话题,一样东西忽然从暗处被丢了过来,下意识丢出石子将其打落,宵身形一闪,往一处地方追了过去。
慕少艾来不及阻拦,只得先查看被打落的东西,发现是用石头包着的纸团,展开一看,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一行字:人在东边。
正疑惑时,宵很快就回来了,孤独缺询问道:“跟丢了?”宵摇了摇头,答道:“不是,那个人我见过,他写字告诉我羽人非獍就在东边,让我们明天去那里找人。”
“嗯?”慕少艾闻言不禁看了看手中的字条,有些不解:是谁在帮他们?又为什么不直接出面告知呢?
发现只是虚惊一场的宵告辞回到了藝如尘的身旁,见人已经睡下了,便轻轻靠在了对方的身上,却没有注意到,那只搭放在腰间的手,指尖正微微的勾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