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六的中午,周晨差不多是赶在饭点前,赶到徐军水家。
这是位于城东的一个别墅区,算是东海市比较早的别墅区之一,论名气,比不上云上华墅。
卖点是山景,外观什么的真没有什么特别的,户型也不像云上华墅那样大,也没什么配套,像云上华墅那边的什么会所之类的,这边一概没有,值得称道的,应该是这里的容积率,真的很低,加上当年的那些绿化树,都已经长大成材,这里的私密性,真的可以说是一流。
附带的花园,才真的可以说是私家花园。
周晨还真很羡慕这样的别墅,这样的别墅住着,才不用整天拉上窗帘,兴致来了,在后院挖个游泳池,和一二红颜知己戏个水什么的,也不用担心因为有观众而放不开……
因为船厂那边生意火爆事情多,徐军水和老婆大部分时间都住在船厂那边,但这边家里,依然很有生活气息——就是并不整洁。
装着吊灯的大厅里,是全套厚实的原木家具,沙发上相当凌乱,鹅牌乳绒服、芬迪的皮草和阿玛尼的男包,LV、爱马仕的女包胡乱堆在一起。
茶几上,两条拆开的中华和几支雪茄堆在一起,旁边是两瓶同样打开的,但周晨认不出来的洋酒,扑克牌撒得四处都是……应该是不久前,有人来家里打过牌。
一个看起来挺一般手机胡乱丢在那一大堆东西中,这个周晨还是认得出来,本来是国内公司在奢侈品方面努力的代表,最后却成了“人傻钱多”代表的威图手机。
靠墙放着一大堆礼品,不知道是没来得及收拾,还是已经没地方放,其中的大多数,周晨也不太了解,但只看随便堆在下面的茅台,想来它们便应该都不是大路货……
整体看,别说品味了,连整洁都算不上,但豪气,真是随处可见。
没办法,有钱人的生活,就是这样的不拘小节。
徐军水这个春节看起来过得不错,脸色是一如既往的红润,估计是该来拜年的都已经来过,他该去拜会的同样已经见过,应该也是和周晨不见外,周晨进门时,他只穿着睡衣。
一见周晨,他就高兴的拉住周晨的手,“哈哈,从全市第二,到全省第二,真给我们长脸!”
“快,快坐。”
原来这样的时候,周晨自然是好好的谦虚一下,什么“过奖过奖”,“一般般只是第二”之类的,所以现在,他不太想那样说。
“其实,原本只想随便考考的,但想到徐叔叔你们这么关心我,怎么也不能让你们失望啊,所以临考前的那一个月,真的是拼了命的复习,结果瘦了好几斤,”
他摸着自己的脸,“到现在,这瘦下来的还没补回来,好在,这次发挥得还算比较好。”
“哈哈,”徐军水又笑,“可不能随便考考,你知道,我们和你爸这几个朋友的子女中,除了正文的儿子,就数你最小,也数你最聪明,我们可指望着你,能完成我们的心愿,将来考上一流的国际名校,”
徐军水老婆端着一盘甜瓜和一盘草莓走过来,“我听红霞说,要是作文评分能公正些,周晨就有可能超过这次的全省第一,这样的成绩,他将来自然要考上一流的国际名校。”
“阿姨,没有的,”周晨不知道,自己都不太在意的事,老妈竟然这样在乎,“第一的哪个同学,她其它的题都没有错,我至少错了一题……”
“不过错了一道一分的题而已,”徐军水老婆马上说。
周晨这才发觉,看来不但是老爸和徐军水他们走得更近,看来老妈和这几个阿姨的联系,也非常紧密。
“这个无所谓,”徐军水看来也是真关心过这方面的事,“将来高考,周晨可是有好多加分项,你看他这摄影水平,没人能比吧,还有他编程的本事,只要有机会,肯定也能赢几个国家级的大奖,其它的孩子,哪有他这么厉害?”
“你快去做饭,周晨肯定早就饿了,是不是?”
“嘿嘿,还真有点饿,”周晨也不跟他们客气。
他算是从卢小吉那货的行事里看出来,吃这方面,你不跟这些叔叔阿姨客气,他们还更高兴。
果然,徐军水老婆马上就有劲了,“你等着,我这就去做,老徐,你去多拿些点心。”
“这个不用,我还是等着吃阿姨你做的饭,”
“炒粉,别忘了周晨爱吃的炒粉,”徐军水提醒了一句,马上,厨房那边就热闹起来。
徐军水跟周晨闲聊了几句,问了下他餐厅的进展,便说起正事来,“从这两个月接的单子来看,我感觉今年造船的生意应该很阔以,看波罗的海指数(BDI),也还是在上涨,所以大的形势,应该也还是不错,就是生意越火,这心里便越不踏实,总担心有一天,市场说跨就垮,造好的船全压在手里,”
他吐出一个眼圈,挠了挠头,“这方面,你有没有也了解一些?”
“这方面我当然不如叔叔你知道的多,但无论是从国际经济形势,还是国内的发展来看,我觉得,至少一两年之内,造船业应该很红火,那些大船厂的订单,都排到了08之后,他们懒得接的那些万吨以下的船,就是我们的机会,”
“哈哈,”徐军水拍着周晨的肩膀,“你这么说,我心里就有底了,我一直想着今年是不是要加大投资,再大干一场的,既然你都这么说,那没得说,年后我就多招人,”
周晨相信,徐军水应该早就打定了这样的主意,自己的话,只是让他更安心而已。
“徐叔叔,大势方面,这两年应该没什么问题,但其它的方面,我觉得,还是要多加留意,”
“哦,你快说说看,”
“1月份的那起事故,你应该知道,”周晨说。
“我知道,”徐军水脸色也严肃起来,“其实大家都知道,他们那个厂,太想着赚钱,工期赶得太紧,这样人命关天的事,怎么好随便糊弄,这下好,船沉了不说,船员都遇难了好几个,”
“我看那两个家伙,这今后晚上还怎么睡得着觉。”
他们说的事故,是1月份发生的一起沉船事故,这起沉船事故最引人注目的,还真不是有几个船员遇难,而是这起沉船事故的原因,很快就被证实,居然是不可思议的船体开裂。
要知道,失事的这艘船,可是刚交付不足半年的新船。
交付不足半年的船,正常航行途中,因为船体裂开而沉没,这真的是一般的编剧也不会写的情节,但现在却已经成为让人沉痛的事实。
而这艘船,就是产自东海市,船厂也在徐军水所在的东海重工那一带。
“这两年也真是,看着船厂生意火爆,牛鬼蛇神全都跑来造船,只看着一艘船就能买几千万,顶得上一般工厂一年的销售额,而且好多是还没开始造就有人付定金,也没有销售的压力,”
“却不想造船哪是那么容易的事,真以为拉拢两三个人,一个人筹集资金,一个人买图纸和安排技术人员,还有一个人监督现场施工,就能造出一艘质量过硬的船来,”
提起这个事,徐军水看来意见也很多。
毕竟把名声做响很难,但把名声毁掉却很容易,东海造船业,也是这两年好不容易在国际国内拿了一些单子,有了些名声,这样不负责任的船厂多两家,那一定会连累东海所有的民营造船厂。
“我担心的也是这个,”周晨说,“老话说,祸不单行,要是紧接着,这样的事故还出一两次,那可能就对叔你的船厂也有影响,”
“我想,到时上头一定会下大力气整顿,而那时,已经造好的船不让交付还是小事,怕是和其它行业一样,肯定会关停一批,兼并一批,”
徐军水仰头看着吊灯看了好久,最后把手里的烟重重的捻熄,“周晨,你说得很有道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你这么一说,我看,类似的事故,怕是一定还会再有,只希望,最好不要在这两个月接二连三的发生,”
“你提醒了我,这方面,我们重视得不够,你说得很对,其它船厂的事故,并不是不可能对我们也造成影响,”他站起来,“你先看会电视,我得马上打几个电话,”
“叔,”周晨站起来,“有没有可能,让那些船厂,抓紧跟自己的客户联系,检查他们交付的那些船的状况,”
徐军水拍着周晨的肩膀,“你是个好孩子,但是这样的事,”他摇头,“很难做得到。”
周晨有些后悔,只记得当年市里的造船业,是因为接连几起这样的事故,而进行了大整顿,却不记得失事船只的名字。
当然,就是记得那几艘船的名字,他其实也没什么好办法避免那样的事故的发生,但多少有个努力的方向,不像现在这样无能为力。
“不过你放心,我厂里出去的船,我一定会提醒那些船东,就是专程派人去检查也在所不惜,”
徐军水又拍了下周晨的肩膀,“你是个好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