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战天齐扑倒凌空抓住我衣袖。
衣袖断在战天齐的手,转瞬间,我全身凌空,随着五爷的身子一同悬于地道口之上。
五爷面容恐慌的看着我,根本来不及反应,导火线己经落入了我的手中,只要我拨出导火线,我与他便会粉身碎骨。
五爷此时脸色惨白,单凭一只脚紧紧的悬在地道口,阻止自己往地道下坠,额上汗出如浆。
“你这疯女人……你想做什么?你肚子里还有孩子,你连你孩子都不要了么?”
我唇边扬起冷笑的看着他,“孩子?你连自己的女人都可以不要,那我要这个假肚子做什么?”
“你说什么?”五爷苍白的脸上一沉,不停的抽触着。
“不需要与你这种人解释……”我冷冷一笑。
生死一念间,我再不能迟疑,猛然将心一横,奋力欲要拨出导火线之时。
手上一痛,五爷狠狠的抓住了我的手。
五爷力气之大,我根本就挣脱不了,我只能动弹着身子,使他的脚挂不住掉入地道之中。
五爷勃然怒喝,“疯女人,放松手……松手……”
五爷与我纠缠着手里的导火线。
我死死的紧抓着导火线不放,试图与他一同掉入地道之中,再引爆火药。
而就在此刻,令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突然腰间一紧,一股力道而来,就在这一刹那,眼前刺眼的剑光闪过,眼前一阵猩红的热血喷溅我满脸。
五爷的惨呼凄厉不似人声,扑通一声,急速向地道坠去。
然而此时,腰间的大手一用力,将我凌空拽起。
我手上一松,导火线从我手中滑落,瞬间我反入身后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
双手抱住他的颈脖之时,眼中一颤,一只断手还紧紧的抓着我的手腕。
那只断手竟是五爷方才死死不肯松开,也要阻止我拉开导火线的手。
战天齐一剑斩断了五爷的手,令五爷惨痛掉入地道之中。
“没事了……没事了……”一个低沉颤抖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手上熟悉的触感,蒙住我的眼睛,臂上一松,战天齐从我的手臂之上拽下了那只断手,和我身上缠绕的火药。
眼前重现光明,我怔怔抬头,看着战天齐还在颤抖的容颜。
他好似在告诉我,这一刻,他有多害怕……
只见他薄唇微微张了张,可话还未出口,他的双眸一瞬间失去光彩,身子朝后倒去。
我根本来不及扶住他,扑通一声响在我的脚边,我抬起的手悬在半空之中不停的颤抖着。
眸光往下,只看到他的手上,还有腿上触目到处都是血……
然而此时对我来说,天地间除了看不清的灰泥废墟,就只余一片猩红……
他是如何扑过来救我的?他的腿分明不能动弹,现在双腿都己被鲜血染红,那代表的是……
“来人,救命……快来人,救命……”
我在梦中仍是反复着这一句话,直到额头袭来一丝冰凉,我猛然睁眼看,从黑暗之中醒来。
然而那惊险的一幕仍留我的脑子之中,我倏地从床榻之上窜了起来。
“你醒了?”纳兰珞伸手扶起了我。
映入眼前的这一幕,是在告诉我,安全了么?结束了么?
眼前一道血光直入我的眸中。
“他……”我的话还未问完,纳兰珞抿唇安抚道:“有太医在,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我心底缓缓松了口气,他没事就好。
这才欲要往后的床沿之上靠去,只觉得背后一阵刺痛而来,我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你身上有伤,别乱动。”纳兰珞轻轻的将我扶至床沿上靠着。
下一刻,我伸手抓住了她的手,“我想去看看他。”
纳兰珞微微摇了摇头,“现在可不行,当今皇上闻知五爷与六爷皇陵谋反一事,雷霆大怒,不顾重病,也要前来府中相探天齐,这个时辰怕是要到府中了,你这样前去,只怕会惹得皇上生疑。”
“我只看一眼便好。”我抓着她的手不放,眸光紧紧的绞着她。
对我此时的心境而言,我不知自己到底该如何面对这所有的一切,但此刻,我却只想去看他一眼。
纳兰珞眉宇间闪过一丝无奈,“你这执拗的性子可是一点都没变。”
她将我的手掰开来,伸手至我臂膀之上,一笑,“走吧,我扶你前去。”
由于今日在皇陵之中我是以太子妃的面容出现。
所以府里的人并不知我身子受了伤,而只是说,我生了病,不宜在太子爷的书香殿伺候。
反倒晋婉被我连累了,这些日子都得躲在自己的殿中养伤。
我也相信,左荣立己经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与她道了个明白。
纳兰珞扶着我并未从前门入书香殿,而是走了后门,刚好这个位置可以看到里面的状况,又不会被里面的人轻易发现。
纳兰珞说,她己经习惯了,因为自打她入府以来,一直都是隐蔽在这个地方偷偷的观察着战天齐在书房里的动静。
“畜生,一个个都是畜生……”
这才刚踏入这个位置,就闻里面传来当今皇上威凛含着痛恨的声音。
我微微脚下一顿,朝里悄悄的探去。
当今皇上脚下一片茶杯碎片,按照地上茶杯里泼下的水迹来看,这茶杯碎于地上的时辰并不长,应当是方才我欲要到达此处之时,皇上愤怒而掷。
眸光微微四周看了看,书房里除了陪在皇上身边的一名老太监,还有战天睿,当然,战天齐腿上有伤,只能躺在床榻之上。
“好,很好,朕的身边竟养了一群狼,一个个都盯着朕的皇位,去年太子战天麟拥兵自重,弑父篡位,斩杀了一只狼,如今可好,竟来俩,他们就这么盼望着朕死。”
闻声,我的眸光微微看向坐在床榻边上的当今皇上,他本就狭长的眼眸中燃烧着怒气与杀意,虽然一闪而过,但也逃不过我的眼睛。
“父皇息恕,五哥与六哥今日之举实在是罪无可赦,如今六哥己逝,五哥己成废人,还望父皇看在血亲份上,饶过五哥一命。”说话是战天睿,他双手作辑,是在替五爷求情。
五爷被战天齐断了一只手,掉入地道之中被战天齐的人抓获。
我仍记得,五爷被人押着从我身边而过之时那种眼神分明是恨我入骨。
我逼他亲手弑妻,如今又遭断臂,如同一个废人,他应当恨我。
“没想到朕往日里最不看重的儿子,反而到了最后,是最懂得血脉至亲的儿子。”当今皇上长叹了一声,而后看向床榻之上躺着的战天齐道:“天齐,你乃我朝太子,在此事之上又是受害人,这逆子是死是活都由你来裁断。”
战天齐似在犹豫,又似在细想,终是一丝有气无力的声音响了起来。
“回父皇的话,儿臣到至今还记得十岁那年,父皇常让我们兄弟几人念的几句诗。”
几句诗,还是当今皇上所教,我听了个仔细。
“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三摘犹自可摘绝抱蔓归,煮豆持作羹,漉豉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当我听到战天齐念完这几句诗后,我心下微微叹了一口气,抚上纳兰珞的手便离开了。
临走之时,屋里传来了当今皇上的声音,“传朕旨意,成王品行败坏,心思毒辣,妄蓄大志,党羽相结,谋害当朝太子,今其事皆败露,削其爵位,然念及血亲,终生囚困于皇陵。”
回到自己的屋中,纳兰珞给我倒了一杯茶,我握在手里,一口也未喝。
我一直反反复复的在心里念着战天齐的那几句诗。
也不知过了多久,手中的茶也凉透了,纳兰珞走了过来,从我手中接过那杯从未动过的茶水,轻轻的坐了下来,朝我问道:“怎么了,从书香殿回来,就见你一直坐在这,一动也不动,在想什么?”
我微微回了眸,抿唇看向纳兰珞,“我在想战天齐的那几句话。”
纳兰珞眸光直直的看着我,朝我重复了战天齐的那几句诗,“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三摘犹自可摘绝抱蔓归,煮豆持作羹,漉豉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我抿唇一笑,转了眸,“其实身在帝王家,对他们几个王爷来说,自小就注定了,长大后为了权势地位终逃不过互相残杀,我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了当年小姨和战天齐给我说的同一句话,身在皇家,就没有资格谈无辜二字,纵然无辜,你不争,别人也容不下你,为了一线生机,那就必须力争到底。”
“那你还想继续么?”纳兰珞拧了眉有些急促的问我。
我转眸向她,仍是带着那丝浅淡的笑意,“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她微微垂了眸,不再看我,有些无力的摇头,“我不知道,但我唯一清楚的是,你不会伤害天齐,我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我伸手抚上了她放在膝间微微颤抖的手,“珞儿,你想念你的家人么?”
她抬了眸,眸中莹然有泪,却还是要抿唇一笑,“爹娘都很好,无需我挂念。”
“他们就任由你化作锦儿的面容留在这太子府中为婢么?”我再一次紧了她的手。
她轻笑了一声,从我眸中转了眸,“这样总好过于我剃度出家。”
因她的一语,我手上一颤,她竟有这般的想法。
她依旧没有看我,应当是怕我看到她眸中藏着的泪光。
有泪就有情,看破红尘,断念断情,无忧莫愁。
那就证明,她的心里还有割舍不了的情意。
我听着她一字一句的追忆说起,“当日,我终于等到了战天睿的一纸休书,我是自由了,可是我也自知我与天齐之间根本就回不去了,我不想再去破坏我与他之间仅有的一丝情意,也许青灯古佛就是我今生最好的归宿,可是当我来到庵寺之时,我看见了他的身影,他站在庵寺的石阶之上,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没有任何的情感流露,只是仰头望着满天纷飞的灰絮,后来我才知道,是因为你葬在了那场大火之中。”
她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戳痛了我的心,那些我深埋心底冰封的痛楚因她的每字每句窜出。
手上一紧,她反手握住了我的手,我仍在颤抖,纳兰珞也在颤抖,“蝶衣,你知道么?当一个人没有了任何情感流露,那是己经痛到了何等境界?”
我知道,这种痛我又怎会不知道。
“既然回来了,何不忘记过去,重新来过。”她握着我的手,轻轻的颤抖晃动,似是在请求我。
我颤抖着从她的手底抽回了手,拖着身上的被子缓缓躺下,“我累了,想休息了。”
闭上双眸之时,耳边响起了纳兰珞离去的脚步声,随着她的脚步越来越远,我眸中的泪水就越来越近。
直到泪水夺眶而出,流至我的唇边,仍是那种苦涩的味道。
日子过去三日了,我守在自己的屋里,半步也未踏出。
纳兰珞本就是一名医者,是她一直尽心尽力的照顾着我。
这些日子虽然我看到的是锦儿的面容,但留在我内心的却是纳兰珞的心。
“今日他又问了你的状况。”纳兰珞给我递来一碗汤。
我接过她手中的汤,几口下肚,将空碗递向她之时,仍还是忍不住接了她的话,“你如何说的?”
她接过我手中的空碗,微微抿了抿唇,“说你身子还在恢复当中,他让你好生休养,休养好了,再为他泡一杯甘露清茶,他说他想念你的甘露清茶味道了。”
我没有任何的反应,微微掀开了被子,只道:“我现在就泡一杯,你给他送去吧。”
踏下床榻,我这屋里还留着一些甘露,便为战天齐泡了一杯甘露清茶。
还一面教着纳兰珞如何泡?
她道:“甘露清茶的泡茶方法是一样的,但泡茶的人却不一样,品出来的味道自然也是不一样的,他想念你的甘露清茶味道就等同于他在想念你这个人。”
我不答她的话,只是泡着清茶递向她,而后便转身回了床榻之上。
这才回到床榻之上,被子也未来得及盖上,就闻知屋外的一丝纳兰珞的声音。
“见过姜侧妃。”
“童姑娘呢?我来看看她。”
是姜心蕾的声音,我也大概清楚了她到来之意。
“童姑娘在屋里,姜侧妃里面请。”
随着而入的几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我微微拉扯着被子,替自己盖上被子。
姜心蕾走入屋中,微微看了我一眼,手一扬,身后的茹儿便小包大包的提了不少物品放至桌面上。
“听说你病了,娘亲让我稍些补品给你,好让你补补身子。”姜心蕾微微坐了下来看着我。
“劳烦表姐替我谢谢姑姑。”我扬眉一笑,又故作轻咳了几声。
我几声轻咳声,惹得她有些不悦了,“上次说你病得好,可这次你这病真是病得不应该,太子爷现在病重,本想着你还能多在太子爷身边伺候些日子,夺得太子爷的宠爱,可如今你这一病,倒让那候佩珊有了机会去伺候太子爷,这样一来,也不知她会在太子爷身旁软磨些什么耳根子。”
影儿的手伤还未好,如今我又受了伤,候佩珊竟去了战天齐的身边伺候。
那就证明,那面具之人根本就不是五爷又或是六爷。
我想到现在不是我想这件事情的时候,抬眸看向面前坐着的姜心蕾,粗气的顶了她一句。
“表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若是能控制这身子上的病,我当然不希望自己病着了。”
“你……”姜心蕾被我顶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身边的茹儿倒是牙尖嘴利的插了话,“表小姐,小姐这是在替你惋惜,怕你失去了大好机会,现在太子爷有候侧妃成天照顾着,时间一长,太子爷恐怕会忘了有你的存在,到时,那候侧妃只要稍稍一句话,便能将你弄出府,那这样,你与小姐前阵子岂不是都白忙活了。”
我这还未说话,那姜心蕾就负气起了身,“好了,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赶紧养好身子,快去太子爷身前伺候着,也赶紧做出点儿实事出来,这生米一旦煮成熟饭,事情就好办了,若是不能,你就滚回你的西北去。”
我看着她们主仆二人的身影渐渐走出屋外,唇边泛起一丝淡薄的笑意。
夜深人静之时,正在纳兰珞当差之时,云先生悄悄的来了我的屋中。
他轻抚我手腕上的脉搏半响后,轻叹了口气,“小姐的身子己无碍了,想不到这锦儿姑娘的医术竟如此好?”
这些日子我不让云先生冒险来看我,跟他说锦儿懂得医术,可并未告诉他锦儿就是纳兰珞。
我微微收回手,给云先生倒了一杯清水,一边递向他,一边与他说道:“锦儿是纳兰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