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他抱回了床榻之上,替我盖好被子,他便一声不吭的走了。
临走之时,我听到他在殿外吩咐道:“你们寸步不离的照顾好王妃,不得有任何差池,否则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他留给我一个静悄悄的空间,然而我也被他束缚在了这个空间里不能自己。
我躺在床榻之上,漫无边际的想着许多事。
有过往的种种,还有那仅有未知的几个月时光会发生什么?
身心疲惫的我,想得太多,便更加的疲惫。
几番不知不觉中昏昏入睡,又睡得特别的浅,常游走在半醒半梦的迷糊中,脑海里面翻来覆去的都是一片腥风血雨,从未停止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只闻窗扇“咯吱”一声响,随即我感觉到有轻轻的凉风吹起我手边的床缦。
我从半睡朦胧之中彻底醒过来,睁开眼,眸中一颤,正看到墙角正有个熟悉的黑衣身影在关窗。
“哑叔……”我连忙掀被起身小心翼翼的一唤。
哑叔做了一个小声点的动作,环顾四周后,轻轻的朝我走了过来。
突然他的眸光转到一旁书案之上的纸与笔墨,他朝我招了招手。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掀被踏下床,来到书案前。
他轻轻的朝殿外又探了一眼后,持笔在纸上写到,“老奴有办法救出子亚少爷。”
我看着他笔下的一字一句,我的心怦然一跳。
因为怕殿外守着的奴才起疑心,我没有说话,另拿了一只笑在手,问道:“哑叔有何办法?”
哑叔看了我一眼,蘸了点墨,轻轻的在纸上写到四个字。
“李代桃僵。”
我不明他意思,只觉得此刻的心因他这四字而揪紧。
我愣忡的看着他,突然他扑通一声跪在了我的面前。
“哑叔,你这是做什么?”我心中一惊,连忙要扶起他。
他摇头不起,只是紧紧握着我的手,眸中己抱有为主牺牲的必死之心。
“我不能这么做。”我含泪摇头,不能为了救出子亚哥哥将哑叔推向黄泉路。
哑叔突然出乎我意料的开口说起了话。
“老奴己求过云先生,他答应我替我易容成子亚少爷的模样,老奴己查出少爷被关在何处?只要小姐恳求八爷带小姐入地牢,便可李代桃僵救出少爷。”
“哑叔你……”我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他竟然在我面前开口说了话,他不是哑巴么?
哑叔微微点了头,“小姐不要怕,老奴并未哑,这些年只是怕引起人怀疑,从而连累到老爷,所以这些年一直未开口说话。”
“哑叔究竟是何人?”我双眸紧紧的盯着他。
他低了眸,只闻他叹息了一声,“老奴曾是江南一带的盗匪,只因曾在老爷落魄无助之时,给了老爷一锭银子,被抓入狱后老爷感恩老奴当年的援助之恩,便设法救了老奴,老奴为了不连累老爷便自行烧毁容颜,装哑到至今。”
原来哑叔与父亲之间还有一段这样的经历。
父亲因为感恩救下狱中的哑叔,这些年哑叔一直忠于父亲,默默的带大子亚哥哥,如今还要为子亚哥哥去死,这份情意让我根本就不知如何开口去答应他。
突然我的手上又紧了一分,哑叔握着我的手更紧了,紧得不住的颤抖。
他又接着恳求于我,“小姐,老奴己活了半辈子,膝下无子嗣,早己将子亚少爷当作自己的孩子,子亚少爷还年青,他不能就这么死了,请小姐成全老奴,给老奴一个向老爷报恩的机会。”
我看着哑叔眸中闪现的泪光,我依旧做不到,坚决摇头,“不行,哑叔将子亚哥哥抚养长大己经向父亲报了恩,我们一定还会有其他办法救出子亚哥哥的……”
他扬声所断了我的话,“小姐不用再自欺欺人了,老爷与子亚少爷此次都是在劫难逃,如若能用老奴的命换得子亚少爷一线生机,老奴此生也就无憾了。”
他说得没错,如今的父亲与子亚哥哥早己刀悬颈脖,我早己无能为力。
他眸光灼痛的看着我,我的心沉痛慌乱,根本无法做出决定。
我手上用力,欲要将他扶起,“哑叔你先起来。”
他依旧不让,执意向我摇头,“老奴不起,除非小姐能答应老奴,成全老奴。”
我双眸泪水滚烫而出,手上又用了一把力,泣声道:“你先起来,容我好好想想。”
“小姐想的时间己不多了,皇上己下令,二日后午门处斩老爷与子亚少爷。”他扬声一语,让我的心猛然一颤,泪水滚滚而下,反问他,“二日后?”
他向我含泪点头,“对,我们己经时间不多了,老奴恳求小姐早作准备。”
二日后就是父亲与子亚哥哥行刑的日子,而如今的我己束手无策。
我从哑叔手中颤抖着抽回了手,转身不敢再看他,我咬着唇,不让自己在他的面前哭出声音来。
泪水洒在面上的灼痛一直深深的传入我的心底。
正如哑叔所说,我无法再欺欺人了,若是要救下子亚哥哥,也只能选择用上哑叔李代桃僵的办法。
这样才能永远的为子亚哥哥摆脱这些危险与厄运。
忍着泣声半响,我抬手颤抖的抹掉了面上一丝泪水,一下,二下……
我向跪在面前的哑叔转了身,面容力持平静的开了口,“我知道了,这二日你留在这详宁宫哪里也不能去,接下来的事情都交由我来做。”
“老奴一切听从小姐安排。”哑叔笑了,狰狞烧毁的面容之上,我第一次见他笑得这般的满足。
我悲痛的低了眸,将哑叔轻轻的扶起,紧握着他的手时,我发现他己不再颤抖,反而更加的平静。
我自心底深深的吸着气,但愿接下来的事情能够如我所愿。
又过了一日,夜色降临,我努力让自己不再发烧,让自己的病好起来。
晚膳之时,我特意让人去战天齐那传了话,只是告诉战天齐,我愿意进食了。
如我所料,我正用着晚膳之时,殿外终是出现了战天齐的身影。
我未抬头看向他,是身边布菜的奴婢轻轻的告知了我一声,“王妃,爷来看你了。”
我闻声微微抬了头,战天齐那张略带欣慰笑意的面容映入了我的眼帘。
像往常一样,我放下手中的竹筷,欲要起身向他行礼。
他几步过来,挥手拦下了我,“不用管我,你先用膳。”
我抿了抿唇,重新坐回了桌前,抬起竹筷努力让自己吃着盘中的膳食。
“饿坏了吧。”他的声音轻轻的响在我的耳边,他临桌也坐了下来,还为我盛了一碗汤。
我转眸看向他,轻笑的问他,“爷用过了么?”
他眸中闪过一丝光亮,应当是看到我唇边的轻笑而诧意。
半响才反应过来,连忙回之一笑点头,“我己经用过了,你看还想吃点什么,我让御膳房去做。”
我轻摇了摇头,“不用了,这里己经够我吃的了,多了岂不是要浪费了。”
“你还能想到这些,我很高兴。”他欣慰的笑着,将一碗汤轻轻的推至我的面前。
这样的假象,真的能骗过他的眼晴么?
我开始怀疑,但我即使己猜到他愿意附和我来演这一出戏,我也要演到底。
我的眸中闪过一丝隐忍的光芒,最后仍是带着轻笑开了口,“你与宁哥哥说得对,我不能就这么放弃自己的性命,我身上流着魏家人与云家人的血,我得好好的活着。”
他看着我,突然转了眸不再看我,指着桌面笑着道:“那就多吃些,你都瘦了。”
我轻笑的看着他的侧脸,沉声说道:“你也瘦了。”
他微微面色一怔,转眸看我,闪了闪眼神反问道:“有么?”
这样的情景仿佛又回到了那几日别院之中我与他同桌用膳的情景,一时恍惚的向他点点头。
他勾唇一笑,“那我也再吃些。”
我连忙向身后的奴婢吩咐道:“快去给爷备套碗筷。”
“是。”
待奴婢备来碗筷,他突然扬手将殿中的所有奴才都遣了出去,只留我与他。
替他斟了酒,他喝了两杯后,先我一步开了口,“再过二日,我们就一同回府。”
我闻言,手上一顿,只能深深吸了一口气,不避不让的直视他的眼睛,然后点了头,“是啊,再过二日我便可以与你一同回府了,不必再困在这宫中。”
他的眼神微微转深,略一思索,似是明白了我话中的意思,伸手握住我的双肩,一字一句的开口,“你能理解我的无能为力么?”
这一问,全然泅出了我心底尖锐的疼痛不受控制的蔓延。
然而在这一刻,在他的眸光之下,我只能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再去想。
现如今,我所要想的,所要做的,只是救出子亚哥哥而已。
可是现在他连这详宁宫都不肯让我出,他一早便料定了我会有所行动。
我努力的提着一口气,我一下一下的吸气,可是还是疼,几乎就要喘不过气来。
然而此时,我只要一想到哑叔就在帘帐后揪着心看着我此时的一举一动。
而我的目标是要让战天齐应允我去一趟大牢。
所以此时无论心里有多痛,多难受,我都不能在他面前再出现任何的情绪波动,更不能就这么倒下去。
子亚哥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出事。
突然间他握着我的双肩的手又紧了一分,是这分紧致感让我终是平复了内心的情绪。
我伸手轻轻的将他的手从我的肩头之上移开来,起了身,在他紧张颤抖的眸光之下,面容平静的向他跪了下来,低眸开了口。
“事己成定局,若不是你替我苦苦求来这一线生机,明日午时处斩的也包括我,我知道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感恩你护我这一条性命,我为那日的固执任性,不可理喻向你道歉。”
这一语我是低眸说出来的,我害怕看到他那含着痛意却又带着生生冷漠的双眸,让我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他?
他向我伸出了手,将我扶了起来,也许他猜到了我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
可他并没有想要揭穿我这番带着无尽苦楚的话。
他轻握了我的手,只道:“傻瓜,该道歉的人应该是我。”
我抬眸看向他的眼睛,轻笑摇了头,“一切都是各取所需,争夺天下的这条路上,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云家败了,那就要负出沉痛的代价。”
“你真的这么想?”他带着质疑的问我,从他眸中微微闪过的一丝光芒。
我能看得出他此时心里对我面上轻笑的怀疑。
“我能这么想,你不高兴么?”我故意扬眉一笑。
他却不语,只是紧抿着唇,不自然的向我勾了唇微微点了头。
看着他点头,我心里又泛起疼,袖中微微收紧了指尖,主动向他伸手抚上他的手,眸中满是恳求。
“我还有一事想求你允了我。”
他顿了一顿,眸中声音里带着些许倦意与淡漠,“你终于说出口了。”
我也知道我此时的情绪,就算依旧带着笑颜,那也终是逃不过他的眼睛。
此时的我不再演下去了,而是在赌。
我抬起了眸,更加坦然的对上了他淡漠的双眸,“算是送他们最后一程。”
他的眉心微微收紧,眼底的暗色光影那样沉,沉得几乎令人窒息。
最后他终是说出四个字,“我来安排。”
“谢谢。”我看着他,轻轻的吐露出二字。
他暗黑的眼眸深处,现出些许颤抖的神色。
忽而抽开我的手,抬手再度握住我的双肩,语气中也带上了少有而外现的急迫与紧张。
“只要你能答应我,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活着便好,所有的事情都交给我。”
“我答应。”我虽是面上轻笑着,可眼睛却灼热的疼着。
他起身径直离开了,依旧挺拔的背影消失在了殿外的那片夜色当中。
“小姐……”哑叔在旁轻轻的唤我。
我微微从那片夜色之中转了眸,看向身边的哑叔,我低声开了口,“他同意了。”
哑叔朝我一笑,还是那丝属于他的满足感,“老奴方才都听到了。”
看着他满足的笑,我再也无法忍住眸中的那些涩痛与苦楚,伸手抱住了哑叔的腰,哽咽一唤,“哑叔……”
哑叔的身子一怔,抬手轻轻的抚摸着我的青丝,他的手触过的感觉让我感觉到了亲人的温情。
他的声音也低沉了下来,虽是带着颤抖,但也饱含了欣慰感。
“小姐,别为老奴伤心了,老奴这一生也是造了无数孽障之人,早就该死了,小姐身子才刚刚好,不宜过于伤心。”
我在他的怀里洒泪摇头,在他的轻抚之下声声抽泣着。
我几番告诉自己一定要坚强,一定要,为了子亚哥哥,我不能再犹豫不绝了。
时间不等人,我没有足够的时间想出一个两全的办法,那就唯有牺牲我此时此刻不愿撒手的哑叔。
我抬手抹了面上一丝泪,从哑叔的怀里抽出身来,泪眸闪闪的看着他。
“哑叔,你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或是想吃什么,想喝什么?你尽管告诉我。”
如今束手无策的我也只能为哑叔做这些了,我对他的感恩是无尽的。
哑叔看着我,转眸细细一想,笑了起来。
“听小姐这么一说,我还真是有些馋了,突然想起了振兴楼的醉虾。”
“好,我这就让人出宫去买。”我连忙起身,欲要出去吩咐奴才之时,哑叔轻声向我道了谢,“多谢小姐。”
我脚步一顿,转身看向哑叔之时,他努力向我挤出了笑容。
“该说谢谢的是我,哑叔请受蝶衣一拜。”我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小姐,使不得……”哑叔面容一怔,连忙上前两步要扶起我。
我抿唇握住了他颤抖的大手,“使得,哑叔不只把子亚哥哥抚养长大,蝶衣也是吃着哑叔做的饭菜长大的,哑叔是蝶衣与子亚哥哥的亲人,这一拜,哑叔又怎会受不起?”
“好了,小姐快起来。”哑叔笑着含泪点头,手上一用力,将我扶了起来。
我紧握着哑叔的手,不再流泪,坚强的道:“哑叔好好休息,我让人去买哑叔最喜欢的振兴楼醉虾。”
他含泪点头,我毅然的转了身,迈出沉重的步子。
到了最后一天晚上,漆黑黝暗的牢房里,墙壁之上几盏油灯闪烁着的昏黄的灯光。
云先生将哑叔易容成我身边奴婢的模样,然而云先生也化成了另外一名奴婢与我一同来到了宫中地牢。
“王妃,到了!”狱卒对我提醒道。
我看向牢房之中,身着血迹斑斑囚服的父亲坐在了烂草堆里,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
我立足在前,再见到父亲,虽然只有三日,仿佛隔了三世的遥远。
此时的父亲颓废不堪,一头白发映在昏暗的灯光下,早己不是三日前那个气势高昂,玩弄权术于幕后的弄臣。
我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了,一步一步向牢中的父亲靠近。
云先生与哑叔都离开了,只我与父亲二人,一切静的如同死寂。
“华府的书房里一副腊梅字画之下有一个机关,开启机关,便会有一条通道可以直接通往你娘亲的竹屋。”
我笑了笑,“父亲到现在还觉得她是我的娘亲?”
父亲看着我,眼中一痛,“是,她从来就是,这一生是我对不起她。”
我定定的看着他眸中的痛,一字一句开了口,“我相信娘亲一直都没有怨恨过您,若是她恨您也不会让自己疯了这么多年,一直不肯清醒过来。”
父亲淡然平静的回了我的话,“我知道,所以这些年我一直不敢去那竹屋之中探望她,我就怕她会原谅我,不再恨我。”
父亲满怀苦楚的一语,让我心底泛起尖锐的痛,他怕娘亲原谅他,只因为他的心中愧对于娘亲。
父亲一生只爱小姨,负了娘亲,也拖累了二娘,也许这就是娘亲当年将二娘带入府中,让二娘悲苦一生的报应。
“小姨过世了。”我还是称她为小姨,不知为何,在父亲的面前我依旧迈不出那道坎。
父亲不再淡然平静,取而代之的是无穷尽的沉痛。
他定定地说,“我知道,是我误了她的一生,云宏说得对,我是罪人,是我摧毁了这世间最美的两朵花。”
这就是世间最美的两朵花同时爱上了同一个男人的命运,这中间的曲折又是谁能说得清的?
娘亲爱着父亲,她并没有错,错的是她一直爱得这般悲怜无奈。
小姨爱着父亲,也没有错,错的是她生在一个大家族之中,她的命运,爱情,幸福从一开始就被家族所限制牵绊。
父亲这一生为复国而生,纵然身边出现了小姨这样的心爱之人。
他在权势地位之下,只能选择屈服,失去心爱之人,另娶他人,从而完成自己这一生复国的使命。
因为父亲知道,只要复了国,夺回本该属于他的一切,他便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灭国之仇,夺爱之恨,屈服之辱,让他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我暗下垂眸,将桌上的女儿红轻轻的斟至父亲的杯中,轻声道:“这是您最爱喝的女儿红,还有八宝鸭。”
他抬起手边的酒,轻闻了下,脸上露出笑意,“没有想到,我云荣到死的时候还能喝到这女儿红,吃到这八宝鸭,谢谢你。”
看见父亲这番模样,我仿佛看到了父亲内心最真实的一面,只可惜太晚了。
在他的心里是否在恨我,如若没有我的存在,也许他放手一搏,也不至于会败得这般的惨。
我抿唇压制了眸中的泪水,压制着喉间的哽咽,“多喝些,多吃些,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父亲眸光沉沉的看着我,眼神中闪着痛意,“是我连累了你们兄妹,还有华府里上千条人命。”
现如今大局己定,参与谋反的南北将军当场击毙,收回手上的兵权,诛连九族,抄家问斩。
我没有抬头,沉声开了口,“南北将军己抄家问斩,两位姐姐的尸骨己经正运往京城,我打算将她们与二娘葬在一起。”
父亲夹着八宝鸭的手一顿,接着又重新夹住道:“多留一副棺材,让那苦命的蝶衣也回来认祖归宗,这是我欠你二娘的一个心愿。”
我该不该将真正的华蝶衣还活着的消息告诉父亲。
然而告诉了他,当年华蝶衣就是如今宫中的灵贵人,父亲的心会不会更加自责。
如今父亲遇难,灵馨为了自保,避而远之,心里犹记当年的那一剑之恨。
这对于即将伏法的父亲来说,更是心里的一痛,所以我选择了保守这个秘密。
“我会的。”我点头起身。
在转身离去的那一刻,我眸中落了泪。
不管怎样?不管他曾经如何对我?他都是我的父亲,这是血浓于水的事实。
我坚强的向前迈出了步子,一步,二步……
身后传来了父亲颤抖的声音,“守住琉璃珠的秘密,不要与任何人提起,这样才能保你性命。”
我闻言,只是暗然的点头,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走至另外一个牢中之时,子亚哥哥己经睡着了,他仍是一个孩童的模样。
我伸手轻轻的替他拭去他面上的污渍。
我记得子亚哥哥是最干净的,他喜欢白色,就如他的心灵一般,纯洁没有任何的污渍。
他觉得微痒,微微伸手挠了挠,我还未来得及缩回手,就被他紧握在了手里。
他蜷缩着,似乎还在梦呓之中。
“妹妹……子亚怕,怕……”
他在梦呓中呼唤着我的名字,每一字,每一声,都让我揪疼了心。
“小姐,赶紧叫醒少爷,不然就来不及了。”哑叔小心翼翼的在我耳边提醒道。
虽然战天齐为我安排了此次探狱,但给我的时间并不长,这毕竟是宫中地牢。
我的犹豫不决在心底越来越强烈,我知道只要我做出决定,哑叔将会永远的离我而去。
我的声音己接近颤抖,转眸看向耳边的哑叔,满含感激歉意的道:“哑叔,对不起……”
哑叔双眸含泪摇头,“小姐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所有的一切都是老奴心甘情愿的。”
这一刻,我看着哑叔眸中的急切与决心,我没有再说话,喉间紧着无法开口,只是看了一眼身旁的云先生,一直一言不发的云先生也抿唇向我点了点头。
我深吸了口气,摇着紧握着我的手的子亚哥哥,出声轻唤着,“子亚哥哥……醒醒,醒醒……”
子亚哥哥微微从梦呓之中半睁开了眼,他的那双童真的眸子微微眨了眨。
而后窜的一下坐起了来,拉着我的手,半眯着眼不敢相信的问道:“妹妹,是妹妹么?”
我伸手将他紧紧的抱在怀里,轻抚着他的头哽咽的答道:“是我,妹妹来救子亚哥哥了,哥哥受苦了。”
他紧紧的靠在我的肩头之上,又是笑又是哭的说道:“妹妹,子亚害怕,特别害怕,哑叔也不见了,娘亲也不见了,还有父亲,父亲也被人抓了起来……”
他哭着说到这里之时,突然停了下来,拉着我起身,将牢中四处指着给我看,“妹妹,你快看,这里还好脏,还有好多老鼠,而且这里的人也好凶……子亚好饿,好冷……子亚不要呆在这里了……”
我拉紧他的手,在手心微微紧了紧,含泪点头,“妹妹知道,妹妹都知道……”
他也哭了起来,一边抹泪,一边哭道:“妹妹带子亚离开这里好不好……子亚不想呆在这里,不想……”
我心痛得开始无法呼吸,深深的叹息了一声,抹泪向他点头,“好,妹妹这就带子亚哥哥离开这里,不过子亚哥哥要乖……要听妹妹的话……”
“好,子亚乖,一定会乖的。”他回答得非常的快,马上将脸上的泪水一抹干净,吸着鼻子不住的向我点头保证。
我侧眸看了一眼身边的哑叔,哑叔眸中满是泪水,他的眸光一瞬都不离子亚哥哥。
子亚哥哥是他带大,这分深厚的感情谁也无法比拟。
哑叔注意到了我的眸光,他低眸抬袖拭去眼角的泪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向我投出了满足的眸光。
我回了眸,抿唇笑着将子亚哥哥拉着坐了下来,一边替他拭着面上的泪痕,一边问道:“子亚哥哥,你听好了,妹妹现在要跟子亚哥哥玩个游戏,子亚哥哥什么都得听妹妹的,可好?”
子亚哥哥童真的眸光微微一闪,又眨了眨,急切的问我,“妹妹想跟子亚玩什么游戏?”
我轻轻一笑,替他整理好额前纷乱的发丝道:“妹妹想与子亚哥哥玩个真假游戏。”
“真假游戏?”他闪着大眼睛看着我。
我微微欠了欠身子,将身后装作两名奴婢的云先生与哑叔叫到了跟前,指着他们向子亚哥哥说着。
“这里有两名奴婢,妹妹想让子亚哥哥化成其中一名奴婢的模样,而后再让这名奴婢化成子亚哥哥的模样,我们再走出这里,子亚哥哥不许出声,要学着这名奴婢的模样走路,而且还不能让人认出你,这样才能算赢。”
子亚哥哥一瞬一瞬的看着面前的两名奴婢,闪着大眼睛好似在他的小心灵里细想了一番。
而后突然拉着我的手兴奋的欢呼了起来,“好玩,好玩,这个游戏好玩,妹妹放心,子亚一定不会让人认出我的,子亚一定会赢的,若是子亚赢了,妹妹就要给子亚买冰糖葫芦。”
我带着笑意的向他点了点头,“好,子亚哥哥若是赢了,妹妹就给子亚哥哥买许多许多的冰糖葫芦,不过子亚哥哥现在先要闭上眼睛,我们马上就要变戏法了,你不许偷看,若是偷看了,就算是子亚哥哥输。”
“嗯。”他高兴的扬着脸蛋闭上了眼睛。
我从他的手中抽回了手,起身退后,谁都未看,只是扬了手,低声道:“你们开始吧。”
转身的那一瞬间,云先生紧握了我的肩。
我的泪水怦然而落,连脚下步子也无法稳住,跌跌撞撞的靠在了牢门之上。
此刻,心里是怎样的一种痛?
我己经无法用言语去表达,只觉得仿佛那痛己经传遍了全身,开始将我身心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