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话落,战天麟良久未语。
然而瞬间我与他也沉默了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轻声一笑。
虽是轻笑,却又带着太多情绪的问道:“你一定觉得我很坏,你怨我么?”
面对这句话,一时之间,我沉默不言。
他看看我,眸中的情绪变化得更快了,低低一叹,“你不答那就是怨,其实我也恨透了现在这个自己,如果所有的一切可以重来过,如果我还有选择的机会,我一定不会选择做如今的我……”
我伸手轻轻的抚上了他的手。
他眸中一颤,直直的看着我,有些话止在了喉间。
我唇边泛起一丝笑意,朝他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今夜能来此,就己不再怨你了,如今看到你悔恨之心,我更加觉得今夜走的这一趟是对的。”
他抿唇不语,眸中有愧疚,感激,欣慰……
我从他的眸中转了眸,重又微微开了口,“我想问你一件事。”
“只要你不再怨我,你问什么,我就答什么?”他满含欣慰的点头,言词爽快。
我又重回了他的眸中,一字一句开了口,“当年魏家一夜之间惨遭血洗,在这之前,你可知情?”
他的眸子微微一颤,在摇曳灯火下渐渐有了些光彩,抚在手心下的手也好似微微一颤,引得我的心头也是一颤。
他突然从我的手心收回了手,扬眉轻笑道:“除了这件事,我什么都可以告诉你,纵然你再怨我,再恨我,我都要将这件事带入黄泉。”
“为什么?”我惊问,拧紧的双手开始颤抖。
“因为我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他笑着一字一字自齿缝间慢慢吐出,温和如常,仿佛又让我看到了当年那个清俊优雅的少年。
当年之事,他是知情的,当年的他己是十岁少年,皇上对他寄于后望,自先皇后逝世,当今皇上就将他常带在身边处理朝中之事。
魏家叛变,一夜之间惨遭血洗,这么大的事情,他是一国太子,皇上预谋动手之前,他又岂会不知?
也正因为他是一国太子,知情又如何?
他是皇家的子孙,在天下面前,他的选择只有天下。
在容氏一族的仇恨面前,他只是手刃仇人。
如今,他摆脱了一切,天下,仇恨,在濒临死亡之时,他终于看透了一切。
我很庆幸,他终于能从心底获得新生,那么我的选择就是对的。
我没有再问,指了指桌上的那些酒菜道:“菜要凉了,快用吧。”
他随着我的眸光看去,面对一桌的酒菜,缓缓松出口气,而后又笑起来。
“好酒,好菜,看来这是我最后一顿了。”
“你还想有下一顿么?”我看着他淡淡的问道。
他眸中瞬间暗色渲染,幽幽沉沉,沉默了半响,眸光的暗淡散去,扬了扬手,“不想了。”
我算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心下也微微松了口气。
我伸手指尖探去碰他手边的酒,送至他的面前,“既然都不想了,那就快喝了它吧!”
他伸手夺过我指间的杯子,毫不犹豫的仰头喝下了杯中酒汁。
“酒中有毒。”我淡淡溢出四个字。
“我知道,你想免我明日斩首之痛,为我留个全尸,我应当谢你。”他放下杯子,边说,边伸手抹了抹自唇边溢出来的毒酒,向我露出了一丝笑。
我转了眸,不再看他,声音淡淡,“我怕你到了黄泉无法与先皇后相认,留了你这颗脑袋,你还能与你的亲人再聚。”
“我也知道,月牙儿,谢谢你替我,替我想得……这般周全……”他拧了眉,唇边的笑略见轻松,唇边的血己止不住的往外涌,一滴一滴流至他的下颌,再到他的衣领处。
他伸出那磨破了的手指,颤抖的想要抚上我的面容。
我伸手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他的身子向下倾斜。
我接住了他,让他躺在我的怀里,“再忍忍,很快就不会再痛了。”
“能死在你的怀里……再痛我也……我也不悔……”他软软的躺在我的怀里,无力的向我摇头。
我的心里开始痛,己与他承受了同样的痛。
我松开了他的手,伸手想要替他拭去嘴角的血丝,突然手上一紧,他反倒紧紧的握住了我的手,他唤我,“月牙儿……”
“我在……”我含痛的应声。
怀里的他虚弱笑着,眼瞳因体内的毒素开始紧缩,但他还是极力的想要睁开双眸,一瞬一瞬的看着我,“月牙儿,我对你的爱……绝……绝不会弱于战天齐……相信我……”
我勉强的扯出笑意看着他挣扎着的双眸点头,“我信……我信……”
他握着我的手越来越紧,紧得颤抖,声音又蓦地苍凉无比,“我知道……战天齐爱你……从小……就爱着你,你也爱着他……不管我……怎么做,都改变不了你的心,但你……一定要记住,对他就要像对我这样……你付出的爱绝……绝不能比他对你付出的爱要多,一点……多一点也不行,这样,纵然到了那一天,你还能选择……离……离开他。”
我没有说话,只是垂眸看着他,他的话就像针一般的深深的扎入了我的心里,再也拨不出来。
他胸口突然大恸一番,喘息开始急促,握着我的手止不住的颤抖,“还有一事?你……你定要答应我。”
我抿唇道:“我在听着,你说……”
“孩子……不要让他身在皇家……求你……”说完这句话,他的身子剧烈一震,陡然间喷出了一大口血来。
我望着他吐出来的大口血,而他的双眸依旧不离我,努力的睁着眼,里面溢满了恳求,只是在一点点的失去光泽。
他眸中的恳求是在告诉我,他己厌倦了皇家的你争我夺,更加害怕身在皇家的凶残。
他的孩子不属于他,那就更不属于皇家,也许找个平凡的家庭,这个孩子便不会像他这般活得辛苦。
我点头答道:“你的孩子自然不能身在皇家,我会安排的,你安心上路吧……”
他面上又一笑,最后溢出两字,“谢谢……”
他带着不舍的闭上了眸,苍白的容颜上泛着静谧,虽有惆怅但又泛起了欣慰。
我伸手轻轻的替他拭去嘴角的血丝,在云先生的帮助之下,轻轻的替他收拾着身上的衣裳与头发。
“他自小最爱干净了,辛苦先生了。”我看着睡得安静的战天麟,悠悠的说道。
云先生向我点了点头,“小姐放心,此毒己清理干净,无人能查得出,他们只会认为太子是悬梁自尽。”
我没有再看下去,转身移至了桌前,收拾好桌面上的酒菜,那两行熟悉的字又再一次刺入了我的心里,痛……
夜色一点一点的加深,我从战天麟的死牢中走出直入了华蝶心的牢中。
她一身素衣立于牢窗前,手轻轻的抚在小腹之上,唱着儿时的童谣,这首童谣我至今也能附上几句。
“拉锯,扯锯,姥娘门口唱大戏,接闺女,请女婿,亲家婆你也去!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冻豆腐;二十六,去买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初一、初二满街走……”
当年我被父亲偷偷送至江南,醒来之时他们都唤我蝶衣小姐,我害怕极了,哭了好久,是二娘抱着我唱着这首童瑶。
我喜欢听这首童瑶,听着听着,就不再闹了,也不再哭了。
华蝶心闻声惊疑不定的看着我,“你竟还记得这首童瑶?”
牢门推开,我步入她的面前,唇边一笑,“这是二娘教的,我又怎会忘记?”
她眸中一怔,看着我一步一步靠近她,她心怀疑虑的一步一步向后慢慢退着。
我没有再走向她,微微扬了扬手,“云雀,将大小姐最爱吃的桃酥饼端出来。”
云先生只是戴着云雀的假脸,而声音还是男声,一出声便会让华蝶心看出端倪。
云先生将食盒之中桃酥饼端了出来,呈在桌面上,而后微微退至我的身后。
面前的华蝶心只是眸光不定的看着我,抚在小腹之上的手开始一点一点的收紧。
她心里的心思我又岂会没有猜到,她不只痛恨我,而且还极其不信任我,处处防着我。
我带笑临桌坐了下来,用手提起一块桃酥饼送入口中,边轻轻的嚼着,边道:“放心吧,里面没有下毒,这是华府的静嬷嬷还有你的贴身奴婢青儿为你做的桃酥饼,青儿说,这是你最喜欢吃的酥饼,她跪求于我,让我一定要想办法让你吃上这口桃酥饼,她与静嬷嬷的一片苦心,我又岂能回绝她们。”
她的眸光从我的眸中移开,转移到了桌面上那些熟悉的桃酥饼之上,脚下慢慢的向前迈出了步子。
走近我身边之时,她转眸看了我一眼,眸中己见了泪光,却只看了我的一眼,匆匆的转了眸,伸手提起一块桃酥饼送入唇边。
桃酥饼的味道让她尝到这世间最美味的味道,她眸中的泪水己经控制不住,带着一丝脆弱的夺眶而出。
滴滴流至唇边的桃酥饼之上,每嚼一口,她的眼泪就会颤抖的滴落一颗,口里己悲痛发颤的唤出了那失声的两个字。
“娘亲……”
我手上因她的一唤,微微一怔,下一瞬间,我冷笑的放下手中的桃酥饼。
“既然这般想她,当初又怎会下得去手?”
她的泪眸猛然一颤,唇边的颤抖己止住,慌乱的看向我。
我依旧带着唇边的冷笑,一字一句的开了口,“灵馨心地并不坏,她虽自小遭劫,可她却一直渴望亲情,好不容易见到了自己的双亲,虽然二娘不肯与她相认,父亲容不下她,可她绝对不会伤害二娘,毕竟她这条命是二娘冒着生命危险救下的,当日其实是你相邀二娘去了废庙,你们俩之间为了灵馨重回华蝶衣之事起了冲突,二娘有心病,只要情绪过激就会发作,那日她被你激得心病发作倒在地上之时,想要取出袖中的定心丹,可你却狠心的将定心丹丢至了庙外的那片荒地之上,灵馨不明你的做法,着急之下跑出去寻找定心丹来救二娘,只可惜外面下着大雪,定心丹很快就让大雪覆盖了,当灵馨好不容易找到定心丹的时候,二娘己断了气,而你就是让二娘死在荒郊野外的凶手,你无须再狡辩了,这是青儿亲口与我说的。”
她面容怔怔的看着我,暗自深吸了一口气,狠狠的扔掉手中的桃酥饼,冷笑了起来,“都是一些狗奴才,个个都背叛于我。”
“你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就连青儿也觉得你必遭天谴,青儿并非背叛了你,她说出这些事情,只是不想你继续这般痛苦下去。”我看着她憔悴的冷笑,直到这一刻,她竟然还没有觉悟到自己的错误。
她转了眸,眸中分明有痛意的泪水,可唇边依旧还要维持着一抹倔强的尖锐笑意。
“让你知道真相又如何?如今我己成阶下囚,生下腹中的孩子就要去黄泉向她赎罪了,况且当日,都是她逼我的,若不是她不肯出来指证你就是华蝶月,我又怎会心绪大乱,以至失手害死她,要怪只就能怪她自己,她竟然为了你,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顾。”
我怒眸相向,扬了声音,“二娘她不是不顾,而是她舍不得父亲,舍不得这个家再一次支离破碎。”
她冷笑与我对视,咬牙一字一句说道:“父亲这一生从未爱过她,也从未将她视为妻子,我是心疼她,才不想看着她这般傻下去。”
我怒对她唇边的冷笑,扬声笑起,“那你呢?你对战天麟的心又何常不是这般傻?你为了战天麟让二娘牺牲自己的家,牺牲自己的丈夫,甚至牺牲的那个人还是你的亲生父亲。”
最后的一语,让她脸上瞬间浮现了苍白的笑容,迷茫双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望着我,竟轻轻的笑了起来。
“华蝶衣,等着吧,你终会有一天也会步上我的后尘,我们这个父亲,你可曾想过,你我又真正了解多少?”
她的话让我心头一怔,就连身后的云先生似乎也有了异样。
在烛光之下倒映的身影,随着方才华蝶心的这句话,云先生的脚下微颤了一小步。
我敢断定,华蝶心的话并不是空穴来风,子虚乌有,而是真的在提醒于我。
云先生脚下的颤动也己让我收在眼中。
这个父亲我并不是完全了解,我甚至也怀疑过,可究竟还有多少内幕在等着我。
我心里产生了一丝害怕,伸手抓紧了华蝶心的手,眼中一道眸光不住的颤动,冷冷问道:“华蝶衣,你究竟想说什么?”
华蝶心因为我内心的害怕与紧张,陡然放声大笑,复又哽噎,狠狠的甩开了我的手,目中满是绝望凄厉。
“等着吧,那一天很快就要到了。”
我收回了手,看向身后的云先生,他的眸光直入我的眸中,眼角几下颤抖,低了眸,不再看我。
“桃酥饼你己送到,我也吃了,你可以走了……”华蝶心淡淡一语打断了我的思绪,伸手将面上的残泪拭去,转了身,不再理会我。
我看着她凄凉憔悴的背影,我似有千针万刺扎在心上。
虽然内心因她的话而生惧色,可我的心还是偏向于那个虽然话不多,却内心待我炙热的父亲。
我没有再追问。
我知道就算我再问下去,以华蝶心的性子她根本就不会让我心里的惧色消失。
也许这就是她想来报复我的最后一种方式。
“我是来送你上路的,你还未走,我又如何能先走?”我淡笑的说道。
“你说什么?”她身子一僵,转身面上己见苍白。
“你放心,黄泉路上你不会过于孤单,战天麟先你一步,己经走了,你此时加快脚步追去,还能赶上黄泉路上与他结伴而行。”
听闻战天麟的死讯,她仿佛不敢相信,泪眸紧紧的盯着我,双目无神,胸口起伏,喉间紧得一句话也说上来,只能大口喘着气,咬着下唇艰难的溢出三个字。
“他……死了……”
“他明日午时问斩,我免了他明日斩首之痛,给他留了个全尸,也当是报他那日以性命护我之恩,而你一心追随他,我便成全你,你带着肚子里的孩子追他而去吧!”我转了眸,不再看她,袖中的双手己拧得紧紧。
“不……不……”华蝶心嘴唇剧烈颤抖的摇头,声音不也相信的凄惨。
我不忍再听下去,朝着身后的云先生喝声道:“云雀,还不动手。”
身后的云先生点了头,从袖中的玉瓶之中取出一颗毒药,一步一步的靠近华蝶心。
华蝶心面容怔怔,无神的双眸一窜泪珠落下,不由自主地瑟瑟往后退缩,直到退到身后的墙壁,己无路可去,只能抖成一团,如空中落叶般的跪在地上,抚着小腹,眼泪大颗大颗落下。
“不……我不要,求你,求你蝶衣……念在你我姐妹一场的份上,求你不要夺走我与天麟的孩子,我知道错了,我不该伤害你,不该害死娘亲,不要……不……只要让我生下这个孩子,我的命你随时都可以拿去……求求你……”
我起了身,迈向她迈进了几步,从云先生的手中取来那颗毒药低眸递向她,冷冷的开了口。
“华蝶心,你是错了,你最大的错就是不顾一切的爱上了战天麟,如今你却还要不顾一切的为他生下这个孩子,你可知道,等你生下这个孩子,你就得与你的孩子生死相离,他也会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与其留在这个世间受苦,他还不如不要来到这个世上,与你们一同前去另一个世界,一家三口……团聚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你又何必再错上加错?”
她泪眸闪闪,仍是不甘洒泪摇头,不肯接过我手中的毒药。
与其说我对她失去了耐性,还不如说,我不忍再看到这凄惨的一幕。
我将手中的毒药放至云先生手中,毅然的转了眸,声音仍旧冷得毫无情意可言。
“云雀,这里交给你了,收拾干净……”
我脚下快步离开,身后撕心裂肺的叫喊声越来越远。
“不……不……来人,快来人啊……救命……救命……”
随着这几声叫声,引来了几名拨剑而来的侍卫,当然尚青云的身影也在其中。
在见到我的那一瞬间,尚青云的眸光一滞,一丝疑虑闪过,便跃过我的身旁,直入了我身后的牢门。
我转了身,华蝶心己口吐鲜血,眸光狰狞,倒在地上向尚青云伸着手求救。
“快……快传太医……”尚青云脸色灰白发青慌乱的命令道。
“不用去了,她己服毒,马上就要断气了。”我冷冷的阻止了那名欲要去前去唤太医的侍卫。
尚青云不明我的意思,面容惊慌的想要问我,“王妃,这……”
“服毒自尽。”我冷冷的溢出四个字打断了他的话。
我一步一步迈入牢中,看着地上的华蝶心胸口一阵挣扎,再一次口吐鲜血,无助的闭上了那绝望中挣扎的双眸。
“将军,人己经断气了……”牢中的一名侍卫说道。
华蝶心断气了,我方才紧揪着的一颗心开始一点一点的放下。
而我此时等待的正是身后的那名侍卫上报的声音。
来了,来得这般的急时,身后的一名侍卫跪地禀告,“启禀将军,牢中太子悬梁自尽了……”
“什么?”尚青云那张素来沉稳的面容之上更见惊慌。
牢中重犯悬梁自尽并非小事,不得不让他怀疑到我的身上。
我心下一叹,淡淡道:“尚将军可是在担心明日无法向八爷交代?”
“属下不明王妃此举之意?”尚青云的眸光直直的绞着我,心里的对我产生的疑虑越来越甚。
我淡然一笑,“战天麟明日午时问斩,他不能忍受斩首之苦,便自尽在牢中。”
尚青云眸中仍是有一丝疑虑,指着牢中己断气的华蝶心问道:“可这个女人腹中怀有皇家子嗣,皇上己赦免她的极刑,待她生下腹中子嗣再伏法,如今死在这牢中,属下惶恐无法向当今圣上交代。”
我面容一沉,怒眸看向他,“将军真是好糊涂,这女人腹中的孩子如若真留了下来,他日得知今朝所有的一切,身为人子定会想要报仇血恨,留下这个孩子就等同于埋下祸根,本宫这是在为八爷日后分忧,将军难道不明白?”
尚青云在我怒眸之下低了眸,“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去禀告八爷,以昭天下。”
我冷冷一笑,走近了他一步,“将军此时去禀告八爷,可是要令本宫身陷牢狱之灾?”
尚青云手握长剑的手一颤,连忙退后一步请罪,“属下不敢。”
我又再一次慢慢的向他迈出了步子,与他同站一条线时,我微微侧了眸,压低了声音。
“玄德门云雀救了将军一命,今日将军还本宫一命,如何?”
尚青云眸光一动,看向身边的云雀,迅速揖手,道:“明早属下会禀告八爷,属下一夜守护重犯,谁也未见,夜间丑时,废太子战天麟不堪忍受明日斩首之苦,牢中悬梁自尽,废太子妃华蝶心闻知太子己死的消息,带着腹中孩子随废太子而去。”
我叹息的点了点头,“一切就有劳将军了。”
回府的时候,外面又下起了雨,冷风不时拂起车帘,道旁树林里传来叶子纷飞的沙沙响,我的心也随着这外界的声音开始一点一点的下沉。
回到府中,床榻之上的人还是睡得那般安详。
收拾好殿中的一切,偎依在他的身边轻轻的闭上了眸。
次日,外面的小雨停了,微见了一丝日光,外面的动静让我微微睁了眼。
身边的战天齐依旧还闭目沉睡。
我微微探了探外面的光亮,心里琢磨着时辰也差不多了,为何他还没有醒来,难道是昨日的沉睡散用得过了量。
不好,云先生说过,沉睡散过量,只怕会伤及身体,我得唤醒他才行。
我坐了起来,朝着身边的战天齐用力推了起来,“天齐……醒醒……快醒醒……”
“怎么了?”他睡眼朦胧的看了我一眼,又重闭上了眸,而后再轻轻的睁开来坐了起来,一瞬一瞬的看着我。
面对他的眸光,我心倒抽了口凉气,轻轻的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微微问道:“你,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适?”
他抿了抿唇,拧眉之时,抬手抚上了额头,揉了揉,“头觉得有些疼。”
“头疼?”我皱眉呢喃一语,想起难道是沉睡散过量的原固。
“我唤人去传太医。”我欲要掀被起身之时,手上一紧,他紧握住了我的手,“不必了,昨日兴是你的梅花酒太过烈,我有些宿醉罢了。”
我心下一叹,莫不是自己太过心急了。
以他此时的况状,若是入宫宣来太医,定会让太医发现那梅花酒的怪异。
不行,昨夜他分明己怀疑了我,如若真让太医查了出来,我该如何解释?
正在我思绪琢磨之时,他又重倒在了床榻之上,还叹息着道:“昨夜真是可惜了那梅花酒,我竟没有尝出味道,就这般倒下了。”
我的心头随着他的话一紧,对上他的眸光之时,力持平静的一笑。
“你若是还惦记着那梅花酒,我殿中可还留了一坛。”
他的眸光微微转沉了一些,笑着对我挥了挥手。
“酒虽好,但不宜贪杯,误了正事,罪不在酒,而在人。”
他的心思我一贯难以猜透,难道他己猜到了我在酒中下了药,还是他故意陪我演出这一场戏。
如若是这样,那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八爷,尚将军求见。”殿外在此时响起了管家的声音。
他从我的眸光之中转了眸,奋然掀被起身,“传至书房。”
“是。”
“我伺候你更衣。”我也欲要踏下床。
他突然弯腰凑至我的面前,眸光紧紧的绞着我的面容,最后柔声说道:“今日就不用你伺候了,你再多睡会儿,一看你昨晚就没睡好。”
我身子有了一丝颤抖,为了躲过他那丝眸光,我只好点了点头,重新钻入了被子中。
就这样躺在床榻之上,听着床缦外的动静一点一点的消失在殿中。
殿中恢复了安静,我的一颗心又重新揪紧了起来。
心绪也随着时间的流逝开始越发不定。
心里仍还是明白,现在我不能乱,当下是个紧要关头,那我就万万不能轻举妄动。
我掀开了床缦,纵然心底已经是忧心如焚,但还是强迫自己如平常一样在旁人面前起身梳妆,用膳漫步,就当所有的一切都未发生过。
而我的眸光却一直关注着那书房之中的动静。
“小姐在看什么?”云雀在身后踮着脚探着脖子朝我眸光的方向问道。
我微微收回了眸光,转身面对于她,朝她那傻愣样戳了戳她的头,问道:“爷与尚将军还在书房议事么?”
云雀摇了摇头,“没有啊,爷与尚大哥并未入书房,一大早就入了宫,像是有急事,就连尚大哥也是一脸阴沉。”
我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如若是入宫,那就是好事,战天麟牢中自尽一事便快就会昭告天下。
果不其然,正午时分,华蝶心的奴婢青儿哭着跑来告诉我,“四小姐,昨儿个夜里太子殿下在牢里畏罪悬梁自尽了……就连大小姐,大小姐也随太子殿下而去了……”
听到青儿这一声哭泣,我一直揪着的心,终于慢慢的放了下来,我知道此时还不能完全落定。
我看着青儿泪流满面的模样,我什么也没说。
身后的云雀扶起了地上跪着痛哭的青儿,流着泪道:“大小姐怎能……这般狠心?当今皇上……己赦免了她腹中的孩子,她为何……要走得这般着急,可怜了那还未出世的……孩子。”
“四小姐,那桃酥饼,大小姐尝过了么?”青儿含着泪水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