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步入淑玉殿中,映入眼帘的竟是一片大红,红得令人刺眼,红得令人心慌。
我站立在殿中,等待着那垂帘之下走出来的贵人,如今后宫之中最属她得宠。
只是这贵人好大的架子,一杯清茶连着一杯,依旧不见那传说中的奇女子。
“灵贵人到……”随着一声尖锐的声音,这位奇女子终于出现了。
垂帘轻轻的晃动,先有两名奴婢伸手挑帘,琉璃珠下姗姗而来一道娇柔的倩影。
紫红色金凤妆花缎,百鸟朝凰髻上宝钿花钗,光彩夺目,赋予在她身上的几分灵气早己不见,现在全身上下满是雍容柔媚。
灵馨,真的是她,还真如我所料。
心内的讶异不过就一瞬,转念一想,我又不由得暗笑自己仍是太天真。
本以为她己如我所愿远离了京城,没有想到她竟掩人耳目的入了这深宫之中,还成了当今皇上最宠爱的贵人。
也是,只有在皇上的保护之下,父亲小姨,自然还有我,都不能将她怎么样?
看来华蝶心在她身上可真是花了心思,如今连德妃也开始以她的出现蠢蠢欲动。
这灵馨也绝非简单角色,孤身一人,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如今还凭借自己之力宠冠后宫。
而且皇上在病中,谁都不见,唯独只见她一人,可见她在皇上的心中地位可不浅。
也难怪,战天睿会说是故人,会说除了她,我无人可求,原来这人真是那变化莫测的灵馨。
她端庄的步入贵妃椅,展眸之时,眸中一丝得意而过。
我虽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低眉敛目,亦可感觉得到,她那含义不明且带着得意的眸光,久久的停在我的身上。
良久,她慵懒的开了口,“才多久未见,齐王妃难不成就忘了自己的身份?”
每一个字眼,虽柔媚入骨,但却如针扎一般直入我的心头,我自知她话中的意思,不就是尊卑之礼么?我优雅下拜。
“蝶衣见过灵贵人,灵贵人万福金安。”
“原来让你躯膝向本宫行礼是这种滋味,本宫曾试想过多回,今儿个倒真是让本宫尝到了这种滋味。”她状似随意的摆弄着染了丹蔻的长长指甲,慵懒柔媚的说道,而后又毫不在乎的向我扬了扬袖。
我直起了身子,缓缓抬眸看向面前这个如今不可一世的人,“为何要食言?”
她摆弄丹蔻的手突然一顿,抬眸那双凤眸带着冷意的看向我,扬眉一笑。
“瞧瞧,你如今还是这么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本宫就不懂了,你这个时候竟还有心思盘问本宫这些,这若是让天齐知道,只怕他会后悔当初为你所做的一切。”
我心内微微一笑,面上却是没有显露分毫。
如今今非昔比,她己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贵人,而我只是一个王妃,按照尊卑来分,在她的面前,我依旧还是要礼敬三分。
她话语字字不离战天齐,想必战天睿让我来此的目的是对的。
而此时,我只能顺着这层意思来求助于她。
不由得想起了宁玄朗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女人只要心存嫉妒,多半会坏事。
如今看来,也不是全无道理的。
她的一席话,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但语气已或多或少带上了尖锐与幸灾乐祸的意味。
我低眉敛目,答得温婉而恭谨,“娘娘既知我来此之意,那就恕我开门见山了,娘娘如今身为贵人,又得圣宠,我有一事想求助娘娘。”
她眸光带笑,似不屑又似嘲弄得意,“本宫为何要帮你?帮了你,本宫又能捞到什么好处?你可是一心只想要本宫性命?”
有些事情根本就不宜再去多加解释。
如今在她的心里是恨我入骨。
当日我将她赶出京城,是为了保她一命,还二娘生前对我的养育之恩。
而如今,她依旧将此事记在心里,也许入宫保命她也是下了一番决心。
我敢断定,在她的心里仍是放不下战天齐,现在却要沦为战天齐父皇的女人。
这样的决心对她来说等同于就是一把刀子。
看她面上如此风光得意,只不过是在人前想要遮掩住内心那些不能道出的心酸苦楚罢了。
我依旧垂了眸,答了她的话,“今日并非是我来求娘娘,而是代天齐前来,娘娘虽然此时己身为父皇的贵人,但娘娘的心中依旧还是放不下他,如今德妃与太子想利用西城瘟疫一事来除去他,娘娘就当真能置身事外?”
她闻言,面上落了笑,眼中的不屑更甚,也不再费心掩饰。
“那又如何?他当初如此狠心对待本宫,现在有难,本宫为何要帮他?”
“因为你还爱着他。”我一字一句扬声脱口而出。
“大胆,本宫现己是贵人,你这么说是在诋毁本宫,本宫完全可以让皇上治你死罪。”她面容一怒,从贵妃椅上坐直了身子。
“你要治我死罪,我不会不从,但是也请你好好问问自己的心,我到底有没有说错话,有没有诋毁于你。”我依旧安静的微笑,不显露出任何的情绪。
“华蝶衣,本宫对你一忍再忍,你不要太放肆。”她眸光狠狠的绞着我,抬手重重一击抚手。
身边的两名奴婢扑通一声跪地,低头连大气不敢出。
她这般动怒倒是让我心中更加明确,她依旧对战天齐还有深深的情意犹在。
我淡然一笑,字字轻缓,“灵馨,问问你自己的心,天齐现在危在旦昔,如今除了你能去见皇上,己经没有人可以救他了,你就当作他,再欠你一回,待他平安归来,他定会记得你的好,倘若你心里真的己经没有了他,那就各安天命吧。”
我不再多说,侧身行了告退之礼,抬头之时注视到了她此时眸中的挣扎,转身之时,我暗自告诉自己,这一局一定要赌赢,一定要。
一步坦然向外,接着便是有些吃力的第二步,身后依旧没有出声,接着便是开始慌乱的第三步。
这样的步子太过于沉重,而我却要装得走得如此的洒脱与轻盈。
“等等……”声音终于如我所愿自身后而来。
我脚下一顿,紧揪的一颗心终是随着她的声音微微放下了。
我转身抬眸面视于她。
她己经站起了身,抚在扶手上的手还在不止的颤抖,直到将那颤抖的双手收紧在袖中之时,她终于开了口。
“告诉本宫,怎样才能救他?”
灵馨终还是敌不过内心对战天齐难以割舍的情意,答应去替战天齐争取一线生机。
我默守在灵馨的宫中,等待她带着皇上的旨意而来。
我不知灵馨是否能相劝于皇上,但至于为了战天齐,她会倾尽全力。
手中的茶水己凉透,心慌的抬起轻抿了一口,一颤到心底,竟是无法感觉到那凉水的冰冷。
我在眼前试想过多种可能,但唯一让我能这般镇定的坐在此处,是那一定要让战天齐度过此难关的坚持。
内心几番挣扎过后,殿中迎来了灵馨含忧的身影。
“如何?”我起身心急一问。
她面容微微沉重起来,抿了抿唇,“你的话本宫己经带到了。”
“那父皇是如何说的?”虽然从她的神情中看到了事情并不太乐观,可我还是坚持要问到底。
她转眸看向我,眸光带着深深的忧虑,“皇上让你三日之内筹齐三千万两白银采购药材送去西城,倘若不能,皇上三日后定会重新下旨焚城。”
“三千万两?”我心中一阵惊呼,琢磨着接着道:“西城募捐一千万两不到,如今三千万两,三日内如何做到?”
她面容一沉,扬袖坐下,叹息道:“皇上是这般说的,本宫也无力再多言,在皇上的心里,并不是要弃天齐于不顾,而是国库里根本就拿不出银两出来采购药材抑制西城的瘟疫,所以那些朝臣才会逼着皇上下令焚城,皇上也因此事重病不起,只是想一拖再拖此事,可面对那些朝臣上奏的奏章,面对西城疫情的恶化,面对战国百姓,皇上也无能为力,所以,你必须在三日内筹到三千万两白银,倘若你无法做到,三日后,连皇上也保不住天齐。”
三千万两白银,这是一笔完全无法想像的数目,而且短短的三日内,该怎么筹集?
管不了那么多,至少有一丝希望,那就要试着去做,绝不能因为难办而放弃。
“我会筹到的,一定要筹到,今日之事谢谢你。”
“你无须谢本宫,本宫这么做都是为了天齐,本宫不想他有事。”
她扬袖便入了内室,高傲的背影一点一点的消失在我的眸中。
事不宜迟,我得尽快想办法。
出了淑玉宫,一路上急急忙忙赶至小姨的宫中,便将此事相告小姨与父亲。
小姨听到后,面色更加苍白,带着重咳道:“什么?三千万两?如今……的局势如何……在短短的三日内筹集……三千万两?这分明……就是一步……死棋,咳……”
我轻抚着小姨的后背,边替她顺着气,边说道:“不管是死棋还是活棋,总之一定要想办法,目前除了筹集三千万两来说服朝中上下,己别无他法了,纵然有人要借机除去天齐,只要有了足够的银子,就有足够的能力抑制西城瘟疫的扩散,从而便可以打消朝中大臣欲要焚城的念头。”
父亲身在一旁,沉重的点头,“皇上这并非是死棋,而是下的一步险棋,看来也只有这样才能阻止朝中大臣提议焚城了。”
“父亲可有想到办法?”我抬眸直问。
他转眸看向我,深沉的眸中闪过几道复杂的光芒,终是一叹。
“如今集结华府与你齐王府之上的财力只怕是远远不够。”
我心中长长一叹,这些我早己在心中盘算过。
上次募捐一事己让朝臣纷纷按照俸禄比例募捐了不少银子。
如今若是再寻西城借口只怕会遭来各路大臣的不满。
毕竟朝野之中分为了二派,一派支持,另一派则是袖手旁观,静观其变,所以不能再从募捐着手。
正在我思虑之时,殿外响起了宁玄朗的声音,“三千万两白银,算我府上一份。”
“还有我。”接着便是战天睿的声音。
两人同时迈入了殿中,拱手向小姨向礼,“儿臣见过母后。”
“天睿,玄朗快快起来。”小姨抚着胸口扬袖让他们起身。
“谢母后。”
父亲依旧皱着眉,叹息道:“如今加上公主府与睿王府依旧还是远远不足三千万两白银。”
我心狠狠一揪紧,又重新没入深渊,突然面前的宁玄朗提议道:“丞相可否能从我朝近邻盟国处想想办法?”
父亲依旧沉重答话,“就算可行,但也只有三日时间,根本就来不及出使盟国商讨此事相救。”
可我却因为宁玄朗与父亲之间的对话,眸前一闪,让我竟想到一个人。
什么也没说,匆匆的行了告退之礼,便大步离了宫。
回到府中,夕阳己洒落了整个府坻,连晚膳都未来得及用。
我便匆匆让管家与云雀调动府里的人去探查全京城花舫的名妓香儿。
并且将名唤香儿的名妓全带回府中,一少都不能落下。
宁玄朗的提议是很有道理的,只要有邻国愿意出手相助,那么我们便可以先集结丞相府,齐王府,公主府,睿王府的财力送至西城,再让邻国伸出援手做后盾。
只是只有三日的时间,今日便过了一日,就算是传书救助,那也得需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得到回信,时间上根本就来不及。
而如今我能想到的只有傲恒,虽然前一战,战国大胜北漠,只是为了收回失地,并未踏入他们北漠一寸一尺。
而且如今两国的人力,财力,兵力,物力的损耗也是不少,想要再重整兵力,财力,物力,人力展开大战,绝非是轻而易举之事。
我甚至还听说,如今北漠的邻国,东林开始蠢蠢欲动。
北漠国以现在的兵力应当是岌岌可危,傲恒前来战国绝非是来观赏花灯,他定是为了东林一战而来。
如若这样猜测那就再好不过了,西城遭灾,战国需要财力。
东林国与北漠国一战,北漠国需要借助兵力,难怪傲恒会说,我会去求他,他并不是指我胸前的掌毒,而是指困陷西城的战天齐。
“小姐……”是云雀喘着大气推门而入。
我心念一转,连忙起身问道:“找到了么?”
云雀抬手抹了额头一把大汗,朝我点了点头,“整个京城花舫名唤香儿的姑娘都给请来了府中,只是不知谁才是小姐要找的香儿姑娘。”
“好,速速带她们来见我,我识得香儿,一眼便能认出她。”
只要找到那名花舫中的香儿,便能找到傲恒。
我拧紧双手,云雀将殿外名唤香儿的女子分为了好几批。
第一批的女子中,并没有那晚柔情抚琴,柔声说故事的香儿。
“云雀,换下一批。”我无力的扬了扬手。
“是。”
“下一批入内。”
第二批入内,我抬眸将面前的几名女子挨个扫过去,仍是没有看到我要找的香儿。
“云雀再换。”
“第三批入内。”
“再换。”
“第四批入内。”
“小姐,这可是最后一批了,若是还不能找到,只怕那名唤香儿的女子是真的不在京城了。”云雀轻轻的耳边一言。
我抚着额头,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痛,心底的慌乱感也是越来越剧,找不到香儿,就连找到傲恒唯一一条线索也消失了。
这该如何是好?难道此事我又白费功夫了么?不,天无绝人之路,我不能放弃。
我暗自深吸了口气,寻着手边的茶水,轻轻小抿了一口,放下手中的茶杯,心力交瘁的抬起了头,面对面前一个个花枝招展,迎然下拜的女子。
我的眸前突然随着一张熟悉面孔一亮,“香儿……”
我惊呼出口,殿中所有的女子一同答道:“民女在。”
我呼吸一滞,这才发现殿中所有的女子都唤香儿。
我抿了抿唇,扬袖指着那张熟悉的面孔道:“第一列第四个留下,其他的都通通退下。”
“是。”
待到殿中的其他香儿退下后,我连忙起了身,快步走至香儿的面前,“终于找到你了。”
突然面前之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抖着声音道:“王妃饶命,当日之事民女什么也不知,民女也是被迫的,还望齐王妃明察。”
原来香儿误会了,她还在忧心那晚我被困于花舫之上的事。
我轻轻一叹,伸手将她扶了起来,柔声浅笑,“香儿姑娘误会了,本宫不是因为当日之事要责怪于你,本宫是想问你,那北漠太子,你可知他现在在何处?”
她起身之时,眸中的惧色更甚,泪光盈盈的颤音道:“王妃恕罪,香儿只是一名弱女子,那北漠太子相逼于香儿,香儿不得不从他,所以才会答应他,让他留在我的家中。”
“他在你的家中,实在是太好了,你速速带本宫去见他。”我心头一喜,紧紧的拉着她的手就欲走。
此时香儿慌乱得一句话也说不上来,“我……”
我心念一转,明白她此时的心思,便轻声安抚道:“你放心,你只管带本宫去见他,本宫绝不会为难于你,也不会为难那北漠太子,本宫只是想见见他而己。”
她微微迟疑了片刻,终是带着一丝顾忌的向我点了点头。
迈步之时,身后的云雀急切一唤,“小姐……”
我回头轻抿唇道:“云雀,我去去就回,你不必跟着,若是有人问起我去了何处?你可知道回答?”
云雀眸中含忧的点了点头,“放心吧,小姐,云雀知道。”
跟着前面引路的香儿姑娘穿过人声鼎沸的花楼大厅,过了好几道长廊,才来到一处幽静清雅的小院。
还未到院里,就闻到了阵阵熟悉的味道,是梅花的清香。
抬眸细看之时,一片腊梅之中竟还夹杂着一片青竹,碧碧荫荫地苍翠满目,让人一望便觉神清气爽。
我笑了笑,对身边的香儿说道:“暗香袭人,原来香儿姑娘也爱梅花,不过香儿姑娘的品味到是与本宫有些不同,这样细细一看,红梅加上青竹,相互衬托,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香儿微微皱了皱眉,眸底闪过几道细微的光芒。
接着她又动了动唇角正要说话时,不远处的屋中已传来了清亮的笑声。
笑声妩媚,娇盈诱人。
“香儿姑娘并不爱梅,爱梅之人另有他人,而这竹则是我们太子殿下独喜之物。”
随着笑声望去,我只看了一眼,便觉自己己沦陷。
如此美人,比起娘亲当年花宴之上评比京城第一美人时所画下的画像一相比,此女子似乎更甚几分妩媚。
她娇盈柔美,妩媚妖娆,却只单穿一件金色霓衣,面色红润,如水的长发随意披在肩上,映着梅竹的颜色,漾着微微的光芒,令人移不开眼。
“齐王妃是来见我们太子殿下的吧,太子殿下可恭候多时了,请随媚儿入内吧。”
我抿唇点了点头,没有再作他想,随着这名名唤媚儿的女子轻轻入了内。
步入屋中,一眼便可瞧见那熟悉的身影,傲恒躺在一张长摇椅上,美玉般的俊颜上洋溢着悠然自得,手里的铭品轻轻的停在唇边。
媚儿娇柔的走至的身边,还在他耳边妩媚的说了些什么?
只觉得傲恒面容一展,俩人一同便轻笑了起来。
我上前临桌坐下,媚儿上前给我倒了茶。
而傲恒一句话也未说,甚至一眼也未看我。
这样的神情,这样的态度,我己知他早就做好了我今日会来与他一见的准备。
我微微端起手边的茶水,轻抿了一口,茶香四溢,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山间之香,从而慢慢的泌入心田。
那种味道竟然让我觉得与我平时所饮的晨露还要强上三分。
转瞬,媚儿的眼神已从傲恒的身上转向我,似水的眸中有着微微泛着异国风情。
“这是取竹露泡开的茶水,齐王妃觉得这味道如何?”
我抿唇一笑,轻轻的放下手中的茶水回答道:“媚儿姑娘泡的茶,初品味甘,再品留香,三品己泌入了心田。”
“齐王妃谬赞了,媚儿还惶恐入不了齐王妃的口,咱们太子殿下就老挑剔媚儿泡的茶,真是讨厌,好再今儿个齐王妃给了媚儿些许鼓励,让媚儿心里甜得紧。”媚儿娇颜笑开,还一边妩媚的撒着娇抬手伺候身边之人饮茶。
我闻言心中一瑟,只觉得这眼前的一幕,有些不堪入目。
而此时的傲恒却安然如山,眉宇间微微流露出一丝风流,再轻抿着茶水之时,微微收敛了起来。
他突然伸手轻轻推开了媚儿娇嫩的玉手,声音淡淡,“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了,你退下吧。”
媚儿手上微微一怔,转瞬,起了身,低眸扬唇行了告退礼。
待媚儿走后,这屋里只留下我与他俩人,距离有些近,近得完全令我不适。
我转眸不看他,伸手抬起了手边的茶水,细细的在唇边品尝着。
我知道他的眸光停在了我此时的神情之上。
总感觉,他眸光停留的地方令我不适,反而如同灼烧了一般。
俩人良久沉默后,他故作轻咳了一声,声音带着丝尴尬的开了口。
“她……媚儿她只是我身边的一名谋士,跟漠古他们没有什么区别。”
我心头随着他的话微微一怔,他这是做什么?为方才那不堪入目的一幕向我解释么?
与我解释又有这个必要么?
我暗自揣测了一番,微微抬起眸看向他眸中闪烁的一丝异样眸光,淡然一笑。
“太子无需向我解释这些。”
他面色一沉,匆匆转了眸,又故作轻咳了几声,“对哦,我向你解释做什么?与你何干?”
看着那副神情,我倒觉得有些好笑,轻轻的垂了眸,不再看他,将眸光落在了我手中的茶杯之上,心里却在琢磨如何开口与他商讨西城一事。
正在我思绪凝结,不知如何挑开这个话题之时,他的声音自我耳边淡淡的传来。
“听说,你为了找我,可是找遍了整个京城的花舫?”
我微微一笑,冷静的道:“太子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只有找遍花舫,找到那日花舫上抚琴说故事的香儿,才能找到太子,不是么?”
他浅浅笑开,指尖敲击着手中玉杯,道:“本想着过几日再去见你的,没想到你竟这般想我,翻遍了整个京城,只为了找我,我今日是不是该受宠若惊一番。”
我垂了眸,不再理会他那番调侃,淡然的说道:“太子何必揣着明白在蝶衣面前装糊涂呢?西城瘟疫一事早就在京城传开了,太子早已知情,也早已料到蝶衣会来与你一见,甚至也料到了蝶衣会前来相求于太子。”
他依旧笑了笑,褐色的眼眸在这一瞬间似夜深邃,“何以见得本太子就一定会帮你?”
我也凝眸一笑,言词轻快,“想必太子心里早己有了打算,只是想借蝶衣来替太子向我朝圣上引荐。”
他淡笑,唇边浮起若有若无的嘲弄,凉声道:“你这女人心思如此细腻,让我傲恒是不得不喜欢,这次虽为借兵而来,但主要是为了来会会故人,只是没想到,你对本太子仍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本太子纵然心里恨你,但始终放不下你,你若是答应与我回北漠,我立马向战国皇帝递上两国结盟书一封,从此两国交绑,世代友好,你的夫君也会因为我带来的结盟金平安归京。”
我的心因他的话猛然一颤,握在手中的茶杯一点一点的收紧。
“太子何必处处为难于我?”
他眸光一瞬一瞬不离我,似情,又似恨。
转瞬间,他的眸光己变得凌厉的落上我的面庞之上,还带着令人生冷的笑。
“那我就静观其变,三日后待战国皇帝下旨焚城,本太子再递向两国结盟书,于本太子来说,那也不迟。”
“你……”我心中一阵恼意窜入,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此事之上根本就是我落了下风,西城瘟疫扩散极快,根本就等不得,当今皇上给三日期限本是一步险棋。
而北漠国与东林国的战事还未打响,傲恒便有充足的时间。
战国国库紧缺,北漠国奉上的结盟金定能让战国解燃眉之急,当今皇上自然会选择与他合作,那么傲恒己经等同于手上有了胜卷在握的筹码。
如何是好?除了走这一步,我己别无他法,战天齐一定要救,一定要。
正在我犹豫不绝之时,傲恒带着忧心之意的声音重又响起。
“跟我回北漠,你难道忘了你身上的掌毒?”
我的心再次一紧,我都差点忘了我身上掌毒如若没有北漠冰山上的千年冰莲,那么我就只有一年的时间了。
“媚儿。”只听到他命令一唤。
屋门被轻轻的推开,方才那位妖娆妩媚的媚儿姑娘款款笑颜而来,“太子殿下。”
傲恒微微抿了抿唇,提起手边的茶水轻轻一抿后,吩咐道:“速与她把脉,察探她体内的火烈掌毒。”
“是。”
媚儿几步向我靠近,我袖中的双手微微收紧,在她欲要抚上我的脉搏之时,我决然的抽开了手,溢了三个字,“不需要。”
媚儿的玉手一怔,悬在半空中。
傲恒面色一沉,手边的茶杯重重一落桌面,扬了声音。
“你这是做什么?媚儿的医术不会弱于你们战国的那些庸医,她只是为你察看下你体内的掌毒是否己蔓延到了心脉。”
我睨眼看向他,眸光微寒,却仍是带着淡笑。
“我体内的掌毒只有你们北漠冰山之上的千年冰莲方可解毒,此事我己知晓,就无须媚儿姑娘察看了,我的大限就在明年的腊月。”
他手中茶杯猛然一紧,眸中泛着急切,“既是如此,你更要与我回北漠,我会相求师傅赐你千年冰莲,让你解除体内的掌毒,否则一年后,你会死。”
我相信他能解除我体内的掌毒,我也相信,他会待我很好。
既然这件事上我己别无选择,那也只能选择与命运一搏了。
我自心底深吸了口气,淡然的开了口,“太子给我一年时间可好?”
“你是说一年后,你答应与我回北漠,绝不食言。”他面容惊喜交加的伸指过来用力地握住我的手,掌心柔软温暖。
这样的温度虽然消去了我指间的冰凉,但却让我心中的寒意越来越甚。
我自心底痛心的呼出一口气,心底不再挣扎,缓缓点头。
“只有千年冰莲才能让我续命,我又岂会食言?”
他扬声一笑,紧了紧我的手,“好,我就再等你一年。”
我抬眸看他,满怀心酸的从他的手心抽回了手,力持平静的开了口,“结盟之事还请太子务必要快。”
他眸中带笑,抬起手边的茶水一饮而尽,唇边的笑依旧还在,欲要再次伸手来握上我的手时,我往后一缩。
他的手悬在半空之中,又带着些许迟疑的收了回去,面上却仍是带着笑,声音也软了下来。
“你放心,我马上就向战国皇帝递上结盟书。”
我只是点头,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内心早己不知是何滋味,只觉得自己己无法承受。
我将所有的心思与顾虑小心翼翼的藏了起来,回到府中时,天色已晚了下来。
皎月腾空,薄雾笼罩,整个王府沉静在在一层若有若无,朦朦胧胧的光晕之下。
我和往常一样平静的迈入了府中。
云雀与春兰守在府门口等我了我许久,还告知我宁玄朗来了,正在殿中等候着我。
我伸手推开殿门,抬眸就瞧见了宁玄朗正坐在我的殿里。
他右手支颚,左手执杯,斜身懒散惬意,看似悠哉饮茶,而那眉宇间却满含忧心。
“宁哥哥……”我轻轻唤了一声。
他却不答,只是眸光轻看了我一眼。
我关上殿门,轻轻的走了过去,在他对面的位子坐了下来,伸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轻抿了一口后,看向他,可他依旧不说话。
我从他手中夺过茶杯,也轻轻的替他添了些茶水。
“听云雀说,你在府中等候我多时了。”
他不答我的话,却反而倒问了我,“你去了何处?”
“城中花舫。”我垂了眸,看着杯中碧色的茶汁,淡淡应道。
“见着了?”他的嗓音却突然一下子冷了下来,手边的茶杯落桌。
我手上一怔,不由得微微蹙了眉。
心里不由得展开暗想,看来他己知我去见了谁,估计也瞒不过他的眼睛,还不如直接与他说了。
不行,绝不能告诉他一年之后的事,以他的性子,定会阻止我这么做。
内心几番挣扎,手里的茶杯也令我握得紧紧。
半响后,我终是轻点头答道:“见着了,他还答应了明日会向我朝递向结盟书,焚城一事也算是有了转机。”
他不再问,却微微闭上了眼,这一刻,他美玉的面容之上似在琢磨着我的话。
半响后,他终是睁眸看向我,眸光一点一点的转深,清冽的声音入耳时凉丝丝地带着寒意。
“告诉我,你答应了他什么条件?”
我的心一点一点的揪紧,暗想以宁玄朗的心思,此事我不宜多说,多说反倒说误了嘴,他定能猜出我话中的难言之隐。
我自心内叹了叹,唇边微微一笑,“两国结盟,他需要我朝的兵力相助,我朝需要他北漠国的财力相助,这就是他开出的条件。”
他的手指慢慢摩挲在茶杯的边缘,飞扬的剑眉轻轻皱了一下,却随即又迅速展开。
“依我对傲恒的了解,他不会这般轻易答应于你,他此次来到战国是偷偷而来,他一直都在暗处静观其变,来我朝结盟是真,借兵也不假,但他完全可以借此机会除去战天齐后再向我朝递向结盟书,他日,他北漠再入侵我朝,便会少了战天齐这一大阻力,对他来说,是乃天助他也,傲恒的心思,他并不会这般冒然急促的想要递上结盟书,他完全可以再多等几日,你分明有事相瞒于我。”
果然不出我所料,他如此聪慧定会追根究底。
我不能再与他这般周旋下去,只能说出心里一直都对他产生的顾虑。
他若能如实告诉我,我又能在心里多了解他一分。
他若是不能如实告诉我,定会觉得气愤,然而可以借此自然的转开这个话题。
我眉头微微皱起,看着他眸中的眸光,一字一句问道:“宁哥哥为何会如此了解傲恒,宁哥哥究竟是何人?”
他深湛的目光对上我的视线时,眸底隐约飘过了一丝痛意。
“我与你相处多年,在你的心里,你依旧信不过我。”
我的心一颤,不知为何,他的话,他眸中飘过的寒意会让我紧张,甚至害怕失去与他之间的那份情感。
难道是我多心,错想了他,还是……
我心下一急,垂眸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宁哥哥不要误会,我只是觉得心里有些事不明而己。”
他转眸不语,窗外的月光洒上他的鬓角脸庞,照亮了他美如冠玉的容颜,也照亮他眼底深深莫测的光芒。
“启禀驸马,公主来接您了,正在府外。”也就在这时,殿外响起了一名小斯的声音。
小斯的声音打破了我与他之间的这分沉默。
他的眸光微微一颤,立即收敛起了眸中的那些莫测的光芒,扬声道:“我知道了,你速去回禀公主,我速速就来。”
“是。”
小斯走后,他也微微起了身,迈步之时,他稍顿了一下,给我留下一句依旧是那般暖心的话。
“我先走了,有事让人去公主府唤我,还有……丫头你要记住,不管发生什么?宁哥哥一直会在你身边,绝不会伤害你。”
我听着他的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远,抬手轻抿一口茶水,回头望去时,他的身影己消失在了那片黑暗之中。
我的心开始随着今日所发生的种种一点一点的陷入迷途之中,突然间竟觉得好累,真的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