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次日虽阳光明媚,鸟语花香,欣欣向荣,一切表面看似极其美好,其实我从入宫至现在一直从头凉到尾。
“跪下……”小姨脸色煞白,扬眉怒看着我。
我与云雀在那一声怒吼中,扑通一身齐齐跪在了她的面前。
我看到她眼中除了怒,还隐约有被欺骗的泪光莹然,“这些本宫早应该想到的,若不是这次本宫将嬷嬷放于你身边照顾你,这件事你打算还要瞒本宫多久?是不是打算等本宫死了,你才会跪在本宫牌位前说实话。”
自与小姨相认以来,我被小姨厉色提醒,斥责,不知多少次,却没有哪一次,让我像今天这般如此惶恐。
我也从没见过她用这样的神色对我说话,隐隐的,似乎觉得她离我又有了我无法想像的距离。
我低眸用力咬住唇,声音含痛溢出,“蝶衣该死。”
“如若本宫要你死,那本宫这些年与你父亲隐忍不言,忍辱负重到现在又算什么?我们引以为傲的身份、美貌、地位,无不是魏家的赐予,没有魏家,本宫与你,都将只是一介平民,一无所有,我们己经享有过魏家给予的这份荣耀,现在魏家败了,我们的族人,亲人还处在水生火热之中,你与本宫便要承担起这份责任,如若不想如本宫一样成为族中的罪人,你就得好好的活着,好好的去背负这份属于你的责任,若是你只想死,那本宫今日也清楚的告诉你,完成你身上背负的使命,你想死,本宫绝不阻挠。”
我指尖发凉,无数念头电闪而过,抬眸咬唇看向她,“在您的心目中难道就只剩下完成使命不无其他了么?”
她的眸光在我身上久久停驻,仿佛一瞬间直穿过我的身子,眸中的光亮开始涣散,“本宫也有过极其珍爱的东西,甚至也有少女时的幻想与美梦,可那只是本宫一人的幻想与美梦,现如今,本宫己不配拥有幻想与美梦,在本宫的心里,家族使命是本宫无法逃避和舍弃的责任!”
我无言以对,一颗心如被巨锤骤然击中,恍惚不定,还带着无法释怀的沉重感,我不敢再听,也不敢再问,更不敢再想,手足早己僵冷。
“将这贱婢就地杖责五十。”她狠厉无情的声音响在我的耳边。
我闻言怔然回头望去,两名奴才持棍来到了云雀的身边,将云雀扑倒在地,棍子重重的落在云雀的身上。
云雀强咬着牙,身子随着棍子的重击一次又一次上下起伏,我内心彻底慌了,指尖再一次发凉,脑中一团乱麻,我只知道身子不受控制的朝云雀的身上扑了过去,后背一阵灼热感袭来,棍子重落在我的身子上,我沉音闷哼了一声。
“小姐……”云雀满头大汗的扭曲着身子痛心的叫喊道。
两名奴才不知所措的停止了手中的动作,我抬眸看向面前的小姨,她苍白了脸,眸中的痛恨之中泛起了一丝爱怜之意。
我看得出那一棍虽打在我的身上,却痛在了她的心里,我支撑着身子重新跪在了她的面前,伸手紧紧的拉着她的凤袍恳求道:“此事不能怪云雀,是蝶衣威逼于她,不许她道出真相,云雀曾替我受过一掌,身体还落下了病根,经不起这五十杖,还请小姨饶了她。”
她直视我的双眼,语气寒意更浓,“若不是这奴婢有心隐瞒,你又岂敢在本宫面前胡闹,今日如若不给她点教训,她就不懂得到底怎么做才是对主子忠心,打……”
杖刑依旧继续,我想再次扑上去,却被李嬷嬷拦在手下,无法靠近云雀。
云雀在奴才的棍子之下皱着眉强忍着一声不吭,她额头上的冷汗在告诉我,她会承受这一切。
她在悔恨自己,若不是自己口不择言,今日又岂会招来如此横祸,她一眼也不看我,她知道,只要我一看到她眸中的泪,我就会不顾一切的护她,所以她选择强忍,默默的独自承受这一切。
我心里的痛随着奴才手中的棍子一下接着一下狠狠的落下而加剧。
我紧紧的扯着小姨的凤袍,她触上我的恳求的目光,眸中神色微微有些异样,可终是掉头不再看我,大力挥袍甩开我的手,一步一步走上凤座。
我因扯力扑通倒在地上,疼痛感袭来,李嬷嬷匆忙的扶起了我,我站直了身子,狠狠的咬着唇,扬起嘶哑的声音,“我今晚与八爷圆房。”
“你说什么?”小姨稳坐凤座之上,眸光灼灼。
“只要小姨饶过云雀,我今晚定能与八爷圆房。”我的声音坚定而绝然,透着无人能体会的心酸。
我知道只有这样才能解救云雀,也只有这样,我才能重新让小姨在我身上看到希望,其实有些事情本是我自己心中早己拿定了的主意。
小姨凝视我,目光深深,似有些恍惚怅惘,不过终是眸光一定,“好,那本宫就再信你一次,这次你可不许再让本宫失望,若是不能做到,明日本宫就要了这奴婢的性命。”
我如被巨锤骤然击中,看着小姨等人一同走出殿外,双腿己发软,我却还坚持让自己直立在殿中,直到她们的脚步声越走越远。
待她们走远,身边的云雀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我收回那殿外的眸光,连忙从地上扶起云雀。
她的泪早己湿了面容,痛心的颤音道:“小姐……又是云雀害了你。”
我心里一顿辛酸,面上却坚持让自己带着如常的笑,“傻丫头,你我之间早己不存在这些了,况且这事是因我而起,说起来,还是我害你受了这些棍子。”
“娘娘如此逼迫小姐,小姐为何还要答应娘娘呢?云雀不怕痛的。”她皱着眉,在我的搀扶下一拐一拐的走着。
我自心里深深的吸了口气,淡然一笑,“那本是我要去面对的事情,况且我也想过那样做了,至少那样做,我还能回报他点什么?”
因为我始终记得小姨的话,只要我生下嫡子,纳兰珞便可接回府中。
马车已经离开宫门,驶往回府的路上,车驾微微摇晃,深繁重绣的垂帘隔绝了外面阳光。
我端直坐于软榻,头颈挺直,手足僵冷,云雀因身上有伤所以马车行驶的很轻,很慢。
虽然离宫城已经很远了,可今日所发生的一切,还有那坚定而绝然的话,却还在耳边清晰萦绕。
我交握双手,指甲用力掐进自己掌心,连这尖锐的痛,也惊不去心头的惶乱。
帘外隐约传来街道上叫卖,呐喊的声音,人声喧哗。
喧哗声中,我慢慢挑开了车帘,绚烂暖阳之下,我静静侧眸,凝望眼前一对情侣彼此展颜微笑,男子抬手将一只玉簪轻轻的带在女子的发髻之中,那一幕温暖如春。
我微微放下垂帘,轻轻的紧了紧盖在云雀身上的披风,从而闭目仰靠在软榻,思绪慢慢的展开。
如果我不是华蝶月,如果我身上没有流着魏家人的血,此时此刻,我也不会坐在这招摇的马车之中,也许我会像方才那位少女一样,挤在这人声喧哗的集市之中让自己心爱的男人为自己戴上那定情之物,浓情密密,可以不顾家族利益,家族使命,不顾一切的追寻自己想要的。
可这种也许己经离我很远,我别无选择,就像今晚一样,我要为了利益与使命而去争取并不属于我的东西。
一路恍惚,不觉已经到了府。
云雀微微从马鸣声中醒来,皱眉含痛的看了我一眼,我冲她微微一笑,“到府了。”
她眸中带着各种情绪的向我点了点头,我将她搀扶入府,交代殿中的奴婢照顾好她,可她偏不让,强烈要求今晚一定要陪着我,一步也不想离开。
我知道她心中在担忧什么?也知道她在害怕什么?可是见她一脸苍白,毫无血色,我不得不用迷药的形势,让她静静静躺在了自己的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