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潮湿又闷热的角落里,男人粗重的喘息声响起,夹杂着他身上难闻的酱卤味和汗臭味。
她害怕地哭起来,手推挡着他,掌心里全是汗。他发黄的牙露了出来,令人作呕的口气喷到她的脸上,眼里满是凶光。他掐着她的脖子,恶狠狠地说,“不许哭,再哭我就把你丢到碧湖里去,”
她被掐得叫不出声来,连着头都晕了起来,可是眼泪还是在往下掉。
她感觉到身下有奇怪的硬东西在磨着她的身体,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潜意识里觉得它很肮脏,扭着身体想要躲开,却被男人死死地摁住。
这时,有脚步声轻轻走近,很细微的声响,在她耳里真比什么美妙歌谣都好听。
男人也听到了那声音,他捂住了她的嘴,用眼神警告她不准再出声。
她很绝望,身体被他压在身下,完全不能动弹。
她在心里祈祷那人不要走开,祈祷他可以过来看一看。
尽管她还很懵懂,但也知道在此时此刻,那个人已经是她最后的希望了。
那人的脚步声停顿了下来,她的心中冰凉一片,眼睛惊恐地看着面前的魔鬼,他也正紧张又凶狠地看着她。
这时,一个青涩的声音在边上响起:“你们在干吗?”
几乎就在一瞬间,身上的男人蹦了起来,他提起自己的裤腰带,快速地跑了开去。
她浑身瘫软地躺在那里,身上被砂石地面磨破了好几处,还流了血。她的裙子被掀起到胸部,印着卡通动物的小短裤被扒了下来,本来梳得好好的辫子,这时也早已凌乱不堪。
她眼里噙着眼泪,呆呆地望着站在她面前的那个人。
他站在阳光下,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他慢慢向她走近,逆着光,她看不清他的脸。
终于,他走到了她身边。她仰着头看他,少年穿着短袖短裤,大概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的手臂、双腿像春天的稻苗一样抽着条儿地长,皮肤不像碧湖村的男孩那样被晒得黝黑,而是苍白细腻的。
她甚至能看到他皮肤上青色的筋脉,连着脸色都有些发乌。还有他那一双眼睛,乌黑的瞳仁,却并不清澈,她与他对视,像是要被他吸了魂。
像个鬼一样——这是他给她的最初印象。
不过,她喜欢这只鬼。
“你没事吧?”
鬼开了口,她觉得他的声音真好听。
她害羞地拉下自己的裙子,坐起来说:“我没事。”
他牵着她的手,带她去到这间废弃作坊的小空地上,那里有一根生了锈的自来水管。
他蹲在地上,打开龙头接了水帮她擦洗身体。她穿着小短裤,不知道是因为水凉,还是因为后怕,她的身子微微地发着抖,他很小心地避开了她身上所有的敏感部位,说:“别害怕。”
她就真的不再感到害怕,后来,约摸是觉得光用手很难洗,他脱掉了自己的上衣,浸了水帮她洗起来。
“疼不疼?”洗到她背上被砂石磨破一片的伤口时,他问。
她摇摇头。
他便沉默下来。
他还帮她洗头,拆开了她的辫子,让她弯下腰,仔细地用水冲掉她发上的沙粒。
洗完以后,他绞干衣服帮她擦干身体,替她穿上了她的连衣裙。
“破掉了。”他看着她的裙摆,有些不高兴。
她抬头冲他笑笑,说:“没关系。”
正是暑假,太阳很烈,他与她一同坐在阴暗处,他在等衣服晒干,她在等头发干。
她舔舔嘴唇,他看到了,问:“想吃冰棍吗?”
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等着。”他站起来,光着上身走了出去,她呆呆地看着他清瘦稚嫩的背脊。
只过了两分钟他就快步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支白糖棒冰。
她津津有味地舔起来,他问:“好吃吗?”
“好吃。”她回答。
见他只是看着她,她问:“你为什么不吃?”
他摇头,说:“我不能吃,这个太冰了。”
她不明白,不过也没有再问。
太阳渐渐落山,他的衣服干了,他穿起来,转头看看她披散着的头发,说:“我给你绑辫子。”
她乖乖地把头花交给他,他站在她身后,仔细地给她扎了两个麻花辫,绕上了头花。
“我爸爸都不会绑。”她说。
他笑了,说:“我有一个妹妹,和你一样大。”
后来,他送她回家,临分别前,他说:“以后不要再和那种奇怪的大人去没人的地方。如果你没碰到我,你就被他欺负了。”
“可是他很凶。”她皱着眉说。
他摸摸她的头:“他们做的是坏事,你不要害怕。再碰到这种事,你就大声喊,知道么?”
她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然后他便离开了。
他们没有问过彼此的名字。
那一年,她7岁,趁着假期来碧湖村的奶奶家玩,几乎没有玩伴。
那一年,他12岁,正在过求学生涯中的最后一个暑假。
******
“你们看了新闻么?咱们这小地方也出大事了!那家废弃的作坊占的那块地被人买了,昨天拆房子时挖出了一具尸体,只剩下骨架子了,不过穿着裙子,应该是个女孩子,据说是十年前那个突然失踪的小女孩,不见了的时候还不到10岁。”
“啊!好恐怖啊。”
边上的同学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这件事,黄静华拿着书,再也看不进去了。
她也看过了那则新闻,已经在省台播出了,她看着荧屏上飘荡的警戒线,那些戴口罩的警察在发现尸体的地方走来走去,远远地指着一个被刨开的土坑说着什么。
那印在脑海中的环境就这么突兀地跃入了黄静华的眼帘,她脊背僵硬,明明是阴冷的深秋,却仿佛感受到了那一年夏天闷热粘湿的空气,还有那个男人浑浊的眼睛、发黄的牙齿和他身上挥散不去的恐怖气息。
放学后,黄静华对何棠说,她家这晚没人,她想去何棠家里做作业。
她不会对任何人说,她只是想见到那个人。
十年时间,改变的东西很多,可是黄静华第一次在高中好友何棠家里见到何海时,仅凭他那一双漆黑的眼睛,她就知道他是她记忆深处的那个人。
只是,他似乎不记得她了。
黄静华心中理解,那时候她只有七岁,如今已是十七岁的少女,模样变化非常大,他不认得也很正常。
何棠悄悄给她讲过何海的事,她惊讶地听说他因为生病,小学毕业后就没有再上学,只是自己在家看看电视、看看书,现在连着脾气都变得非常古怪,心里自是万分唏嘘。
即使他不认得她了,她还是时常去何棠家,一来二去的就和何海熟悉了。何棠的父亲为人和蔼,母亲宋月娥却有些难说话,不过因为何海对黄静华并不排斥,甚至可说是有点亲近,宋月娥对她的态度就还算不错。
这一天,因为那则女童尸体被发现的新闻,黄静华脑中有些乱,她迫切地想要见到何海。
何庆国听说黄静华家里没人,就留她一起吃晚饭。吃饭时,电视机在播放新闻,又讲到了那个案子。
宋月娥和何庆国专心地看着,何庆国说:“这难道真的是阿青?”
宋月娥:“我看八成是了。”
阿青就是那个十年前失了踪的小女孩,这些天新闻里都在播她的照片,因为尸体穿的裙子和阿青失踪时一致,阿青的爸爸妈妈哭泣着接受记者采访,说已经被抽了血去做dna鉴定。
宋月娥愤愤地吐出一块鱼骨头:“这是哪个断子绝孙的畜生做的!要嫖怎么不去找鸡!居然找这么小的丫头,还把人给弄死!”
何庆国瞪她:“说什么呢,孩子还小。”
何棠埋头扒饭,黄静华抬起头来,目光却和桌对面的何海汇到了一起。
饭后,黄静华背起书包谢过何庆国、宋月娥,告辞离开。
天已经黑了,气温还有些低,她一个人走在窄窄的小镇街道上,心中又想到了那件事,不禁抖了一下,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走着走着,她隐隐觉得不对,身后似乎多了一副脚步声,她快,他也快,她慢,他也慢,黄静华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儿,她根本不敢回头,只是加快步伐往前走。
走到一条分岔路,往左走人烟稀少,前方是她的家,往右走会穿过商业街,很热闹,却离家越来越远。
她咬咬牙,往右边走去。
才走了十来米,身后的脚步声就追了上来,黄静华几乎要尖叫,等到那人的手拍上了她的肩,她再也忍不下去,一边高声叫着救命,一边胡乱地伸手去拍打他的身体。
“住手!是我!”
年轻男人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黄静华心中突得一静,她抬起头来,才发现是何海。
“怎么……是你?”她惊魂未定,抱着书包还在发抖。
何海别开头去:“天黑了,怕你一个人回家不安全。”
她舒一口气:“那你干吗不上来叫我,吓死我了。”
“……”他扭扭被她打到的手腕,问,“那么晚了,你还要去逛街?”
他问得很认真,黄静华笑着摇摇头,指指来路,说:“不,我要回家。”
何海和黄静华并肩往回走,半路上,黄静华问他:“那个叫阿青的小女孩……那个案子,你怎么看?”
何海语声冰冷:“我没看法。”
“你觉得会是谁做的?”
“我不知道。”
“案子发生时,你已经十多岁了。你真的一点想法都没有吗?”
“没有。”他答。
最终,dna结果证实尸体正是十年前失踪的阿青,但是警察没有查出头绪来,案子不了了之。没过多久,泽土镇的百姓也都淡忘了这件事。
高中毕业以后,何棠考去了s市,黄静华没有升学,她去了省会x市打工,在移动公司做起了接线客服。
19岁的女孩子,又长得眉清目秀,自然有不少男孩子来追,其中也不乏老乡。黄静华知道自己最终要结婚生子,也就试着与其中一个泽土镇的男孩开始交往。
一开始风平浪静,但是血气方刚的男孩找了女朋友总会有些亲昵举动,牵手时,黄静华咬咬牙忍了,可是在一次看电影时,那男孩揽住了她的肩,让黄静华整个人都僵硬了。
他的手从她的衣服下摆探了进去,触到她的皮肤时,手心里有粘腻的汗液。黄静华胃里一阵翻腾,几乎要吐出来,她强忍着恶心拉出他的手,那男孩却以为她难为情,扳过了她的脑袋想要吻她。
他的口气喷到了她的脸上,黄静华想都没想,拼尽全力地推了那男孩一把,结果他没坐稳,直接滚到了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爆米花撒了一地,那男孩爬起来,也不顾是在电影院里,对着黄静华怒吼:“你他妈是神经病吧?!疯了是不是?!”
黄静华仰着头呆呆地看着他,双手还是做着保护自己的姿势。
后来,她谈了第二个男朋友、第三个男朋友,在第三个男朋友想要吻她被她狠狠推开时,黄静华知道,不是他们的错,是自己出了问题。
她没有钱去看心理医生,她也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只是当闲言碎语在她耳边响起时,她心里还是有些难过。
21岁那年,她回家过春节,很意外地从亲戚们嘴里听到了一个新词。
“泽土二怪,傻波疯海。”
傻波,自然指的是章波,疯海,说的竟是何海。
人们都说,何海疯了。
黄静华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何海的行为出现异常是近两个月才有的事。
他时常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溜达,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那条繁华的商业街,他总是像个雕塑似的站在一家卤味店门口,眼神定定地盯着店里的人。
卤味店老板葛仕安嫌他站在门口影响生意,便切给他一块牛肉叫他拿去吃,他理都不理,只是把牛肉扔到了卤味店的玻璃窗上。
葛仕安收工回家时,何海还会跟在他后面,一直跟到他进家门,他都要在他家门口站好久才罢休。
葛仕安不堪其扰,去找宋月娥告状,说何海精神出了问题,被宋月娥骂了回去。他不服气,逢人便说何海做的怪事情,于是就有了何海得了精神病的说法。
宋月娥迫于压力,只能将何海锁在了家里,不轻易放他上街。
听说了这一切,黄静华心中疑惑,虽然她知道何海因为常年在家性格变得内向阴郁许多,但她坚定地认为,他不会做出格的事。
她去何棠家里做客,与何海见了面。彼时的何海头发留得凌乱,眼底阴影浓重,身子瘦得厉害。令黄静华没想到的是,何海见到她后,一双呆滞的眼睛忽地亮起,他对她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黄静华愣愣地点头。
“不行!”见他们要出门,宋月娥挡在门口,“小海,你又想去老葛那里惹事了?”
何海说:“我和黄静华一起去。”
宋月娥、黄静华:“……”
“我和她一起去,不惹事。”何海说着,扭头看了黄静华一眼,眼里神情莫名,黄静华立刻说:“阿姨,我,我和小海哥哥一起出去,今天太阳还不错,就,就当逛逛。”
宋月娥只得答应下来。
出门以后,何海也不说话,只是闷着头往前走,迎面而来的路人看到他,纷纷退让开去。黄静华心中替他委屈,上前几步与他并肩而行。
“你要去哪里?”她问。
他不答。
她闭了嘴,直到他们到了商业街,他突然问她:“你买过老葛卤味吗?”
黄静华摇摇头:“没有,我不吃卤味。”
“为什么?”
黄静华答不上来,想了想说:“从小就不爱吃。”
他点点头,没有再问。
老葛卤味在商业街比较偏僻的地方,因为过年,顾客倒也不少,葛仕安从窗里看到何海过来,立刻探出身子说:“那个疯子!你怎么又来了?老子招你惹你了?你还有完没完啊!”
顾客们虽不至于对何海指指点点,但飘到他身上的目光却是异样的,甚至还有些害怕。
何海没有开口,只是抿着嘴唇盯着葛仕安看。葛仕安骂骂咧咧半晌后,身子又缩回了店里。
黄静华站在边上,也在盯着葛仕安看,心中渐渐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葛仕安不知道黄静华和何海是一起来的,等到黄静华走到了窗口边,他对她咧开嘴笑:“美女,要点什么?”
黄静华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那双无数次出现在她噩梦中的眼睛,浑浊,邪恶,肮脏。这个头发半秃的五十岁男人有着硕大的眼袋、满嘴的黄牙,他还有一双油腻腻的手,身上满是经年不去的酱卤味。
黄静华闻到了那股味道,简直快要窒息,她浑身颤抖,冷汗直冒,心跳得很快很快,一张脸早已经发了白,葛仕安看着她的样子也吓了一跳,他的手从窗口伸出来碰了碰黄静华的袖子,问:“姑娘,你没事吧?”
他那只手才碰到她的衣袖,黄静华就像触了电似的跳了起来,她几乎站不稳脚,踉跄地退后几步,身子突然跌进了一个怀抱里。
他在身后轻轻地拥着她,给她依靠,给她热量,给她勇气,他独一无二的声音响在她耳边:“不要害怕,静华,是我,不要害怕。”
周围人像看怪物似的看着他们两人,何海紧紧地握住了黄静华的手,牵着她转身回家。
葛仕安在背后不停地骂着,说一个疯子不够,现在还来了一个女疯子……
何海充耳不闻,只是拖着黄静华的手一直走,一直走。
回去的路上,她低着头不吭声。
他只问了她一句话。
“是他吗?”
她心中巨震,猛地抬头看他。
原来,他记得她。
很久很久以后,她点头:“是他。”
******
春节还未过去,黄静华就匆匆离开了老家。没过多久,泽土镇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新闻,一个叫小茹的9岁女孩失踪了。
只是,黄静华在省台的新闻里看到这个案子时,案子已经被破了。
小茹找到了,她还活着,犯罪嫌疑人葛某也被抓获。为了保护未成年人的*,犯罪细节并没有向公众透露,但新闻里说到了葛某开了一家卤味店。
看着主播一脸正义地在提醒大家要保护好未成年子女,黄静华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然后她向领导请了假,买了最近的车票回了泽土镇。
小镇上的新闻流传得很快,黄静华回到家里,就听婶婶讲了事情的经过。
小茹是晚上失踪的,她的父母报了警,警察以为是绑架勒索,可是等了一夜也没等到绑匪电话。第二天,小镇上的居民都知道了小茹失踪的事,下午,何海等在葛仕安的卤味店门口,他一句话都没说,上来就用砖头敲破了葛仕安的头,葛仕安虎背熊腰,揪着瘦弱的何海就狠狠打了一顿,然后双双被请进了派出所。
在派出所里,何海对自己打人的事供认不讳,警察问他动机,他说他与葛仕安素有纠葛,就是看他不顺眼,他说他跟踪了葛仕安好一段时间,最近经常看到他用一些零食、玩具与8、9岁的小女孩搭讪。
有资深警察嗅觉灵敏,觉察出了问题,当夜就派了民警去了葛仕安家里搜查,在地窖里发现了被五花大绑着、又用安眠药迷晕了的小茹。
案件告破。
******
没有人说何海是英雄,连警察都认为他只是误打误撞。
很少有人知道事情的经过。
何海在街坊邻居眼里,依旧是一个怪人,他们甚至还担心他是不是有了攻击性。
只有黄静华明白一切,听说了所有事后,她去医院看望何海。
葛仕安的一顿打差点让他送了命,幸好,他挺了过来。
何海醒过来的时候,看到了病床边的黄静华。
他皱一皱眉,黄静华却轻轻地笑起来。
“你就不能直接报警么?”她语声低微,还带着点儿责怪。
何海摇摇头,说:“我是疯子,没人,会相信我。”
他的病情发作,浑身无力,呼吸困难,甚至都说不了连贯的话。
黄静华撅起嘴说:“你才不是疯子。”
何海定定地看着她,突然说:“你的事,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过。”
“……”
“那是一个,秘密。”何海断断续续地说,“那个禽兽,不肯承认,阿青是他害的,但我相信,他们能查出来,或许还有,其他人……不过,没有你。”
“没有我?”
“没有你。”何海喘了几口气,一张脸青白青白的,好久才平复呼吸,“那个禽兽,自己都,已经,忘记了你,所以,没有你。”
“……”
他继续说:“所以,你要,好好过日子……好好……活下去……”
黄静华猛地捉住了他的手,她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掉下来。
“你也要好好活下去。”她哽咽地说,“你为什么要和他硬碰硬?你不怕他杀了你么?他没有人性的!”
“我没想去死。”何海咽了一口气,他垂下眼眸,说,“但我也不怕死。”
……
12岁那年的夏天,何海在街上转悠。
他远远地看到了一个迷路的小女孩,穿一件湖蓝色的连衣裙,头上扎两个小辫子,正站在路边哭。
何海看到她,就想到了和她差不多大的何棠。只是何棠与他不亲近,那令他很烦恼。
他想上去问那小女孩为什么哭,却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走向了她,那人牵着那小女孩的手要带她走,小女孩不依,几乎是被他拖着走。
那男人便带她去了街边的小店,给她买了一支棒棒糖,小女孩依旧在哭,她一边吃着棒棒糖,一边跟着那男人走了。
何海也不知怎么想的,他就那么跟了上去。
……
26岁这年的冬天,何海又一次在街上转悠。
阿青的案子已经过去了许久,几乎破案无望,可是何海却在街上看到了相似的一幕。
那个男人,就是他记忆里的样子,他牵着一个7、8岁小女孩的手去街边的小店买冰糖葫芦,小女孩一直哭,一直哭,后来,有一个年轻女人匆匆找来,迎面碰到了他们。那男人把那小女孩交给了她,那女人还对他表示感谢,给了他两百块钱。
何海亲眼见到他用这钱去买了一包烟,然后边抽边骂地回去了。
何海跟踪了他,知道了他是那家卤味店的老板。
……
他睡得很沉,黄静华一直陪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
她迷迷糊糊地记起了几年前的一件事。
高考前夕,黄静华来家里找何棠一起做作业,何棠在房间里做题时,黄静华悄悄下了楼,与何海一同看电视。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电视上的男主角正在和女主角接吻。
黄静华看得头皮发麻,说:“好恶心。”
何海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黄静华尴尬地问他:“你不觉得恶心吗?”
他木然地摇头。
她悄悄扭头看他,他已经扭回了头去,视线盯住了电视机。黄静华看到了他苍白消瘦的侧脸,还有他那薄薄的、抿得很紧的嘴唇。
他23岁了。黄静华心想,如果他没有生病,继续上学、工作,现在该是一个很英俊的男人了。
她心中小小地跳了一下,鼓起勇气问他:“你找过女朋友?”
何海又扭头看她,摇头。
她又问:“那你就是没有接过吻喽?”
他一怔,又摇头。
黄静华不服气:“你没有试过,怎么知道不恶心?”
他回答不出来了。
她有些得意,正想再说什么,他却突然凑过身来,嘴唇轻轻地按在了她微微撅起的唇上。
“我试过了,不恶心。”他坐直了身子,很认真地说,“你觉得呢?”
她足足愣了十秒钟,然后跳了起来,落荒而逃。
黄静华看着病床上静静沉睡的何海,她的手指摸了下自己的唇,给了他一个迟到多年的回答:“我也试过了,的确不恶心。但是,只能是你。”
【他她】何海vs黄静华(完)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重感冒,这一次是纯着凉了,人非常难受,只能把这一章补齐了,番外还有两个就完了,完了就是尾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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