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臣舟眼睛有些惺忪,他声音懒洋洋,“我没有事情要和你说。”
他将面前茶几上的一只杯子拿起来,发现里面是空的,刚想叫保姆来添茶,我主动对他说我来吧,然后接过他手中的杯子,到厨房冲泡了一杯咖啡。祝臣舟有些奇怪我今天的反常,祝谨夭折后,我对他非常冷淡,甚至到背对背而眠的地步,偶尔他拥抱我,我都会控制不住的排斥和抗拒,做出推脱的姿势。这也让他渐渐失去了兴趣耐心,不是我矫情也不是我故作矜持,而是因为我眼前总浮现出他对孩子死亡无动于衷的冷漠脸孔,让我始终难以放下这个心结。
主动为他泡咖啡,他连想也没有想过。祝臣舟接过杯子,他喝了两口,我盯着杯口说,“我记得你从前不喜欢和速溶咖啡,你喜欢和咖啡壶煮的现磨咖啡,必须要很温热,不加糖,只加一勺奶,不可以有一丝酸味。”
祝臣舟捏着杯子默不作声。
我长叹一口气,“人都是会变的,只是变得快慢而已,能够让你如此漫长的习惯在一朝一夕荡然无存,你一定非常看重她。”
我说完这些露出一丝笑容,“我很好奇是谁把你的生活习惯改变了。”
祝臣舟将杯子放下,“难道就不可以是因为咖啡是你泡给我的,即便不是我喜欢的口味,我也愿意喝掉这个原因吗?”
我盯着他眼睛不可思议笑说,“会是吗?”
祝臣舟抿唇不语,他沉默了几秒钟也笑出来,“当然不会是。”
我坐在沙发上,越过他头顶看向露台外,“楠城漂亮吗。”
他嗯了一声,“还可以,你没有去过。”
我点点头,“没有,听说有很大的购物中心,许多人都去那边买东西。”
我意味深长看着他侧脸,他没有任何表情,“的确有一个,改天我带你过去。”
“你去过吗。”
我笑容无害凝视他,就像真的这只是一个简单问题,他也非常坦诚,没有隐瞒我什么,或者说在他认知里这世上所有女人都不需要隐瞒,不管对方和他是怎样的关系,他都是掌握主动权的一个,分与合,都在他一念之间,而别人无权做主,他的独断和自我,也是因为女人的宠爱和迁就。
“我去过,这一次到楠城去看了看。”
“你自己吗。”我笑着耸耸肩,“男人自己会去购物中心逛街,我不太相信。不都说女人的天敌是游戏,男人的天敌是逛街吗。”
祝臣舟何其聪明,他自然听出了我言外之意,他垂眸盯着地面看了片刻,他忽然偏头朝向我,他语气内有一丝不解,“沈筝,难道我们之间不阴阳怪气就无法沟通了吗。从祝谨死后,你对我是怎样的态度,我不是杀人犯,我也没有办法使用法术将他起死回生,很多事在我意料之外,如果我能猜到蔡安会绑架他,我宁可天天都将他带在身边,也不会允许这样事件发生。可现在我无法扭转,但我承诺过,这些都会过去,你想要孩子,我们可以再有,你怎样回答我?你说这辈子都不会。我并非不曾迁就你,我知道失去孩子没有人比你更悲伤,但你要适可而止,你无法想像每个晚上我进入这扇门有多么无奈,我希望看到的不是我的女人苦大仇深对待我。”
我脸上伪装的笑容一点点敛去,到最后归于彻底的平静和淡漠,我手指戳了戳他洁白的衬衣领口,“这件衬衣是你新买的吗?宾馆里舒服吗,是否楠城的天空和海城一样蓝,也许你心情好了,会觉得天更加漂亮,连飞扬的尘沙都充满了不可忽视的美感。可你还记得吗,我们的儿子去世还不到一个月。他死在你我面前,魂飞魄散。”
祝臣舟脸色有一丝青白,他盯着我蹙眉不语,胸口因呼吸而剧烈起伏颤动,我眼睛微红说,“我没有资格询问,所以我以后不会再提。”
我转身上楼时祝臣舟没有喊住我,他只是非常疲惫靠在沙发上,眼睛闭着让我看不到他的目光。
之后几天他没有再回家,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过着,没有任何乐趣,也不再灰白。
祝谨死亡的阴影不再那么强大的笼罩着我,我可以吃下几口饭,也能够浅眠入睡,这份起色源于我某天照镜子时被自己苍白脸庞吓到,崔婕不止一次敬告过我,那时我还和陈靖深在一起,并没有成为他的妻子,她对我说高高在上的男人只想看美艳绝伦的脸,你没有就留不住他,因为能留住他的面孔太多了,他没有理由忍受你的邋遢和平庸,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是反感和嫌弃的,男人对女人的情分是什么,还不是睡得爽,这个做不到,再深的情分也会被打烂。
我在镜子里看着自己的脸,恍然记起祝臣舟已经五天没有回来了,我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委屈惶恐和畏惧,在我不经意时就爆发出来,等到我幡然醒悟又为时晚矣,我忘记了骄傲如他是无法接受任何指责。
祝谨的死几乎将我击垮,我崩溃过绝望过也怨恨过,甚至将祝臣舟一点点推远,给了其他女人可趁之机,我总还要活下去,只要我没有彻底被逼疯,我就还要过这份日子。
我想通了一些后,亲自给庞赞打电话,我询问他今天祝臣舟是否很忙碌,他在电话那边也有些惊讶,似乎没想到我会主动问这些,他说替我查阅一下行程安排,稍后给我回拨过来,我挂断电话等候了几分钟,他重新打过来告诉我今天五点以后祝臣舟没有任何应酬。
“那如果这样,等到五点你跟他说一声,让他回来一趟。”
庞赞笑着说,“如果夫人想通了愿意主动缓和,我想祝总一定非常高兴,我会记得替您转达。”
我对他道了谢,我回到卧室打开衣柜开始挑选衣服,我发现每一件都穿过,至少他都见过我穿上后的样子,还有一些并不太适合这个季节和此时的气氛,毕竟我们许久没有如胶似漆,颜色过分绚丽,反而会觉得很尴尬。
我干脆叫上一名保镖陪我上街去买新的,又到超市买了一些晚上会用到的祝臣舟很爱吃的食物,我回来后吩咐厨师按照我的要求去做菜,然后便躲到卧房精心打扮自己,我已经很久不化妆了,大约快一点多,孕期和生下祝谨坐月子都很担心化妆品影响胎儿及自己,再好的也会掺加化学成分,干脆碰也不碰,等到此时需要我有一个精致妆容,我却无从下手,我对着镜子一连花了许久,各种颜色都涂抹尝试,等到我打扮完毕,天色已经非常深。我才意识到自己化了将近三个小时。
我将新买回的酒红色连衣裙穿上,正在梳理长发,忽然听到楼下传来汽笛声,似乎有汽车驶向车库内,我知道是祝臣舟回来了,我抚着胸口平复了片刻,立刻满怀期待走下楼去迎接他,然而等待我的并不是祝臣舟,而是形单影只的庞赞,他看到我脸上闪过一丝歉疚和不自然,他站在原地攥拳咳了两声,“夫人。”
我越过他身后看向空荡荡的庭院,我已经隐约明白了什么,但我仍旧不是很甘心问,“他回来吗?”
庞赞嘬了嘬舌尖,“祝总临时有些安排,今晚不确定能否结束很早,但是祝总很高兴夫人的邀请,他也是实在推脱不开,才让我回来亲自向您表达歉意,他说最迟这几天会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