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于早餐非常挑剔,如果喝牛奶,势必不吃蛋黄,如果喝果汁或者豆浆,便可以吃下整颗鸡蛋,但不会吃奶酪和烤肠,而我绝对不喝咖啡,尤其是猫屎。
曾经陈靖深为了改掉我挑食的毛病,用尽许多残忍手段,甚至不惜饿我一顿,可最终都没有效果,而他也总是舍不得饿我太久,过不了半个时辰便会主动妥协将就,将食物送到我面前来。
我嘴里咬着土司,盯着面前那块草莓蛋糕,从生下祝谨后,我始终在塑形身材,基本没有触碰过高热量的食物,尤其是蛋糕,而祝臣舟聘请的厨师都是港城雇佣来的顶级大厨,味道极佳不说,颜色与外观也无比好看,我盯着那娇嫩的草莓果酱吞咽口水,祝臣舟看到后,便将那块蛋糕用叉子夹住,放在我面前的托盘内,“既然喜欢就吃,顾忌什么。”
我拍了拍自己小腹和腰肢,“产后丰腴不是那么容易减掉的,我生了祝谨比之前增重八斤,你没有发现我身体胖了一圈吗?”
祝臣舟眯着眼想了一下,“昨晚不是关灯了吗,我怎么发现。”
我:“……”
我被他没皮没脸噎得一愣,我下意识看庞赞,他似乎没听到,正垂眸盯着那份报纸,没有任何表情与反应,我在桌下踢了祝臣舟一脚,“你能不能严肃点。”
祝臣舟格外无辜的蹙眉,“我有轻佻吗?昨晚确实没有开灯。”
“你摸还摸不出来吗?”
我气得也顾不上矜持,我把他手中叉子夺过来往蛋糕上一掷,祝臣舟看着我鼓起的两腮非常愉悦说,“摸不一定就准确,床笫方面去查验一个女人的身材,还是要眼睛和手的配合,必要时候,嘴也是一个测量工具。”
祝臣舟一边说一边朝我腿部摸过来,庞赞拿着报纸背过身去,他停止了低声诵读,而是将耳机从口袋内掏出,塞进耳廓里,听一丝微弱的杂音,似乎是英文讲课。
我拍掉祝臣舟兴风作浪的手,我没好气说,“不用你测量,我知道我胖了就够了,这又不是什么好事,急着拿出来炫耀分享。”
我将自己裙摆盖住裸露的双腿,端起杯子喝了口豆浆,祝臣舟叉住火腿一边往嘴里送,一边咀嚼着打量我胸部,“产后丰腴不少。没必要不满自己增重了几斤,之前太瘦弱,男人心里其实更加喜欢你现在的身材。”
我舔了一下嘴唇上白色的浓浆,“你的意思是我现在这样刚刚好,不需要改变什么吗。”
祝臣舟从头到脚仔细观察后点头说,“现在很有韵味,保持住就可以。妻子不需要过分靓丽,这样外面的红颜知己岂不是丢了饭碗,只要体贴懂事,就非常称职,男人怎么胡作非为,也不会撕掉那张红纸。”
我原本还觉得他前半句话非常中听,可越往后越让我怒火中烧,我狠狠拿起他碟里的土司塞到他嘴里,可他合住我挤不进去,我便在他唇上来回用力蹭了蹭,“你总是和我玩儿文字游戏,你欺负我反应慢。儿子都和母亲更亲密,等祝谨长大了,我不会让他放过你。”
祝臣舟看了一眼我得意洋洋的面孔,他闷笑出来,“好,我拭目以待。”
我们安静用餐时,庞赞转身看到我们都不再说话,他便关掉耳机,重新走过来询问祝臣舟还是否需要诵读新闻,祝臣舟说不需要,让他坐下一起用餐,庞赞婉拒后看了我一眼,他欲言又止,我当然明白他的眼神含义,作为一个曾经依靠看男人脸色而存活的女人,基本的人情世故我比寻常女人更加敏感和适应,不过我没有躲开,而是叼着叉子笑意吟吟歪头看他,“庞秘书有话不方便被我听到吗。”
庞赞怔了一下,他看着祝臣舟,大约想要他出声解围,岔开这个为难和尴尬的话题,然而后者并没有,仍旧专心致志享用丰盛早餐,庞赞只好自己说,“夫人多虑,这件事和您没有多大关系。”
“没有多大关系,那就是有一点喽?”
我凝视庞赞的眼睛,在他漆黑瞳仁内,倒映出我笑容异常璀璨明媚,“庞秘书是否不否认,这件事和我也有一丁点关系。”
庞赞抿唇思付了几秒,“如果夫人要较真的话…那么确实有一些,但主动权还是握在祝总手中。”
“那就是了。”我推开面前的碗碟刀叉,拿纸巾擦拭唇角和手指,“有一丁点关系我自然没必要回避,我有资格得知自己的利益。”
我将纸巾往纸篓内一丢,恰好投掷进去,非常精准而且漂亮的弧度,“庞秘书请讲。”
庞赞被我逼得有些无奈和茫然,他蹙眉下意识喊了声祝总,大约在请示他,祝臣舟有条不紊将碟子内最后一块西兰花优雅的送进口中,然后把叉子放在一侧的餐巾布上,“直说。”
庞赞深深吸了口气,“您让我准备的离婚协议书,我已经打印出来,我随身带在公文包内,以备您任何时候需要过目。这件事也拖了很久,您如果有意要迈出这一步,这几天就是最好的时机,如果您还出于其他原因打算再深入考虑…”
“不必。”祝臣舟打算庞赞的话,“既然拖了这么久,早点结束对我和她都好,再拖下去也没有意义,毕竟都要有一个决断。”
庞赞听到他这样说,便立刻明白过来,他将报纸随手置于茶几,拿起放在沙发上的公文包,从里面取出一张薄薄的白纸,密密麻麻一行行文字,最底下男方签字位置加盖了一枚公章。
他递到祝臣舟手中,在后者翻阅过程中,庞赞说,“我按照您之前大致提过的几项整理出来,一共是七条,包括离婚后您依旧给予女方最好最先进的医疗照顾,按照每个月五万元标准一次性补偿闵女士精神损失费生活费二十年共计一千二百万。夫妻双方的财产分割包括两部分,您名下的仍旧由您所得,不管是股份还是不动产,而你们共同婚房则留给她,包括一部价值三百万的宾利。闵氏方面闵女士没有持股,至于闵二小姐那边,并没有在遗嘱中提到由她姐姐来继承什么,所以季度和年度的分红也不再给予。”
庞赞说完这些后祝臣舟也已经看到了最后一行,他询问是否还有需要添加或者删减,祝臣舟说没有,庞赞又看向我,他没有开口问话,但眼神却非常具有深意,我本来以为是有关美索或者闵氏的一些公事,毕竟美索始终是秦霁和蔡安两个人在掌控经营,我许久没去插手过问,外界有点什么变动和风声,我也无法第一时间了解到,按照秦霁要强的性格,自然报喜不报忧,他的想法就是堂堂七尺男儿,办不到的事却告诉女人让女人来扛,简直是无能又软弱,所以我让庞赞直说时心里还吊了一口气,非常担忧。
而另一方面我想过是否和祝谨有关,乐于制造风言风语的人势必没有半点品行与道德可言,去侮辱一个襁褓婴儿也不是不可能,而祝谨是我儿子,别人对他的污秽揣测和我没有直接关系,却比猛烈戳我刀子更让我疼痛难忍。
不过我真没想到这件事的核心矛盾是闵丞纹。
如果我猜测到一丝一毫,我都不会去触碰这个敏感话题。
我站起身端着豆浆想要找个借口避开,然而我刚动一点,手腕便被祝臣舟按住,他没有看我,目光仍旧注视那份协议书上的文字,“不用回避,这件事你有资格参与。”
我想要拂开他扣住我腕子的手指,“还是算了吧,我在场你们对于内容条款都不方便说,你和她的婚姻不管是成还是败,是继续还是了断,我都没有资格过分参与,我去看看祝谨。”
“我让你留下。”
祝臣舟语气不容抗拒,我根本犟不过他,只好重新坐下,庞赞不动声色看了我一眼,双手将笔递到祝臣舟面前,他原本已经伸出手去拿,可在触碰到笔杆边缘却又忽然顿住,他抬起头目光迷离聚焦凝视前方一个盆栽,“我多久不曾见过闵丞纹了。”
庞赞想了一会儿,“快两个月,还是一个多月,我也记不太清楚,不是很关注她这方面。”
祝臣舟将他握笔的手推开,他拿起文件从中间折叠,“去一趟医院,这份协议我们两个人当面签,她有不满意或者需要商议的地方,总要见我这个人才好开口。”
庞赞点头,“那我车里等您。”
他将协议书揣进公文包里,一手提住率先走出别墅,我正准备为他去拿领带系上,祝臣舟忽然握住我的手,他盯着我脸颊一团不知什么缘故爬上的红晕说,“我带你一起过去。”
我听了立刻跳后一步,“这样的事怎么好有外人在场。”
祝臣舟早就料到我反应会这么强烈,他非常了解我性格,我嫉恶如仇爱憎分明,对待不公平的事恨不得用我自己微薄力量镇压改变,哪怕没有任何效果,我也不愿放弃任何尝试的机会,并且我非常可怜时运不济的同性,我总觉得女人何苦为难女人这句话简直就是真理,这世上至亲至疏是男女,至爱至恨也是男女,而男女处在一个格外极端的位置,也能够从战友夫妻沦为敌人。
男人女人有共同并且永远的战争,女人之间没有,我们与男人斗智斗勇已经非常疲惫,何必再树立这世上唯一的高级人种为敌。
祝臣舟比其他任何人都更加清楚我这一点,是我最善良美好的优点,也是我最愚蠢固执的地方。
他修长手指在我眉骨上轻轻跳跃戳点着,“我和闵丞纹之间,我也无法说清到底是错还是对,她间接害死了吕慈,如果没有她的担保和介绍,吕慈还不见得动摇去出席那场应酬,但我不否认女人之间的仇怨我用这样极端方式毁灭她的希望有些残忍,但没有办法,这笔债她非偿不可。我并不需要从她身上索取什么,但我需要她作为我通往闵氏接触闵宝涞的桥梁,这是我心底一点愧疚,同样,也是她赎罪的方式。闵丞纹本来活不到今天,是我在利用之中生出了一丝愧疚,才迟迟下不去手。”
他将手指从我脸庞坠落,握住我冰凉的手,“我欠你与孩子一个名分,我可能无法立刻给予,但我希望让你亲眼看到这份错误婚姻的终结,我会稍微舒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