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开医院后,一连半个多月都没有再见过祝臣舟,除了苏玫到医院做B超告知我祝臣舟在一个星期前不遵医嘱强行出院,我对于他任何消息别无所知。
不过我也没有闲着,利用这段时间我安排好了露露,将她从学校内退学,送到了韩竖那边,彻底远离海城,只有她不在我身边,我才能不被别人握住一丝软肋,那么谁也奈何不了我,除非索要我这条命。
我去学校带走露露送她去机场那天,海城下着小雨,温度非常冷,我蹲在地上给她裹棉服,她一言不发低垂着头,我以为她只是不舍离开这座生活了十年的城市,可当我看到她满面泪痕,小手握住我指尖时,我才明白其实她早已清楚自己父母双亡的现实。
孩子的世界再孤僻任性也很脆弱天真,她把我看作亲人,这个世上唯一还和她父亲有过牵扯的亲人,她并不愿意离开我,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去接受一群陌生的人,尽管韩竖和家人都会对她非常好。
我抱住她娇小瘦弱的身体,我同样红了眼眶,我已经很久不允许自己这样感性,在陈靖深死后,我就像一个时刻战斗的将士,一秒钟软弱和退缩的时间都不敢给自己,但这一刻我和露露都在哭,她是一个孩子对于陌生未来的惶恐与对亲人的不舍,我是对于生死未卜输赢未知的茫然和孤军奋战的压抑。
我对她说,“阿姨答应你,等我做完要做的事,一定接你回来,我们和爸爸一起,好好的生活。”
露露抽泣着用手抓住我一缕头发,“爸爸还能回来吗。”
我所有坚强和强颜欢笑都因为她这句天真的话而变成汹涌泪水,我将脸埋在她细瘦的脖颈,哭得天昏地暗。
如果他还能回来,那该多好。
可这世上怎么会给人真正赎罪的机会,所有的罪孽与疯狂,都将在最后面对血淋淋结果时,或哭或笑埋单。
可我不忍打破她对于亲情的美好幻想,我怎样也说不出口那么残忍的话,于是我撒了一个充满善意的谎言,我说,“爸爸会回来,一定回。”
露露脸上挂满泪水,挤出一个无比可爱的笑容,“沈阿姨,你一定要来接我回家。”
我将自己额头贴在她滚烫的小脸上,我咽下那句最凄凉的话,我无法告诉她我不知道沈阿姨还是否可以等到那一天,但我会拼尽全力给你最好的生活。
送走露露后,我将陈靖深名下的两套别墅全部变卖,由于我出手很急,价格被买家压得非常低,按照正常市价大约在两千七百万左右,但最后敲定仅仅两千万。
我将这些钱全部存入一个新开的账号,叮嘱陈靖深在市局最信任的一名下属,为露露公证后保存,一旦在未来我发生任何意外,这笔钱她是唯一受益人。
我委托陈靖深美索的行政助理联系了崔兴建和蔺如两位股东出来喝杯咖啡,蔺如临时被祝臣舟派到香港公干,听说是去洽谈一个楼盘项目,和政府分担利润,背景庞大,自然是非常看重,而海城只有崔兴建而那位权总监还担任重要事务,也是我唯一可以拉拢的党羽。不过权总监被我在股东大会上进行过人身攻击,并且他的个性应该是很喜欢记仇,想要再拉拢过来并非易事,但是崔兴建对于权力的欲\/望非常膨胀,如果我用一些鲜美诱饵对他进行引\/诱,他能够和我走在一条路上的可能性倒是有些把握。
在美索内部推翻祝臣舟,只能将除他之外最大份额的几位股东全部招至我麾下,否则赢这个字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我了解到崔兴建非常喜欢吃鹿茸,并且经常搭配以胎盘补酒来强健身体,我托了苏玫联系她在一中心和妇产医院的熟人,搞了一些刚出母体的胎盘来,送到专门的酿酒厂,加入不少货真价实的昂贵补料,泡制成为营养价值极高的酒品,再配以精美包装,便根据助理发给我的地址赶到了崔兴建今天会出现的地方,唐拉萨秀酒店。
其实我来这边就是打个赌,这些东西是否会入他法眼我不担心,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还是诚意十足的笑脸人,关键在于他肯不肯对我称臣,自古以来男人的傲然气节便是凌驾在女子之上,他们思维和认知内,女人是附属品,是内眷,只能生活在闺房或者宅院,没有资格到外面占据一席之地,即使发展到现在阶段,仍旧在大部分人心中根深蒂固,女子相夫教子,男人驰骋社会,让颇有能力和权势的男人依附在一个年轻女子下面,有点啼笑皆非。
我坐在酒店一楼休息大厅等了片刻,我一直觉得门外有辆车非常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但我始终在记忆里对不上那陌生的车牌号,我一直在看时间,并且到前台询问了有关登记问题,前台出于保密顾客资料,并没有告诉我具体房号,只说并没有崔兴建这个人的纪录,但我在昨晚凌晨入住一栏内看到了他女秘书的名字。
我目光在阮冰冰三个字上怔住,我正要拿起来仔细看,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女人和男人打情骂俏的笑声,那声音酥媚入骨,听得我脊背不由发冷,我转过身看向那声音的来源处,崔兴建正被一个娇俏女子挽着手臂朝前台走来,他不经意看到我后,脸上的笑容瞬间便僵住,整个人都想被施了法术,完全定格。阮冰冰察觉到他的不自然后,也将目光朝我投来,她在股东大会上见过我一次,时间相隔不算久,所以立刻便认出来,她本能将五指松开,甩掉了崔兴建的手臂,迅速朝一侧走去,留给我一个背影,然后便隐没在走廊,不知去处。
阮冰冰离开后,崔兴建明显不再那么拘谨和尴尬,好像所有证据都烟消云散一般,他笑着朝我点了一下头,“陈夫人也来这边住?”
他说完看了一眼我手上提着的礼盒,猜测我不像是入住或者退房,他有些拿捏不准,便看着我不说话。
我望了望阮冰冰离开的过道,我语气带着深意说,“阮秘书一看就非常有生活,不耽搁不辩解,其实离开让对方抓不到任何盘问机会才是最明智的脱身选择,崔股东慧眼如炬,挑上了一位好秘书。”
崔兴建脸色有细微尴尬,不过我没有纠缠这个问题,毕竟男上司和女秘书那点事,在一些公司并不少见,虽然不至于像百姓想的那样普及,但说有一部分也不算夸张,又不是天方夜谭,揪着不放只会让崔兴建对我更加防备和疏离。
我指了指酒店旁边的咖啡厅,我语气试探说,“崔股东如果不忙,我请您喝杯咖啡,提神醒脑,而且那边环境我之前去过,非常别致安静,适合我们聊聊。”
崔兴建垂眸看着自己锃亮的皮鞋脚尖思索了片刻,他婉拒说,“恐怕不方便,美索如今易主,而我是跟随陈总的老部下,您又是他遗孀,我们私下接触,被别人看到,恐怕会让祝总产生怀疑,认为我们在联合算计他。现在可是敏感时期,官商不知听到了什么风声,在互相勾连这方面查的不知道有多紧,为了公司利益和声誉,陈夫人还是不要约我聊了吧。”
我笑着说,“其实清者自清,浑浊的人站在阳光地下净化自己,也不见得能有什么效果,主要看我们自己是否行得正坐得端,如果崔股东都认为我们聊天都成了勾结,那么我这样敏感的身份,是否就应该自杀以谢天下?”
崔兴建扯出一丝笑容,他走到前台那里告诉对方退房,从口袋内摸出烟来抽,他不走,也不主动开口,就这样和我故作糊涂的僵持着,我早就料到他是一只老狐狸,只是没想到这么难搞,软硬不吃柴米不进,即使被我撞到了和下属奸情,仍旧面不改色,好像拿准了我不敢得罪他和他撕破脸,这样的人最难赢,他擅长缠斗,一点点将你勒紧,整个过程不动声色。可如果拉拢过来,我将如虎添翼。
我正在想该怎样把他骗到咖啡厅,是否要把礼物递过去,崔兴建指尖夹着的香烟忽然跌落在地,他目光凝固看着我身后,嘴唇一开一阖,要说什么可始终不曾发出声音,我觉得奇怪,也顺着他目光转身看去,只见阮冰冰满脸尴尬跟在祝臣舟身边,从偏门方向过来,她看着崔兴建,动作极轻朝他摇了摇头,然后便迅速垂下脸,非常安分在祝臣舟身边走来,我万万没想到助理好不容易查找到了崔兴建下落,给了我一个绝佳机会堵住他,却被祝臣舟横插一脚,怪不得我觉得那辆车非常眼熟,正是他开过一次的法拉利座驾。
祝臣舟对于我也在这里丝毫不惊讶,可他擅长做戏,见到我便说,“沈小姐也在,真巧。”
我哼了一声,心里全是懊恼,错过这个机会再想逮住崔兴建不知道有多难,他势必会躲着我,让我连毛都搞不到,更不要说有这样近水楼台的接触。
所以无论如何,今天我也要把祝臣舟支走,绝不能被他搅黄。
我在祝臣舟几乎要靠过来的前一秒,主动将身体迎上去,隔绝在他和崔兴建之间,“祝总房产多得惊人,怎么也到酒店来住了。”
祝臣舟笑而不语,那名前台见到他后,立刻从抽屉内拿出一摞红色纸皮的文件,绕过桌子来到他面前说,“祝总,大厅和客房部所有资料报表都在这里面,财务和餐饮方面,需要我通知吴经理吗。”
祝臣舟接过那些东西转手交给了随行的庞秘书,“再说,今天我不是为了这些事过来。”
崔兴建非常惊讶看向阮冰冰,后者同样无奈而懊恼的点了下头,原来这家萨拉雅秀是祝臣舟名下产业,也就是说,崔兴建到底在这边住过多少次,带了哪些女人,他都一清二楚。包括任何在海城有头有脸的人物,私下的丑事,只要踏入萨拉雅秀的门,便在他的掌控之中。
酒店并不是他赚钱的来源,而是他一双暗夜下的透视眼。
祝臣舟似笑非笑对崔兴建说,“崔股东不在美索打理事务,来这边是有应酬吗。哦对了,你的秘书鬼鬼祟祟从后门跑出去是什么缘故,她太匆忙撞上了我,我还以为是被什么坏人追赶,问她她支支吾吾,崔股东给我个解释?”
崔兴建脸色已经非常难堪,他眼神闪烁说不出个所以然,祝臣舟又将目光落在我手上提着的胎盘酒上,他颇为惊讶说,“沈小姐竟然也记得我生日,是来给我送礼吗?这么贵重我怎么能收。”
我咬着后槽牙在心里咒骂他不要脸,祝臣舟无视我脸色毫不谦让将我手上的礼盒亲自接过去,他仔细看了包装内的东西,“太贵重了,不过沈小姐亲自来送,我也不好拒绝,这份心意我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