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紧紧盯住祝臣舟的脸,他目光内满是认真,我必须用全部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在他眼睛内深陷,否则便会一直掉下去,拼命的掉。
我笑着说,“祝总最吸引女人的地方便是这份魄力。”
他将我搂住,垂头在我眉心落下一个吻,“吸引到你了吗。”
我摇头,“我见过你最残忍的时候,我知道喜欢你的女人都没有太好的下场,因为女人过分依赖和深爱,会让她失去自我和理智,而你恰好最厌烦纠缠。”
他勾住我一缕长发,唇角噙着耐人寻味的深意,“算是这样。我认为女人能够在爱的同时保持自我和清醒,不会累赘麻烦,这是最佳伴侣。”
他说完这句后,车厢内陷入长久的沉默,司机面无表情紧盯前方路况,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什么,我看着自己指尖,犹豫僵硬了很久,才下定决心伸出手反抱住他腰身,祝臣舟没有想到经过昨晚后我还会这样主动,他惊讶而愉悦得抱我更紧,“我以为你昨晚只是冲动,或者在偿还我的放过。”
我说,“你以为的,就是事实。”
他嗤地闷笑出来,“口是心非。”
之后我们谁也不再开口,就这样无声相拥,这条路似乎非常冗长,许久都到了不了尽头,比我记忆中跟随陈靖深来那一次要难走许多,后来我发现是似乎围着这座庞大的珠宝城不停兜圈,绕了一次又一次。
祝臣舟显然比我看得更清楚,发现得也更早,但他始终没有出声制止,反而纵容漠视司机的擅作主张。
他和我一样,都对这静好的时光充满依恋。
我们明知不可能,也无法去改变,只能将每一分每一秒变得漫长和值得。
我忽然觉得内心酸涩翻涌,一股强大的无力感将我死死扼住。
不管如何高贵与无畏,人终究是渺小的,会被道德束缚,被舆论压制,被这个世界的一切流言蜚语击垮与碾碎,我们总在拼命摆脱,拼命抗衡,被局外人像看笑话一样评头论足,往往只差一点,就能成为压倒我们精神与信念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们到达珠宝城后,司机将车停靠在最隐蔽的角落,因为这边都是一些名流政要公众艺人经常会光顾的地方,媒体与狗仔猖獗,虽然陈靖深并没有带着我不停出席各种场合,但那场婚礼前夕的慈善拍卖会,不否认有一些人记住了我的脸,一旦被拍到和祝臣舟出现在这边,流言霎时便会四起,即使巨文拥有最好的公关团队,也很难将新闻压制下去。
祝臣舟带着我从电梯旁门进入珠宝城,由于不是周末和假期,此时这边顾客并不多,不少柜员非常清闲,正坐在柜台后无聊看手机打发时间,我们两个人进去后,身上穿着与气场顿时吸引了她们注意,最靠近我们这边的柜员主动起身和我们打招呼,祝臣舟目光从她面前的展柜掠过,大约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他抬起手对她谢绝。
祝臣舟牵着我在一楼大厅走走停停,每到一个展柜他都会驻足看上一番,偶尔询问我的意见,还会观察一下我的脸色,看我是否对哪一件有喜欢的想法,然而我对于首饰金品并不狂热,甚至说没有丝毫感觉,我觉得戴着那些东西更多是为了给别人看,显示自己的富贵与品味,高雅和实力,但自己要为自己活,这两者是矛盾的,过分反复的打扮可能适得其反,让别人只闻到一身铜臭气,毕竟仇富的人比比皆是,偶尔一点精致添加就足够,比如我腕上戴着的水钻手链,我认为已经不需要再佩戴其他饰物。
祝臣舟最终在一家名为恋的柜台前停下,相比较其他为了吸引客人在名字上花枝招展的柜台,这家简约得不可思议,祝臣舟盯着那个恋字怔了片刻,他笑着说,“为什么起这样的名字,你知道吗。”
我同样注视着那个字说,“恋可以包含一个人从生到死的一切情绪。出门恋家,缺乏安全感的恋父恋母,学生时代暗恋早恋,绝望的穷途末恋,幸福的甜蜜热恋,恋生恋钱财,恋美恋青春,一个人如果连恋都没有,就没必要活下去。”
祝臣舟非常开心说,“和你讲话,从来不觉得疲惫。”
他牵着我在柜台前面停下,柜员正在非常专注的擦拭展台,她在玻璃上看到我们倒影,立刻抬起头微笑说,“需要看点什么。”
我低下头看到柜台内全部是耳钉,各种样式与图案,不同颜色,有一对的也有一枚的,摆放得非常整齐诱人。
祝臣舟指了指一颗梨形的黑钻,“给我看一下这款。”
柜员看了一眼后说,“先生好眼力,黑钻其实比粉钻更加少见,天然的极少,需要从硕大的黑宝石上雕琢下最光滑细腻的一块,打磨为钻石,一般用来做钻戒,这样可以卖个好价钱,而且市面上不会冷场,做成耳钉的只有我们一家,不只海城,其他地方也见不到一两颗。”
她拿出来放在祝臣舟掌心,我非常不解问,“为什么是耳钉。男人不都喜欢送女人戒指或者项链吗?”
祝臣舟说,“你不觉得那些很俗气。再富有的男人,在购买一项奢侈品时,也会把它看成一项多种选择的投资。同样的饰品,价格不相上下,戒指和项链更有可能打动女人心,而且很受瞩目,他的钱花费物有所值,所以男人首选便是用这样物品去打动女人,还可以最大限度优化成本事半功倍。但耳钉很小,轻易看不到,对于女人而言,诚心不足钻戒,而且一枚上等耳钉价格不菲,甚至越过了戒指与项链,男人怎么会舍得去买来讨好。除非他有过人的经济实力以及一颗对女人珍爱无比的心,他必须善于发现女人的美,怜惜对方到连细节都不放过的地步。”
祝臣舟说着话将那枚耳钉迎着光亮方向仔细观察品鉴,他说,“质地不错。”
他抚摸着边缘漫不经心问我,“你觉得这款怎么样。”
我接过来摊在掌心看了一会儿,“你能看上的当然很漂亮,放在任何场合都拿得出手,不过你确定闵小姐喜欢吗?我看她似乎更热衷于头饰。”
祝臣舟挑了挑眉毛说,“谁规定我要送给她,送给你不行吗。”
我一愣,可看他并不像开玩笑,我立刻将那枚耳钉塞回他掌心,“无功不受禄,这么稀有的黑钻,送给我简直暴殄天物。我又不经常佩戴,而且我连耳洞都没有。”
祝臣舟非常轻佻的捏着我耳垂来回揉搓把玩,“送给那些爱慕物质的女人,才是暴殄天物,何况我从不馈赠女人礼物,第一次沈小姐就不要拒绝,这会给我留下阴影。耳洞没有打没关系,可以夹在耳垂上一样非常漂亮,他送过你许多珠宝,唯有送些不一样的,沈小姐才能记忆犹新,不是吗。”
祝臣舟将那枚耳钉比在我耳垂位置,他仔细看了看,不放过任何一个角度,我自己看不到,但从他表情内我能感觉到似乎非常漂亮,他颇为满意对柜员说,“放在盒子内,紫色和黑色两款。”
柜员一边开单一边说,“钻戒和项链多么俗气,女人一说买首饰,首先忘不了这两款,耳钉虽然小,被头发遮住也不显眼,但价格其实毫不逊色,钻石名贵的话,一枚耳钉也不会低于百万,收藏价值非常高。”
她将单子递给祝臣舟,“二百零一万,为您抹掉零头一万,您刷卡吗。”
祝臣舟从皮夹内抽出一张卡,他正要递给柜员,我非常惊恐拦住他的手,“两枚耳钉这样贵?谢谢,不需要。”
祝臣舟非常无奈将我的手拂开,他把卡递给柜员,柜员拿到手后生怕会反悔,立刻跑到后面去刷,我对祝臣舟说,“我并不喜欢那些,我觉得很不值。”
他手指在皮夹上轻轻敲打着,“我觉得值就够了,毕竟我花钱。”
“但我可以选择拒绝接受你的美意。”
柜员将两个蓝色绒盒递到祝臣舟面前,他接过后便揽住我的腰朝门外走去,期间有一些顾客与我们擦肩而过,他还不忘将我脖子上的围巾朝脸部拉了拉,盖住我的唇鼻。
我对他说,“我不想欠你什么。”
他嗯了声,“我知道。”
他将两个盒子塞进我大衣口袋,我刚要掏出来还他,他一把按住我手腕,他眼底一闪而过一抹不舍和无奈,“不知道哪辈子还可以这样并肩行走,留一个念想,过分吗。”
我所有决然动作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我看到了一个和任何时候都不同的祝臣舟,他无奈而苍白,带着几分不该出现在他脸上的乞求,静静看着我。
其实我不会忘掉他,哪怕没有任何东西作为我的念想。
因为祝臣舟根本不清楚,他对我而言,是怎样一份特殊存在。
电梯门缓缓合上,里面只有我们两个人,从一楼去往三十三层的意式露天餐厅。我靠在他怀中,后脑贴在他胸膛上,他从背后将我身体紧紧拥住,我们共同看向观光电梯外这座似梦似幻的城市。
天空湛蓝如洗,有几只零散的白鸽,街道两旁盛开着潋滟红梅,拥挤的人潮人海正在不停擦肩而过。对面大厦被一条海城最美的芜湖所环绕,它的水非常灵动,再激烈狂躁的风掠过湖面,也不忍掀起波涛巨浪,总能被它温柔一水消融。
在电梯升得越来越高即将停住时,我忽然有了落泪的冲动,我喊着祝臣舟名字,对他说了一句非常莫名其妙的谢谢。
他也许觉得奇怪,但我也只有对他说这句,感谢他放过我丈夫,感谢他给了我一份男人对女人能给予的全部宠,感谢他陪伴我看灯笼街五光十色灯火阑珊,感谢他让我终于有了勇气疯狂一次。
我最肆无忌惮绽放的青春,都在这个男人眼中。
他让我看到了毫无杂质单纯快乐的沈筝。
电梯缓缓停住,定格在三十三层,我贪恋得看着玻璃上倒映出的我们交缠相拥的身影,他始终一言不发,像一个与世隔绝的聋哑人。用他唯一能接触世界那双眼睛,和我做最后的告别。
我们透过玻璃看了对方许久,在电梯门打开的同时,祝臣舟滚烫的薄唇挨着我耳朵说:“沈筝,我不会忘记这几天的一切,它是我最好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