佣人带着我从一处蜿蜒黑暗的木质楼梯走上去,来到一楼,相比较地下室的暗无天日阴森寒冷,楼上简直是一处天堂。
其实祝臣舟本无意把我关在下面,他不想让我过分吃到苦头,只是他通过几次接触非常了解我性格,知道我的刚烈和冷静,非要把我逼到死路,没有一点挣扎的力气,我才可能向现实妥协,而不闹得鸡犬不宁。
他用残酷的事实教训我,如果我不听话,那么等待我的就是和黄卿那个疯子共同生活在黑暗与肮脏的地下室,不知道何时为止境,没有资格住在这栋舒适漂亮的别墅内。
我一边走一边停,打量环视这栋房子的构造与装潢,佣人也很耐心等我,我将目光定格在天花板悬吊的金黄色水晶灯上,我看了它好久,佣人可能觉得奇怪,她小心翼翼问我,“沈小姐,有什么问题吗。”
我笑了笑,指给她看,“这灯不适合吊在这里。”
佣人狐疑的仰起头看着,实在找不到哪里不妥当,她说,“那您觉得怎么安置更好?”
“祝臣舟不需要灯,他是一个魔鬼,他适合走在黑夜里,不让任何人看到他卑鄙无耻的行径,他用灯不是很夸张吗。”
佣人顿时脸色一白,她装作没有听到,继续低着头朝前走着,我看她瘦弱的背影冷笑一声,不急不慢的跟在后面。
佣人带着我步上二楼去往会客厅,穿过冗长的走廊,进入一弯圆形拱门内,我看到了坐在正中沙发上研究一盘棋局的祝臣舟,澄净透明的落地窗拂进温暖朦胧的阳光,笼罩在他身上,他换了一件舒适随意的藏蓝色居家服,完全沉浸在那盘棋局的走势上,并没有看我,也没有察觉到这美好的清晨时光为他带来怎样一种假象。
佣人对我说,“沈小姐,您随意坐。”
她转身刚要走,我一把拉住她,我目光一动不动的凝视祝臣舟,嘴上对她说,“什么时候放我走。”
佣人一愣,她扫向仍旧面无表情的祝臣舟,拿捏不准他是否听到,可又不敢大声说话打扰他思路,只好用沉默来应对我,我又提高声音重复了一遍,祝臣舟的指尖微微颤了颤,佣人吓得闭上眼睛,好像在防备我会不会动手打她。
我死死揪住她手臂,用力拿指甲掐她皮肤,她当然受不了那样的刺痛,不一会儿便带着哭腔向我求饶说,“沈小姐,您饶了我,我真的不知道先生的意思,你能不能离开我说了不算,要先生发话,否则我承诺了您时间,保镖也不会放您走。”
“我要一个准确时间,否则我会想任何办法,和这座房子,这房子里的每个人,同归于尽。”
我大声吼出来,那名年轻佣人被我吓得六神无主,身体不停颤动,祝臣舟不知是凑巧还是故意,他忽然在此时踢到了茶几第二层的一个瓷盘,刺耳的声音炸开后,我手上一松,佣人借着这个时机挣脱开我的束缚仓皇而逃,飞快的冲下楼。
我深深吸了口气,站在那里又等了一会儿,祝臣舟像是参禅一样,除了那一下之外,再没有什么反应证明他还活着,除了眨动的眼睛与偶尔挪一下棋子,也是极其轻微的动作,我们在这样无言之中静默对峙,直到一缕阳光升得越来越高,我和他比试的是谁先扛不住开口说话,就是向对方的脾气认输。
他有足够稳重的定力,我有冷静自持的性格,这样的一场擂台非常有趣。因为旗鼓相当,输赢难论。
大约过去半个小时,祝臣舟的棋局陷入焦灼,他捏了捏眉心,这才慢悠悠开口说,“站累了吗。”
我没有理他,隔着很远的距离打量着他那盘棋。
他尽管没有看我,却像是有所察觉,他伸出一只手直接挡住了我看棋的视线,连最后一点打发时间的消遣都给我堵死。
“你脾气很倔,佣人而已,她不能了解我什么时候会高兴,等到我高兴时,自然就会放了你,我有心囚你一辈子,你也不会安室于家。”
“哦?”我看似无害的笑了笑,“祝总觉得我刚才脾气很暴躁吗。”
他嗯了一声,“非常。”
我环抱双臂朝他坐着的沙发踱步过去,地上倒映出我们两人纠缠在一起的影子,就像那一晚的灯笼街,他和我擦肩而过时,两枚影子调皮得重叠又分开。
但这里没有五光十色的灯海,没有漫天闪耀的星辰,只有我看成敌人的祝臣舟。
“我还有更暴躁的,祝总想看看吗?”
他饶有兴味的捏起一枚棋子,朝我挑了挑眉毛,“乐意至极。”
他话音未落,我已经冲过去俯身将他棋盘上刚刚杀出血路的良好局面全部扫落在地,破坏得一干二净,一堆黑白颜色不同的圆子在地上来回滚动散落,祝臣舟显然没料到我会做出这样举动,他指尖捏着的那枚黑子就顿在了棋盘一角。
我心里不是不发虚,我没有见过他真的盛怒是怎样一副面孔,但从黄卿的下场来看,惹恼了他势必不会好过,陈靖深并不能立刻猜到我被祝臣舟囚禁,就算能,以祝臣舟在海城的身份地位,陈靖深也未必能对他怎样,如今自保的同时等待时机逃离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我必须最大限度试探他的底线,看看他到底能容忍我到什么程度,来确定他会不会对我下手。
祝臣舟并没有急,他唇角含笑扫了一眼地上滚落的棋子,竟然笑了出来。
“你越是这样,我越不肯放掉你,你比黄卿比任何女人更加有趣,就像宠物,她们太绵软,绵软得过分会使我失去制服的冲动。我更喜欢有挑战的事,包括降服一只烈鸟。让她学会遗忘掉上一位主人,忠诚并绝不背叛的服从我豢养。”
他说完这番话后,有一名陌生佣人端着一套茶具和一壶烧开的水从楼下上来,将托盘放在祝臣舟面前的茶几上,跪蹲在地上摆放整齐后,便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