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拥有了那座戏园后,用最快时间通知了我在情人圈子里的所有姐妹,我并不是对于自己拥有一个价值过亿的戏园而骄傲炫耀,我只是忽然觉得自己在这座城市有了一个更大的根基,它无法被轻易拔起砍除,它是一种实物的存在,是陈靖深对我的纵容。
聂灵在电话里对我说,“陈局这么大手笔,不怕上头有人来查他吗,现在官场风声多紧啊,按兵不动的都有可能受到同僚波及一个跟头栽倒,他敢在这么紧要关头煽风?”
我说,“百姓和警局内的下属都知道,他是一个清官,他的财力来自他亡妻名下的公司,他从没有摄取过半分不该得的钱。”
“得了吧,他老婆死了八年,难道一个魂魄还能经营公司吗?这都是一个幌子,他才是幕后人。官场和商场原本就是两条互通有无的路,官商相互非常正常,这是渠道是人脉,他两条路都踏着,当然会为自己谋取福利。仕途上的人依靠在官场的美誉和口碑,搅乱视听施行商场的暗箱操作敛财,这没什么好奇怪的,相比较那些怎么都贪不够的人,陈局对于百姓,的确问心无愧。”
我其实很惊讶陈靖深十几年如一日的严于律己,竟然留下了这样不切实际的偏颇舆论,他这个局长当得多么清汤寡水,我比谁都清楚,一个月几千的薪酬,还不及他公司小文员的年终奖多,一年当中至少有六个月他的工资是全部上缴的,用来补贴那些牺牲的刑警家属,甚至还会再搭入自己的私人存款,没想到他任劳任怨坦坦荡荡最后换来的竟然是怀疑。
我问聂灵说,“只有你这么觉得吗,陈靖深是我丈夫,我不允许你这样说他,否则我们就断了这点友情。”
聂灵在电话那边嘁了一声,“有很多人这样说,打个比方,同行是冤家,你觉得老百姓有这个人脉将这些流言传播得这么快吗。陈局长并非没有听到过,只是他自认为行得正坐得端,可不要忘记,舌头根子压死人,历史上冤假错案可不是一宗两宗,你在仕途做得越出色,越是打同僚的脸,他是局长,每个城市都有局长,那么别人对他是否会怀恨在心,舆论压力是最虚无缥缈可也暗伤人心的利器。”
聂灵说完这些后,我听到电话那边传来一声非常嘹亮的巨响,聂灵压低了声音对我说,“赵总回来了,我现在没空和你聊,等我伺候好了他,明儿一早给你打过去。”
她说完要挂,我赶紧对她说,“不用给我打,我这边也许不方便,等周末再聚吧,你要是再听谁胡说八道,是姐妹的话帮我制止他们放屁的嘴。”
“哟,你拿我当赵太太了?我他妈想帮你可有人听吗?谁不知道我就一养在外头的小狐狸精,明面上谁也不敢惹我,背地里难听话姑奶奶听多了,等我什么时候把赵总老婆气死了,不用你说,我都给你摆平。”
聂灵吼完后,讲电话挂断了。
我捏着太阳穴窝在沙发里,觉得头昏脑胀,官场这一行有多么难做,我算是彻底领悟,为什么社会会流传有些仕途上的人由于百姓中呼声威望过高,造成有预谋的车祸和暗杀,这些并不是子虚乌有空穴来风,大约有证可查,当你在一个领域的成就和名誉成为了标杆,你会陷入一个特别微妙的境地,你的一举一动都被放大,不是去放大你的美德,而是去挑拣你的错漏,将你置于死地,最好永无翻身希望。
商场不过是一些计谋和手段,并不至于要了对方性命的地步,但官场的可怕在于,一点蛛丝马迹都能扯动一大批拴在同一根绳上的蚂蚱,造成剧烈的恐慌,彼此颠覆同盟,互相揭底,一损俱损。
陈靖深已经将自己置于一个特别危险的风口,他的功勋他的威望他的精明,都深深威胁到了每一个和他的两袖清风背道而驰的同僚,他是一个靶子,他的红心在不停放大,周围骑着骏马的射手都在朝他逼近,只等转到一个最好的角度,然后一击致命。
我抱着软枕直勾勾盯着卧房的门,里面传来窸窣的声响,接着陈靖深走出来,他手上拿着换洗的衣物,丢进了浴室的洗衣机里,他一边系着身上衬衣扣子一边打量我脸色,发现我有些不对劲后,他走过来在我额头上试探了一下温度,“不舒服吗。”
我没有说话,双眼里满是迷茫,他刚要将手抽回去,我猛地扣住他手腕,我都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大的力气,他没有防备,被我一把扯得压下来,他反应极其迅速朝一侧避开,跌坐在另外一张沙发上,我没等他坐稳便朝他怀里扑过去,捧住他的脸用力吻着,他被我的举动搞得有些茫然,就这么睁着眼看着我,没有一点回应。
我吻到最后才尝出舌尖是咸苦的味道,我和他脸庞错开点距离,他的手扶在我腰间,头微微向后仰试图看清楚我的脸,“有人和你说了什么。”
我咬着嘴唇,刚才我的吻毫无章法,只是和他牙齿磕牙齿,我唇角被磨破了一点嫩皮,有咸咸的腥味。
“你答应我,不管未来发生什么,你预测的结果是好是坏,都不要丢下我。”
陈靖深蹙着眉头,他目光越过我看向被我摔在沙发角落的手机,“为什么突然想这些。”
我死死抱着他温热的身体,大口贪婪呼吸着他衬衣上夹杂了淡淡烟草和洗衣粉的味道,“就算这世上所有灰烬都落在你身上,就算你被全世界的人抹黑,在我心里你都是最好的陈靖深。”
他下巴在我头顶支着,我听到摩擦起静电次拉次拉的声音,我们相拥的身体在窗外透进来的冬日阳光中烤得很温暖,地板上有交叠重合的影子,是两个人的,在无休止的纠缠中被拉长。
很久他在我耳畔低低的笑了一声,“你要说到做到。”
正文0***当一个人成了谜
我午睡起来拉开窗帘,看到了今年入冬以来最好的阳光,世界被照得金灿灿,偶尔有路过的行人,牵着狗或者戴着帽子,脸上都洋溢出午后疏懒惬意的笑容。
底下正对窗台的喷泉没有水,完全干涸掉,有漂浮的黄叶在角落处孤零零苟延残喘,旁边绽放着一片苍翠的松柏,这样凄惨的对比我想到了两年前的自己。
时光快得让我措手不及,好像一觉醒来,就从卑微低贱的尘埃变成了高贵美艳的钻石,我已不再是穷乡僻壤里抬不起头的沈筝,而是陈靖深名正言顺的妻子,享受着所有人对我的尊重和恭敬。
我深深吸了口气,走到床头拉开抽屉,取出昨天刚刚领回的结婚证,我翻开红色的封皮,照片上陈靖深笑得非常温和,微微扬着唇角,眉梢眼角看不出多么隆重的喜悦,而我则小鸟依人头朝他偏,唇边的梨涡深陷。
我盯着结婚照呆愣了半响,直到很久后才想起来我今天约了苏姐,我快速的收好证件,锁在抽屉内的小盒里,然后叫上司机驱车前往。
我成为陈太太的消息以惊人的速度在情人圈子内传遍,几乎海城所有和这行沾边的女人都知道有个叫沈筝的女人续弦给一个妻子早亡的局长,局长是大名鼎鼎的陈靖深,提起他名字多少匪徒吓破了胆,连亡命徒都要颤一颤,坊间说只要陈局长出马,没有攻不下的案子没有抓不住的人。可这样的男人怎会娶一个毫无背景的女人呢。
床上功夫好,还是狐媚手段硬,把他迷得神魂颠倒,连名誉都甘愿自毁。
我从苏姐口中听到这些言论并没有生气,我觉得一个人某方面的价值体现在于她颇受争议,不管是好是坏,至少她不曾籍籍无名被埋没,所以我很坦然接受。
作为陈夫人,这是我必须要承受的东西,我没有资格说不,即使陈靖深都无法控制舆论。人言可畏,能够逼死梁山好汉,何况贪生怕死的我们,唯一抵制的途径就是装聋作哑。
我让司机将车停在商业街最大的一栋超市门口,这边客流量非常大,节假日和周末几乎爆满到寸步难行,我不喜欢热闹,所以平时都会挑选工作日来逛逛,这边的服装和化妆品专卖店非常多,我经常会碰到一些明星或者杂志封面很眼熟的模特,对于她们的素颜我了如执掌,聂灵让我创办一刊杂志,专门曝光明星素颜,一定能够大火,我还真的犹豫过,后来我将这个想法告诉陈靖深,他听过后笑了很久,抱着我说,“我养不起你吗,再有十个沈筝也吃不穷我。”
我戴着墨镜从车内弯腰下来,吩咐司机等到傍晚七点再过来这边接我,司机离开后,我朝着商业街最里面挤入进去,一边用手机给苏姐打电话确认位置,一边在经过一家咖啡店橱窗前整理着我的衣摆和围巾。
这件玫红色大衣是陈靖深今年年初托秦霁从国外时装周买下来的,全球只限量销售三款,分别是不同颜色,当时买的时候仅仅剩下了这一件,别无选择。
我并不是非常喜欢,我对于艳丽的颜色骨子里都有一点排斥,因为我觉得花团锦簇并不属于我这样的女人应该有的张扬,唯有简单低调才能长久安稳。
不过它高昂咂舌的价格穿在人潮拥挤的街头的确非常有面子,识货的人都会对我身份产生巨大好奇,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不渴望被瞩目被艳羡的快感。
我推门进入餐厅时,苏姐正坐在那里喝一杯奶昔,她系着一条浅灰色的毛线围巾,穿得非常臃肿,脸上有一些斑点,皮肤偏黄,眼角的皱纹泄露了她真实年纪。
我被她过分随意的仪表吓了一跳,苏姐爱美到了狂热的地步,她决不允许任何时候自己是不完美的出现在别人面前,我们几乎没人看到过她的素颜,她夜晚睡觉都不卸妆,才会导致她原本白皙紧致的皮肤被化妆品腐蚀得有些沧桑衰老。
我在她对面坐下来,我看着面前桌上摆放的两种口味披萨,蹙眉说,“你不是不喜欢这种快餐吗。”
她咬了一口扔回盘里,拿纸巾蹭着指尖的油渍,“忽然想吃这一口,最近我喜好变化很多大。”
她漫不经心的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瞧我身上的穿着,以及我左手无名指戴着的三克拉钻戒,她说,“没想到我当初的预言竟会成真。你果然踩着这个圈子里所有情人爬上了最高处。捞到的钱再多又怎样,一不留神可能全部被收回,只有成为男人的妻子,才能名正言顺分享他一切。沈筝,你很有手段,也非常能忍。”
在苏姐面前我没必要戴着面具去做人,我朝她勾了勾手指,她心领神会从皮包内摸出一盒烟,推到我面前,我利落的拆开包装,点燃后夹在嘴角刁住,烟这种东西,我不常吸,但吸起来又不肯节制,常常吸光一包后才停止,嗓子要嘶哑到一整夜才能恢复。
苏姐看着我吸了大半根,但她始终没有动,我目光在她和烟之间徘徊,朝她使了个眼色,她笑着说,“我不能吸。”
圈里谁不知道苏玫是老烟枪,十三岁接触第一根烟后,一发不可收拾,是强烈的烟瘾毁了她的青春和人生,她就喜欢抽最昂贵的,比如黄鹤楼1916,一千多一条是普通款,典藏版的金盒八千多,她抽着玩也要这种档次的,寻不到刺激了就往里面添点东西,为了满足她的瘾,她跟了第一个金主,那时候她抽烟抽得醉生梦死,每天都要两包,我真没想到她忽然这么抗拒这东西,她不是拿这个当命吗。
我刚要开口打趣她,脑海忽然闪过一道光,我有些不可置信的盯着她腹部,那里被她包裹得很严实,完全看不出丝毫破绽,可我了解她身材,她现在至少比夏天胖了十斤不止。
我将烟撵灭后,一动不动盯着她,她最终被我看得缴械投降,“好好好,姑奶奶,我坦白,我吃不消你这么犀利的眼神。”
她紧紧闭着眼吐出一口气,然后缓慢睁开,脸上满是温情的垂眸看着自己小腹,“沈筝,你明白我的苦吗。你也许以前懂,但现在一定不懂了。因为幸福的人没有功夫去怜悯不幸的人,炫耀享受还来不及,早已经两耳不闻人间事。我马上就四十岁了,我漂泊了大半生,曾经一度以为,我这辈子没有做母亲的命,青春抛弃了我男人厌倦了我的下场,就是我带着钱孤独终老,在后半生内回忆我前半生的荒唐和放纵,然后夹着眼泪咽下去。所以我不会去管他到底要不要,既然长在我肚子里,我有权决定他去留和生死。”
我觉得苏玫一定是疯了,齐总的私生子远不止一个,可哪一个都不曾被赠予名分,这意味着不管生孩子的女人在意他的钱财还是婚姻,十月怀胎都将成为泡影。
他们这样的男人怎么会给图谋不轨的女人留有余地,算计是他们最厌恶的一件事。任何人都不会成为他们意念内的例外,包括妻子又算得了什么,他只要高兴,任何女人都会成为妻子,如果不高兴,任何女人也都会成为筹码。
我拿起面前的热奶昔,相比较咸和辣,我不太喜欢吃甜,所以对甜味比较敏感,但我此刻却发现它失去了味道。
“希望你不要后悔,你不是没有见识过男人的狠毒与无情。崔婕到现在还不知去向,想必日子不好过,男人的恩宠就是泡沫,即便在你眼前绽放时,你也不要妄图收入囊中永久保存,因为它一触就碎了,你都来不及反应。”
“不去试试怎么知道呢?如果不去尝试,那就是一生的遗憾,尝试过哪怕结局不好又有什么关系,人最大的挑战就是迈出心里最惧怕的一步。哎呀好啦——”苏姐受不了我的冷静,她满不在乎的摆摆手,脸上布满揶揄,“陈大太太还是操.你自己的心吧,喏。”
她甩出一份报纸扔给我,我只垂眸扫了一眼,第一版正中位置报道的是三天前的慈善之夜,洋洋洒洒写了上万字,许多宾客都刊登了照片,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祝臣舟获得慈善之星的演讲致辞和我被陈靖深牵住手接受记者群访的两张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