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次日,陈靖深带着三十七名刑警和二十名精干特警出差到台城边境进行一个特大恶性犯罪团伙的抓捕行动。
台城是非常贫瘠落后的一个城市,四面环山,中间一条常年奔腾不息的江面,那边经济极其落后,贫困得令人无法想像,几乎所有沿边城市内的乞讨人员都是台城出去的,青壮年还有活路,可老弱病残只能靠行乞。
台城在中国版图上属于大西北附近的城市,排挤在三线之外,充其量能算作一个城市,但至于几线,连规划都没有。虽然城府出台无数措施对当地进行希望工程方面的补救,可由于历史遗留问题造成的长时间落后,经济基础太过薄弱,效果很不显著,再加上中间程序的层层剥削压榨,能够分到基层的部分,只是这一张饼最难啃的边缘,很硬很咯牙,刮下来的油水微乎其微,搪塞得了一时片刻,无法为整座城市带来福音。
台城这边民风虽然淳朴,可在环境的闭塞下,居民大脑简单、性格暴力冲动,地理位置又很险峻,渐渐成为了不少罪犯栖息逃离警方追捕的最佳藏身地点。
陈靖深接到上级电话时,我就坐在他旁边,偎在他怀里看电视,是很枯燥乏味的新闻节目,可他每天晚餐后都必看,我不喜欢这些,但为了迎合他,我强迫自己去接受,久而久之也成了我生活中必需的一项调剂,习惯是一个非常强大而可怕的东西,它会在无形之中渗透到你的骨血内,镌刻在你头脑里,让你无法抛弃掉。
给陈靖深打电话的正是崔部长,他在那边语气很焦急说,“小陈,台城的案子非常棘手,已经有不少妇女受到迫害,甚至许多都没有成年。那边的警局治理落后,人手也不够,警力资源比我们这边大都市的配备都逊色不少,对方请求我们的支援,而上级对此非常重视,你做局长也有几年了,上面一直在私下讨论要不要再为你升职,毕竟你的成绩大家有目共睹,这一次案子由你来调度负责,我们成功解决后,你就准备一份比较详细的生平报告,我会为你往上面递交。”
陈靖深在崔部长叙述的过程中非常认真专注的聆听,他说,“我在这边局里对前线进行指挥,领导方面谁带队前往?”
崔部长语气明显弱下去了几分,“台城那边环境很差,地势险峻,而且这一次根据那边警方的勘察,这个团伙组织就隐匿在大山上,几乎两边都是悬崖峭壁,易守难攻。台城当地没有能和我们里应外合的精干警力。小陈你也是官场上混了很多年,你应该清楚,这样情势下,哪一个为官的愿意闯这龙潭虎穴?上面可以强行指示,但下属有情绪,有借口,我们也很为难。你在局里的口碑没有一点负面,你作为总负责人,干警们不会有其他抱怨情绪。”
陈靖深听完脸色骤然一沉,“崔部,干警的性命就不是命了吗。正因为案子非常棘手,危险性极大,我们才要以身作则,调动大家破案积极性,既然没有人愿意跟过去,您批报上级,由我带队到台城。”
我吓得手上一抖,将原本还打开的电视关住了,屏幕黑下来的霎那,客厅内安静得令人窒息,陈靖深看了我一眼,崔部那边显然也是一惊,“小陈,你不要意气用事,我知道你很清廉,能够做到这一点已经非常难得,不管你怎么样优秀,作为一个生活在社会上的人,都不可能做到将自己的口碑打磨得十足完美,量力而行是一种智慧。如果…”
“我已经决定了。我不为任何口碑和名誉,只为兑现我的承诺。我当初还在做副局时,刑警大会上我清楚说过,大案要案面前,我陈靖深绝不退缩,和一线干警共存亡,这一点只要我还在岗位一天,我都不会食言。”
我死死握住陈靖深的手,他脸上是凛然的决绝,并不容我劝诫,便挂断了崔部长的电话。
我看着他手机暗下去的屏幕,身体就在这一霎那间变得冰凉。
我不知道陈靖深的固执从何而来,他为什么非要明知危险还一头扎进去,能够逃避的事何必迎头而上,现在的官员哪一个不是在艰难险峻的情势下躲到最后面,冲锋陷阵的永远都是基层下属,你面面俱到未必能博得美名,相反不怀好意的人还会在背后诋毁你是邀功逞强。
我忍了又忍,但我无法让自己坦然接受陈靖深在事业和我的对比中抉择了前者却忽视了我。
我握住他的手,我发现自己掌心全部都是汗,“上面没有让你去,你为什么要去?你以为龙潭虎穴是那么好闯的吗?你有几条命能够让你在那样恐怖的环境下安然无恙?不管台城怎么贫瘠落后,那也是一座独立生存延续的城市,能够让一座城市的警方都束手无策的团伙,他们很聪明,他们一眼就能看出你和其他警察身份不同,他们一旦被逼得走投无路,首先目标就是你你知不知道!”
陈靖深蹙眉甩开我的手,“沈筝,我是一名局长,这是我的职责和使命,你并不是第一天知道,我的工作充满了危险。你不要不懂事。”
“我就是不懂事!你是局长,你是警察,我不管你外面是什么身份,我只知道你马上成为我丈夫,我需要一个能保障自己安全为我撑住天的男人,而不是一个美名满天下却时刻要在死亡线上徘徊让我寝食难安的英雄!”
我第一次在他面前这样歇斯底里,我喊完后和陈靖深同时怔住,他一言不发抿着唇,静静望着我,我沉默了片刻,用两只手蒙住我的脸,我在掌心内轻轻啜泣着,到最后我根本无法控制,便失声痛哭出来,“你不为我想,为露露想,我满身泥污,我不配你记挂,但她是你女儿,你真的出了事,她怎么办?我不是不理解你的工作,但你已经快四十岁了,你不再是年轻充满战斗血性的年轻男人,你别拼了,算我求求你。”
我非常无助的大哭着,陈靖深始终没有说一个字,我哭了一会儿,他忽然伸出手将我肩膀揽住,轻轻扣在了怀中,他的胸膛在我枕着的地方一起一伏,“傻话,谁说你满身泥污不配我记挂。沈筝,我不允许你这样说自己。”
我仰起满是水痕的脸看着他,“那你不去了,好不好。”
陈靖深眼内是毫不遮掩的爱怜,他用手指在我脸上有泪的地方轻轻抹着,语气内透着无奈,“这是我无可推卸的责任。”
我满是期待看他的目光彻底凉了下来,我无声的抽噎着,滚烫的眼泪一滴滴淌下,他擦掉后还有新的,仿佛怎么也停止不了。他最终将我狠狠抱住,压在沙发上用力吻着我的唇,他的吻很乱,很急切,直到将我脸上和脖颈处的潮湿全部吻干后,他才放缓了动作,在我脸上轻轻磨着。
“我答应你,我会为了你和露露,平安回来。”
我最终没有留住他,第二天凌晨天还没有亮陈靖深便离开了公寓,他对我说根据以往经验,不超过一个星期他一定会回来,于是我在度日如年的煎熬中等到了第七天,他没有任何消息,警局我进不去,他公司的助理和秘书都不了解他警务方面的任何情况,我就像一只坐在井底的青蛙,只能守着这一小片天痴痴的等。
他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怎么也打不通,早晨到黄昏,深夜到黎明,周而复始。
我知道他执行任务从来都不开机,只用警务内部的对讲机进行联络,可以往任何案子的性质都没有这一次恶劣,所有出警同志都是抱着牺牲的信念前往一线,他也不例外。
第九天时我哭着在早晨醒来,眼前全都是迷茫的雾气,我疯了一样扒着窗户朝远方大喊他的名字,我第一次感觉到陈靖深对于沈筝而言,是怎样的不可或缺。
两年时光并不算很长,七百个日夜,他陪着我不过一半时间,我很清楚不管他怎样沉默寡言,他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对我好的男人,他没有骗过我没有利用过我更没有打骂过我,他让我堂堂正正活在这座我少年时前都不敢想的大都市里,他给了我一种安稳且不用惧怕风雨的生活,他让我敢于书写沈筝这两个字,去面对所有人的目光。
我最不敢想的就是,失去了陈靖深,我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