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里管她们有多厉害!反正都是我的盘中餐!”夫澜强撑着站起来,伸出右手,厉声道,“把那石头给我!”
“我为何要给你?”神棍摸出红色怪石,捏着指尖转了转,“你又凭什么问我要?”
夫澜眼中狠色一闪,很快收敛,他笑了笑,问:“难道你不想知道……这石头是做什么的?”
“我知道它能做什么。”神棍不为所动,“这石头所携带的阴戾气息,对鬼来说,可是极大的修炼助益。”
“这只是其一。”夫澜看了眼神色渐冷的闵悦君,猜到什么,邪笑道,“其二,它可以……”
话还未说完,闵悦君从神棍手中夺走石头,冷然道:“想要自己来拿!”
“慌什么?”夫澜咳嗽两声,一边走近一边慢条斯理地为神棍解释,“这石头是地府的刑具,按理说,不该离开地府的,你猜猜,你徒弟将它偷出来,是做什么呢?”
“地府的刑具?!”神棍莫名。
闵悦君怒上心头,狠狠向死人沟一扔!
夫澜飞快地扑了上去,去抢那块石头,嘴里飞快道:“这石头可以炼魂!”
话音刚落,扑通一声,夫澜抓住了石头,却掉入河中,瞬间被河水吞没。
“炼……魂?”神棍呆呆地看向闵悦君,他问,“夫澜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炼魂?”
“你不要听他胡言。”闵悦君勉强站直身子,可灵力大量流失的他渐渐有些昏沉,“师傅……我……我……”
神棍连忙将他扶住,急道:“悦君!你还好么?”
“师傅……”闵悦君紧紧抓住他的袖子,艰难道,“带……带我离开这儿……”
“去哪儿?”
“离……离开这儿……”
闵悦君浑身一软,瘫倒在他怀里。
神棍随他一起倒在地上,伸手按向他胸口,却发现他体内灵力乱窜,怪不得明明没有外伤,却忽然如此虚弱!
“你的剑呢?”神棍按着他肩膀,“还能御剑吗?我送你去如意家。”
闵悦君微微摇头:“你来吧。”
“……剑都认主的,我怎么御你的剑?”神棍看了眼他手中那柄剑,光华流转锋芒毕露,哪里是别人可以驾驭的?
“可以。”闵悦君低声道,“御剑的口诀还是你教我的。”
这倒是实话。御剑是修道的入门法术之一,神棍虽然御剑术在青莲观中倒数,可口诀背得极溜,教给闵悦君,徒弟反倒两三天就学会了。只是当初闵悦君用的是他从山下找铁匠锻造的铁剑,没开刃,伤不到人,平常练习之用。
这剑想必是他当初离开青莲观后,闵悦君换过的新剑。
神棍有些犹豫,可闵悦君这几个月一直来回奔波,本就强撑的身体又受过好几次伤,方才还被吸走部分灵力……心软之下,他尝试着念起御剑口诀,那宝剑在闵悦君的手中不安地颤动起来。
“还真有用?”神棍诧异,又重复了一遍。
宝剑渐渐脱离闵悦君的手掌,歪歪扭扭地悬在空中。
闵悦君撑着胳膊坐起来,看着自己的宝剑怪异地乱动,忍不住看向神棍。他这个师傅御剑一向差劲,可以前好歹能让剑平着浮于空中,如今……他叹了叹气:“师傅,你是不是将口诀忘了?”
“怎么可能!我记性好着呢!”神棍尴尬地反驳着,“我……我就是不知道它的名字,有……有点拿不准!”
闵悦君低声笑了笑,告诉他:“它叫拂雪。”
“……你的拂尘不也叫拂雪么?”
“嗯,懒得想新名字。”
“……”
神棍不得不再次试了试,终于将拂雪剑御上空中。他扶着闵悦君站起来,关切道:“你灵力不足,身子又虚,冷不冷?”
雪后的冬日尤其冷,即使无风,也冻得人瑟瑟发抖。闵悦君一年四季都穿着道袍,平日有灵力护体尚好,一旦灵力流失,他的身体就和普通百姓一样,根本禁不住这天气。
“冷。”闵悦君贴着他的背垂下头,单手搂着他的腰,语气里连点委屈撒娇的意味都没有,可神棍就是听得心头一酸。
他收养了闵悦君那么多年,从未让他挨过冻。就连他们第一次见面,他将闵悦君一路背回山里,看他光着脚丫站在地上时都忍不住心疼。后来闵悦君住在青莲观,冬天火盆、棉被从未缺过,就连他想洗个热水澡,神棍都能指使别的弟子给他烧好。
师兄们总说他性子像小孩,大大咧咧目中无人,唯独在照顾闵悦君这件事上,虽不算体贴入微,却也足够细致了。他这徒弟自小一张木头脸,可也会别扭地向他撒个娇,跟在他屁股后面讨糖吃。
若是当年他没有走,一直陪在闵悦君身边,也许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闵悦君就还是那个长得高高大大却还忍不住打着哈欠缠着他帮忙穿衣服的小徒弟。
“师傅……”闵悦君闭着眼,低声问,“怎么了?”
“哦,没事。”神棍将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腰上,跳上拂雪剑。他回头看了眼死人沟平静的水面,不知禾棠和杨锦书究竟被带去了哪里,只好先将闵悦君送到安全地方,他再来一探究竟。打定主意后,他御剑而去,下意识张开双臂为闵悦君挡风,却发现他已是鬼,挡不住这沁骨凉意。
他愣了一瞬,想起几个火诀,可那些都暂时无法为闵悦君温暖身体,就连一个拥抱的温暖,他都给不了。
他是鬼,鬼的魂魄是没有温度的,抱得再久,也不会暖起来。
他已经死了。
“师傅,这样真好。”闵悦君在他耳边低声笑,“我觉得我好像死了,所以才能和你靠得这么近。”
神棍头也不回,语气冷淡:“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这种祸害,死不了的。”
“说的也是。”闵悦君附和着,“对我这种坏人来说,死反而是种解脱。”
神棍想起什么,忽然问他:“你这些年身体不好,是不是没看大夫?”
“看大夫做什么?又治不了我的病。”
“又不是什么大病,怎么不能治?”
“心病怎么医?”闵悦君无所谓地笑了笑,“我早就病入膏肓了。”
“……”神棍很想问什么心病,可这话如鲠在喉,他竟然问不出来。他甚至用脚趾头都能猜到,一定与他有关。
他看着脚下的山川雪地,目光飘远,思绪渐渐飘散。
夫澜的话忽然钻入他脑海中,他说闵悦君从地府将那石头偷来,用来炼魂……他们之前早有猜测,那块红色怪石邪气太重阴气炽盛,一定来自地府,只是不知闵悦君从哪里弄来的。而炼魂……这两个字,一听便不是什么好事。
神棍偷偷侧首看了闵悦君一眼,对方似乎虚弱得有些昏昏欲睡,伏在他肩膀上一动不动,长长的眼睫阖着,隐约能窥见几分小时候的影子。
以神棍多年的经验来看,炼魂是一种极其邪门的鬼道之术,并且方式多样,是一些有修道经验的人或鬼喜欢的修炼方法。一般来说,炼魂较多的,是人;其中,道士最多。道家捉鬼、镇妖、驱邪、炼丹,早就自成一派,掌握多种鬼道。许多修道人所练的法术,都是从鬼道之术演变而来,即使青莲观,也不可避免地从捉来的鬼那里学到了不少鬼道之术,并反制于鬼。所以青莲观的人不仅懂得正道修炼之法,还懂一些鬼术,在江湖中再正常不过,弟子在修炼过程中,也会逐渐选择不同的修炼之法。
神棍当初就偏爱鬼道之术,在修习师承正道、五行八卦之外,也会阅读一些鬼道之术的古籍秘典,甚至加以修习。闵悦君在他和众位师伯的教导下,双面兼修,但正统道家法术学得多一些,鬼道之术听他说得多,学得却不多……难道说自青莲观大劫后,他竟然开始修炼鬼道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他就慌了。
说到底,鬼道之术还是更适合鬼去修炼,凡人修习鬼道,不仅要忍受难以言喻的痛苦,还随时面临着被法术反噬的危险。
夫澜便是青莲观修习鬼术的佼佼者,可他如今不也落得个只能夺取活人身体的下场?即使他有了朱小五的身体,却还是要被自己吞下的厉鬼魂魄所反噬。七夫人便是炼魂之下的产物,这术法之邪门……闵悦君若真的在炼魂,那他这么多年,难道没有遭到一点反噬?
思索之间,他们已来到如意家中。
神棍扶他进去,见家中四下无人,雪地里有车辕痕迹,家中变动不多,桌椅还来不及收拾,显然是匆匆忙忙送老方前往青莲观。
神棍不急着找人,他只是想找个凡人住所,杨锦书的宅子阴气太重,不适合闵悦君养伤。
他将闵悦君扶到床上躺好,给他盖好被子,去翻衣柜,却发现如意将其他保暖衣物都带走了,也许是怕路上老方着凉。无奈之下,神棍只能动手去找火盆,终于还是从柴房的角落里翻出一个破角的旧火盆和一小袋木炭,他拿去屋子里,将火盆烧起来,忽然想起这是凡人住处,邻居会看到,以为进了贼人怎么办?
出门去施了个障眼法,将如意家罩在其中,神棍原地转了转,还是偷偷去了几个邻居家,偷了些棉被、食物、木炭和生姜出来。不过他良心犹存,给各家都留了银子——自然是从闵悦君的口袋里拿来的。
他一个鬼,总不能真的窝在家里守着闵悦君做勤劳煮夫。施法将热粥温在桌上,又给徒弟加了两床棉被,用生姜熬了汤,连哄带骗给半昏迷的徒弟喂进肚子里,临走前,又给火盆里添了些木炭,怕屋子不通风,他又给窗户开了个小小的缝。
做完这一切,神棍坐在床边守了会儿,终究记挂着那对笨蛋夫夫,准备动身去死人沟。
给闵悦君拢了拢被子,只望他在这里好好休息,不要真被这点小伤害死了。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