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嘉!”方枘的意念在无声呼喊。
方枘看到了一张强光下特写的面庞,惊慌中更显灵动的杏核眼绽放的光芒,盖过了罩在上面的阳光。
还有泼墨一般乌黑的长发,以及像是毛孔里装了翅膀的飘逸的身姿,简直就是一个缩小版的卡嘉!
而且不只如此,强光只一瞬间掠过了小姑娘的手臂,但现出的情形让方枘极为震惊!
她的右前臂和自己如今一样,裹着一只画臂!
在死灰破败的肌理中,氤氲着红色的光丝,就如流水经过纵横交错的河床。
与此同时,小姑娘的危机还未过去。但在她身体悬空的一刹那,左壁长伸,五指轻巧地搭在一块翘起的岩块上,娇躯略一拧动便停止了空中摇荡。
她气定神闲地垂下右手,用笔尖在腰际拴着的颜料包里蘸了下,然后对准公牛的眼睛,边蓄势落笔边狐疑地说:
“爹,有人在背后看我。”
“卡嘉,专心画画……”男子站在女儿下方,延颈举踵,盯着女儿手中的驼毛笔尖。
红牛的眼睑已被罩上黑棕色,上面还勾勒了绒毛。中间的瞳仁外圈,也晕染了红褐色,中间点上了煤黑色。
接着,小姑娘换了支干净的小号笔,从颜料包里蘸了一抹月白,又顺便蹭了下湖蓝,扬手在公牛瞳孔上擦了两道高光。
“好了!”她欣喜地松了口气。
然后,左手松开,身子轻飘飘地落了下来,半空中稍微一荡,恰好落在男子的臂弯里。
把女儿轻放下来,抹下了她笑红了的脸蛋上的一滩色滴,仰望了下岩壁上的公牛,男子欣慰地说:
“很好。公牛就如火种一般,会燎原后世。不知它会被人类训化耕种。而且还会涌现出一批画牛的大师!”
方枘暗赞,这才是始祖级的预言家!瞬间,一长串名字浮现脑海,唐代的韩滉、现代的李可染、毕加索……甚至nba的公牛队也跟着跳了出来。
卡嘉接着老爸的话说:“可是有个人很急,逆流而来要取火种。”
“在哪儿?”男子狐疑地东张西望。
“在那儿!”卡嘉手指着方枘意念所在。
“好,那就给他吧!”男子煞有介事地望了下,摆摆披了茸毛的大手,爽快地说。
逗得方枘暗乐,那个大胡子原始人根本没看到自己,因为他的眼神并没有向自己聚焦。
卡嘉俏皮地一笑,转身走到一个的高起三十公分的平台上,把从穴顶垂下来的一排藤蔓拉开,阳光便透了过来,照亮了对面的一副壁画。
它让方枘立即联想到了文艺复兴时期画家提香的《受惩罚的普罗米修斯》。
两者同样的构图与场景。
未着寸缕的普罗米修斯遍身鲜血淋漓,倒挂在高加索山的峭壁上,双臂和脚踝上缠绕着铁链。
一只苍鹰收拢了巨翅,一只爪子嵌入他的颈部,另一爪破开他小腹部,正在啄食着他的肝脏。
普罗米修斯的面部笼罩在阴影中,双手就成了表情的代言者。
他左臂扬起,怒指苍穹,右手垂下,从手背绷起的青筋来看,拳头握得很紧很紧。
卡嘉指了指普罗米修斯的右拳。
“他攥着的拳心里有一颗火种,你要吗?”她说着,俏皮地做了一个鬼脸,对着方枘的意念笑了下。
“当然要了!火种有什么用?”方枘无声地问。
卡嘉说:“五大要素中不是有灵魂层阶吗,它就是一颗灵种。能不能成长和燃烧,要看你造化了。”
这不巧了嘛不是,正需要它呢!方枘赶紧说:“好的,麻烦你给取过来吧!”
卡嘉似乎收到了他的想法,转身过去,快跑几步,一跃攀上了岩壁,又快爬了几米,身子贴在岩画上。
她伸手轻抚着普罗米修斯的紧攥的右手,直到它缓缓地松开。
在簌簌撒下的石屑粉尘中,就像幕布中的一盏明灯,一点红光也跟着落了下来。
啪地一声,砸在卡嘉张开的手心中央,又举到方枘的意念前。
“给你。”她笑吟吟地说。
方枘赶忙收下。金光消失,悄然潜入他的意念之中。
大赚!
如果不是界面相隔,方枘要手舞足蹈、哈哈大笑一通,才能稍稍舒解一下节庆焰火一般的兴奋。
顿了好一会儿,小姑娘撩起手指点了点方枘的神识,说:“得了便宜就走吧,愣着干嘛?”
方枘难为情地喵了下一块穴壁,那里模糊一团,但通过反光能看出《山海经》壁画的轮廓。
为首的一幅便是鲧偷取天帝息壤,拯救洪灾中的苍生的画面。
“反正来了来了,要不给块息壤吧。”方枘难为情地“说“。
卡嘉撅起小嘴,猛地一跺脚:“滚啊,你太贪啦!”
她气乎乎地拉过一段垂下来的藤蔓,挡在方枘意念前面。
……
此时,卡嘉刚刚从梵高所在的地狱地界回到阳间,她打开了入住的宾馆门。
甩掉高跟,趿上拖鞋的她,原地顿住了。
莫名地一丝异样袭上心头,感觉到幽深的时光之海中所泛起的一丝波澜……
……
而方枘也猛然醒来,眼前除了一缕红光外,其余一片漆黑。
阳光渐渐地浸润过来,金光和黑暗全部散去,画室的景物重新显现出来。
助手们似乎见惯不惊,叽叽给给地笑说:
“嘿,这不又醒了。”
“这是在逃僻现实啊!”一位文青助手摇头哀叹。
连至铁纯钢关系的阎维浩都抱怨,边端了杯水来边劝着:
“枘哥,别神神叨叨的,差不多就行了。喝口水,快赶工吧。”
“几点了?”方枘心里一惊,问。
“13号下午四点,离16号早8点交工还有两天多一点,你还有920幅没有完成!”阎维浩口气中有绝望也有警示。
“不是还剩800幅吗?”话刚出口,方枘自嘲地笑了,“我倒忘了那茬了,有120幅让大黄给嘘嘘了。”
阎维浩说:
“枘哥,要不这样。把那百多块尿画多盖点颜色充个数;另外,我从北江画院高价调百八十名艺术生,一股作气……”
“不行!”方枘坚决地打断他。
“都雪崩地陷了,为嘛不行?”阎维浩眉头拧成了麻花。
“尿骚扑鼻,风格凌乱……”
“哥啊,咱就不能现实点儿?大东夏千画村这样的画廊群落成百上千,都是这样赶工期的,凭什么到你这儿就不行了!”
阎维浩越说越急,挥手把手边一个画框往地上一磕。
在咔嚓夸拉的画框碎裂声中,方枘清晰又淡然地说:
“因为——我是方枘!”
“哇哦——”阎维浩抱着头做大哭状。
三子也看不下去,直道“梗直!梗直!”。
还由此引发开去,说人梗了不落好,就是狗梗了,也会死于非命,比如我家大黄……
由此,又怒又急的阎维浩找到了渲泻目标,拿块透明胶粘住了三子的嘴,罚他半天不准乌鸦嘴。
而脑干之上松果体处红光熠熠的方枘,这时已是自信爆棚。
他飞身落入轮盘中央,向着伙计们双臂一展:
“大家振作一下,开始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