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感冰冷、黏腻。
突然,有一股强劲的吸力产生,同时从端口漫出数条肉质的触须,缠绕在方枘的前臂上。
而且,触须的尖端有针刺一样的东西,破开他的皮肤扎入血管及神经组织中,接着,像蛛网一样,在里面循行和编织。
“啊?!”
方枘瞪着卡嘉,大声问,
“怎么会这样?有东西在进入我的身体!”
“别怕,这是个正常流程。”卡嘉说。当看到方枘试图抽出手臂时,换了副肃冷的口气说,
“它正在和你契合,你最好不要这样。否则,你的手臂就要废了!”
方枘听言,叹了口气,只好听天由命。
只用了三两分钟,画臂就把方枘的右前臂完全裹住。
他试着抖了下手腕,伸了下手指,除了略有些紧之外,并没有什么不适。
不过,有种意象从他头脑中显现。
竟然是阎维广的一张痛苦扭曲的脸,
还有他高举的手臂上鲜血淋漓,
而且,大拇指被硬生生地切掉了一段,白骨的断茬上兹兹地泛起了血泡!
见方枘愣在那儿,两眼发直,卡嘉担忧地问:
“你怎么了?”
方枘缓了缓神,不想节外生枝,只说:
“没什么。”
卡嘉松了口气,眼光中露出一丝兴奋和期待,说:
“那就别愣着了,快拿起画笔,试试效果!”
画室的一面墙上,早就挂好了梵高的《星空》的放大照片。在它旁边的画架上,约一米见方的亚麻画布也已绷好。
本来,方枘就想试试自己画一幅《星空》的手速。
之前,二十分钟一幅,是他临摹此画的最高记录。
方枘走到画布前,左手抄起四支油画笔,
分别是扇形的牛毛笔,用以铺设大片底色;
大小两支方头狼毫笔,用以块面塑造;
一支圆头猪鬃笔,来做细节刻画。
他用右指拈动一支扇形笔,在调色板上饱蘸了群青和煤黑,把笔尖抵在了面布中景的位置。
非常奇异地,画臂像有感应一样,表面产生了几条蓝色的光缕,逶迤婉转地,从小臂直通到指尖。
方枘沉声对卡嘉吩咐:
“开始计时!”
卡嘉应诺着,掏出手机调出计时器,说:
“开始!”
群青和煤黑在画布上随意混合着,激越而奔腾的线条,如毒蛇吐芯一般在画面上飞窜、交织。
不消片刻,中间部分的山脉已具雏形。
接着,方枘又换了一枝方头狼毫笔,在群青色中混入了翠绿,大面积地狂刷山脚下苍翠的林木。
又在食指和无名指间夹了支圆头猪鬃笔,用以勾画林间小屋以及闪烁的灯火……
然后,就是驼毛笔渲染出涡流状的夜空。
再用橙黄色以泼墨手法倾洒过去,再换了支稍蘸了点松节油的猪鬃笔,在橙黄色团中旋转出狂野而精准的笔触。
缭乱而瑰丽的星团在夜空中骤然浮现,华彩四溢、美轮美奂。
方枘完全沉浸入酣畅淋漓的创作快感之中。
他意识到,画臂的功用不只于提高手速。
对《星空》的绘制技法及内涵的理解方面,方枘从没有现在这样透彻深入。
心手合一,醍醐灌顶的感觉,带着他进入自由畅快的艺术境界。
才情潜能几乎全被释放,被画臂加持的右前臂,就如游龙戏水一般灵活自如,而油彩笔尖处就如龙珠慧眼。
点、线、面精准生动地落在它不可替代的位置;
色彩就如乐符一样可以被精确控制和尽情抒发!
在一旁紧张兮兮的卡嘉,这时,紧攥着的小手略略松开。
她不仅暗暗庆幸,方枘当是天赋异禀。
做为第十二个画臂传承者,和之前漫长历史上的十一位传承者相比,在基因响应和融合速度方面,要惊艳很多!
更不要提这些年她在画臂传程的过程中,所遇到的不知自己肉眼愚眉,却赶鸭子上架,不惜以身试险的蠢货了。
比如阎维广,在一年前,就为此掉了一根拇指,还是他仅仅穿戴画臂不过一分钟时所发生的。
而此时,裹在方枘前臂的十二画臂,也流光溢彩、欢快淋漓的样子,它似乎也在为找到归宿而兴奋不已。
卡嘉很欣慰,自己的使命终于完成了一半。同时,这又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她内心一遍一遍地祷告,
希望方枘不像之前的十一位前辈艺术家那样,成为画臂传承人后,虽成就辉煌,但最终非死即残,抑或陷入疯狂之中。
希望画臂能伴他走过一段漫长而辉煌的时光,达到传说中的至高境界,就像古籍里的箴言:
“得画臂者得天下!”
这时,方枘的大作也即将完成,他的操作也如梵高本人一样,开始变得疯狂!
一声低吼由肺部激荡入喉,方枘抄起一整把画笔。
而后参差不齐地在调色板上一抹,直接在画布上由下而上狂撩几笔后,近景中,一棵怒放的烟花一般的,孤单、狂傲、倔强的巨树蓦然而出!
大画即成,蓦然收笔间,方枘猛地回头,有些紧张地问:
“多长时间?”
“9分59秒,四舍五入,10分钟!”卡嘉回答。
“是真的?”
方枘眼里闪着小火苗,这个速度,比他最高峰的速度提升的一倍!
就相当于百米运动员超发挥跑过了五秒啊!
“不信你看!”卡嘉移步和方枘并肩而立,伸手指点着上面的倒计时数字。
激动、惊喜之余,核计了下后。
方枘眼里的火苗暗淡下来——即便自己一小时画6幅,一天按18小时工作时间来算,也只能完成一百零八幅。
半个月下来,也只能完成一千三百多幅。离三千幅还有很大的距离。
他叹了口气。
“怎么?”对方枘的态度,卡嘉感到不可思议。
但凡艺术家,突然在技艺和速度上能如此神速提升,不兴奋地如巅如狂才怪,可他……
方枘向卡嘉说出了自己的心事。
这样,可以起到一石二鸟的作用,一是向她寻求解决方案;二是可以借此褒贬一下,压低这画臂的价格。
对方枘的顾虑,卡嘉不以为然:
“这好办。随着熟练度的提升,画臂会相应升级,你的画速还会继续提升!”
方枘听了,心中狂喜。但他还是本着脸,再次质询:
“画臂虽然神奇,但它会不会对人体有负作用?”
“不会的!”卡嘉咬着小牙,面颊绷紧,信誓旦旦地说。
“你撒谎的样子真可爱。”方枘边笑说着,边伸手在鼻孔下抹了一下,一滴滚烫的血珠沾在食指肚上,悬悬欲滴。
卡嘉面上一红,难为情地解释说:
“画臂有两套控制系统,一是能量运作;二是神经元操纵。
做为传承者,刚刚穿戴画臂时,不懂得微控自己的能量输出,就会产生两个害处:
一是造成能量冗余,不能尽展画臂功效;二是人体能量输出超载,才导致鼻血横流。”
卡嘉的坦诚相告,给了方枘极佳的侃价理由:
“诶诶诶,你这怎么说话了!明明你产品有质量问题,反要怪用户使用不当吗?”
“给我闭上它!”卡嘉指着方枘的红口白牙怒喝。
不由分说,一双小手抓住方枘的肘部,使劲往下扒拉。
“这什么态度啊?怎么还急眼了呢!”方枘连忙躲开,退至墙角。把旁边的画架碰倒了两个,发出哐当当的声响。
“给我扒下来。爱要不要,本姑娘好心好意深夜送宝,你还挑三拣四!”卡嘉火了。
好心好意?不定怎么漫天要价呢!方枘暗自撇了下嘴,把底牌抛出:
“好了姑娘,别矫情了,说吧,多少钱?”
卡嘉听了,收了手,低头笑了。
“笑什么,贵了我可买不起。”
“你早说啊,做这些戏干嘛,累不累!——这画臂白送,不要钱的!”
虽然心里一阵惊喜,可还是显得于心不忍地说:
“卡嘉,这让我怎么好意思,至少收个工本费吧。”
“行啦,别假惺惺地了。画臂传承大业既成,我也不久留了。”
没要钱就真的要走了?方枘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但卡嘉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现出丝难为情,就要轻启樱唇……
果然奸商,总之还是要钱的!方枘腹诽。
她终于开口说:“还有件事忘了交待了。入门级的画臂传承者需要一个誓言,如果完不成,将会被剥夺资格,并且……被源质之火烧成焦尸……”
愣了一下,方枘随即哈哈大笑了下,说:
“不就一个誓言嘛,我发就行:
‘势必要完成百万合同,否则我自愿放弃画臂传承者身份,被源质之火化为齑粉!’”
“这么痛快啊?”卡嘉的美目瞪得溜圆,欻欻地闪着赞赏又惊异的光。
方枘不以为意,夸口说:“难为你了,以前没见过英雄是吧!”
卡嘉撇了下嘴,心里也是一块石头落地:这家伙没有临阵脱逃!
临了,双方互留微信。卡嘉说画臂虽免费,维修、升级等赠后服务也是有的。
得了这么个大便宜,方枘有点懵。
殷勤地送卡嘉到电梯口,连说了好几个走好,路上小心,才心满意足地折返回到画室。
他忙奔到唯一有镜子的所在——卫生间的浴室镜前。
先打开水龙头洗干净鼻孔周围的残血,又仔细端详了一下自己的面孔。
除了稍有些苍白之外,并无异样。
只是瞳孔处散发着淡淡的蓝色光晕。
而且,自顾上身裸露出的臂膀处,在皮肤下有极细的蓝色丝线流转。
会不会走火入魔?
他紧闭了一会儿眼睛,下意识地吐息了几次,再睁开眼睛时,发现眼中的光晕消失,皮肤下的异状也尽皆消失。
这才放下心来。
想来,这是画臂在和自己进行能量交换,这些异常的表征,可以通过意念进行吸收。
这时,微信信息推送声响起,是阎维浩的。
“枘哥,那画臂你用上了吗?”
“嗯,效果很炫!”
“那……你没事吧!”
“……只是流了点鼻血。”
“啊?哈哈哈!枘哥,你可要悠着点儿啊!我听见有水声,是在鸳鸯浴吗?”
“滚犊子!小小年纪不学点好。”
“枘哥,工期只有十五天,你那画室空间太小了,扑棱不开。明天,到我哥的画廊来吧,三百平方,咱们撒欢地干!”
方枘心里掠过一股暖流,但还是忧心地问:
“浩子,我不想强人所难。为了我,让你哥得罪赵洪金。”
“不用担心。我对我哥了如指掌。他虽然忌惮姓赵的,但更是利字当头的。到时候,咱们见机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