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二月,春雨纷纷,丁大夫人坐在马车里,却不知是喜是忧,两个大丫鬟坐在旁边瞧着有些无措,不知该劝夫人别伤心,还是该高兴?
倒是坐在一旁,丁大夫人的心腹管事媳妇轻声道:“夫人养着她这么多年,您会不舍也是应当的,不过她终究不是咱们家的姑娘,人家亲娘身份高贵,想来定是不会亏待她才是,夫人应当替她高兴啊!”
“哼!那个死丫头占着清儿的名份这么多年,现在总算能还清儿名份,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哪会舍不得!”丁大夫人原是保养得宜的贵夫人,奈何再多的保养,也及不上一年里连丧二女、儿媳和长孙女的打击。【本书由】
这一年来,她借着帮丈夫安置灾民,领着夫人团跑遍平州各城及乡镇,四处帮助人,只是白天再忙,到了深夜人静时,她总不由自主的想起女儿们的笑颜,一想起来就心如刀割,再思及早外孙女小小年纪就没了生母,亲家在女婿还没出孝,就已在张罗着给他再娶,更是深恨不已。
心里头压着事,丁大夫人的脸部线条便日渐深硬,嘴边两边法令纹便显得严肃刻薄,眸里也不再柔和,说及那个假丁筱清时,更是再也不耐烦掩藏对她的痛恨。
待她们赶到丁修书等候的小镇时,天已擦黑,早侯在进镇路上的小厮看到自家夫人车队来到,有的欢喜迎上前,有的则飞快奔回去通知大少爷,丁大夫人的马车停到了门口,随车的仆妇低声提醒,大夫人却神色复杂的掀起车帘望着院门。
见夫人不动,其他也不敢动,早有机灵的小厮往里通知大少爷,
这会儿见大夫人不下车,大伙儿还以为大夫人是在气儿子没在门口相迎咧!大夫人派到儿子身边侍候的一个嬷嬷忙上前。略高声与大夫人说:“本来大少爷是候在院门的,但因那场意外,大少爷冒雨领着人在雨夜里救人而染了风寒,这两天才见好。侍候的人不敢大意,方才侍候他用过饭服了药,大少爷这会儿才睡下呢!"大夫人这才气急败坏的下车。
双腿还没落地,就已口气急促的问:“难道没人跟大少爷说,十四小姐这事是……”话没说完,就被那扶着她下车的嬷嬷打断。
“哎唷!我的夫人,这作戏总要做足了不是?”嬷嬷小声的道。
“那大少爷没事?”大夫人扶着嬷嬷的手焦急的问。
“没事,没事儿!大少爷那天是淋了点雨,不过大伙儿仔细着,没让大少爷淋得狠了。一到地头也立即让人熬了姜汤灌下去,没事儿!”嬷嬷感到大夫人紧箍着自己手臂的手劲儿总算缓下来,不由暗松口气。
“那丫头呢?”
“夫人放心,昨儿已让秀宁郡主的人接走了。”嬷嬷连忙轻声回禀着,“说起来十四小姐还真是个没良心的。知道您今明两日就会到,连等一等见您一面都不肯,见到那两个阉人就欢欢喜喜的跟人去了,真是!”
走了也好,省得彼此尴尬,大夫人这会儿才真的放下心来,这时丁修刚走过来。“娘,听说大哥病了?”
“欵!”大夫人伸手拍拍次子的手臂,“咱们一道儿过去看他。”
小院里母子三人久别重逢,看到母亲明显较去岁更加斑白的头发,丁修书不禁鼻酸,谁会料到一场天灾。他和妻女就此天人永隔,两个妹妹也走了,二弟的准媳妇也没了,母亲如今只剩他们兄弟两个了!
从头到尾,大夫人都不曾问及“丁筱清”。丁修书也没提,倒是丁修刚嘴角翕合似有话想说,直到从大夫人那里辞出来,丁修刚才问:“十四妹就这么走了?”
“嗯,一个人走的,她那些丫头全都扔下,一个都不带走,嗐!虽然说她不是咱们的亲妹子,可到底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她说扔下就扔下了!昨日,秀宁郡主遣了两个太监领着人来接她,那排场倒是挻气派的,生怕人家不知道是来接私生女的不成?”
丁修刚闻言微诧,大哥向来温润如玉,就算被惹急了,也不会口出恶语,他没想到,大哥会直接挑明了这位占了自家十四妹名份的女孩,就是秀宁郡主的私生女。
“大哥!”
“怕什么?我说的本来就是事实,而且昨日她问那两个阉人,她亲爹是谁,他们毫不隐瞒,坦言说咱们那位妹子,就是郡主和当初送人来的那护卫生的,只是那护卫已经死了!听他们那口气,我猜,大概是被郡主灭口的。”
丁修刚若有所思的看着长兄,良久才道:“她既然与咱们家的缘份已尽,那就断个彻底吧!大哥也别再把她过往凉薄的作为放在心上了!从此,丁筱清这名字与她再无关系。”
丁修伦点点头,不再说起那个妹妹,兄弟两回到屋里,说起了后续安排,灯,一直燃到天明。
而不远处的一处小农庄里,也有人彻夜难眠,她是兴奋的。
她终于能见到她亲娘了!容嬷嬷果然没骗她,她娘是郡主呢!只是,她娘既是郡主,为何生下她之后,却要把她送去别人家养呢?
守在外间厅里的几个嬷嬷听里头不停响动,忍不住翻身坐起,一个圆脸梳着圆髻的嬷嬷披衣起身,走进内间,“姑娘该睡了!咱们明儿还要赶路呢!”
“嬷嬷,我问你,我娘,我娘长什么样子?我跟她像不?还有她为何要把我送走?”曾经叫丁筱清的女孩拉着圆脸嬷嬷的手追问着。
亏得那嬷嬷耐心,一一回答她的问题,外间厅里的一个嬷嬷在黑暗里嗤笑一声,躺下睡觉,其他几个嬷嬷见状也跟着睡下。
这个农庄不小,屋子有好几间,秀宁郡主的心腹嬷嬷怕这位小主子不服管,才会几个嬷嬷守在厅里睡,让那些丫鬟们睡在另一边的厢房里,厢房里几个丫鬟也是彻夜难眠。
“姐姐,倒是看不出来。这位主子长得跟府里的姑娘可真是像!”睡在窗下床内侧的丫鬟翻身对身边的丫鬟道。
“都是一母所出,能不像吗?”外侧那个丫鬟闭着眼回答她。
并肩躺在一张简陋木榻上的两个丫鬟之一则哀叹,“长得像,脾气却不一样。听说这一位性情倒是与郡主像了十成十。”
“对了,小主子回来,怎么容嬷嬷和桩嬷嬷都没看到?”窗边的丫鬟问。
“桩嬷嬷和容嬷嬷都是丁家下人,怎么回来?”一样是睡她身边的丫鬟回答她。
木榻上忽传出打呼声,方才说话那丫鬟捂着耳朵跑到窗边那张床,“挤挤,挤挤。”
“她怎么还是打呼噜啊?”这床睡了三个人略嫌小,窗边那个就被挤了,可不敢抱怨,只能指责那打呼的丫鬟。这屋里四个人,她年纪最小,初到府里没根基,不敢得罪她们三个,这会儿仗着那丫鬟已睡到打呼才敢说她一句。
“桩嬷嬷是什么性子的。已不得而知,可那容嬷嬷,你们当真乐意她回来不成?”睡在床中央的那丫鬟仍是没睁眼。
另两个丫鬟想到容嬷嬷的作派,都忍不住抖了一下,容嬷嬷喜挑事善迎合,偏郡主喜欢她,在府里颇有体面。这次派她出来接小主子,伺机跟她挑明身世,暗离间小主子与丁家,按说,丁家既主动找上门来,便表示容嬷嬷达成任务。为何反不见她身影呢?她不是该得意洋洋的跟在小主子身边吗?
只是那两位公公没问,丁家人也没说,他们也没胆去问小主子。
清晨,丁大夫人与次子护送小女儿丁筱清的棺木回湖州,丁修书则往平州去。小农庄这厢却是起迟了,两位公公坐在厅里从天泛鱼肚白候到了天光大亮,再等到日上三竿,仍不见那位小主子起身,其中一位身着圆领青衣文士袍的公公叹了口气,放下茶碗出厅房,另一位着杂色长袍的内侍则转头交代小厮,出去让人送消息给郡主,以小主子旅途劳顿需调养为由,延迟回京的行程。
京里的杜家于二月底至范家下订,两家婚事落定,一应事宜进行得飞快,让人几要以为杜相真病得快要死掉啦!
想要瓜分杜相势力的诸方势力,面上不显,台面下却是动作不断,辛相看着觉得好笑,来探望‘病重’的杜相时,忍不住把这些人的作为拿来当话资。
杜相颇感诧异,谢相谢遥山是支持怀王的,他想瓜分自己的势力,倒还说得过去,方相和言首辅素来忠于皇帝,他们两个也动作频频,是为那厢?
辛相放声朗笑,“你胡涂了!言首辅那老狐狸且不说他,方烨的外孙子不小啦!六皇子成亲后,就轮到他啦!你想,他能不想着帮外孙争上一争?”
杜相想了想,也是,自己确实胡涂了!
“没想到我这一病,倒试出不少事情来。”
辛相笑了笑,没说什么,把话题引向了北方蠢蠢欲动的羌部。
当皇帝宣布要对羌部用兵时,时序进入了三月,京城迎来了准六皇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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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暖花开的三月天,六皇子迎娶正妃姚长乐的好日子,京城里一片欢庆,听说六皇子夫妇进宫谢恩认亲时,甚得帝后欢心,赏赐下来的宝物如潮水般涌入六皇子府,与此前成亲的五皇子怀王夫妻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因为那会儿怀王妃遭了庶妹算计,进门后就一病不起,调养经年,去年底时方才所起色,怀王妃还没圆房呢!侧妃们已育有一女,要是早前没出意外,怀王都有儿子了!
可惜!侧妃们就算有子,也不能算是嫡子,怀王看着弱柳扶风似娇弱的妻子,就忍不住来气!
皇帝封六皇子为诚王这日,怀王全程紧握双拳,死力的咬住双唇内侧,才没让他自己嘶吼出声!母妃和太后不是都说,这太子之位笃定是他的吗?那为何六弟的封王大典却较自己的还要隆重?封地也比自己的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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