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穆解韫宿醉方醒,懒洋洋的翻了个身。
有阳光打在脸上,照的他酥酥痒痒。咂嘴揉了揉眼睛,床上人意识昏沉,几经挣扎才得以清醒。
“水。”开口时声音哑到不行。
不想,立刻便有人应声,端着茶杯上前。
穆解韫感觉自己被人拉起,又有瓷盏碰唇,清水入口,很是甘甜。
他喝着水,微微抬眼,待看清人后错愕不已,“嗯?”
落下茶杯,言浔挽唇轻笑,打趣说,“终于舍得醒了。”
看着人,穆解韫只觉自己是在做梦,震惊又迟疑。望着前方,呆呆地眨眼睛,磕磕绊绊的问,“怎,怎么……是你?你,你怎么来了?”
言浔笑了笑,落下瓷盏,又在铜盆中浸湿手帕,“听说你昨夜醉的不省人事,过来看看你。”
将帕子拧干,抬手帮穆解韫擦脸。言浔接着说,“你说说你,百里醉那么烈的酒,喝那么多做什么?人家都说小饮怡情,大饮伤身。以前去矝楼玩儿,也没见你醉成这样过,怎么这次忽然变得这么没章法了?”
湿帕子覆脸,激的穆解韫瞬间精神抖擞。不过,他仍有震惊,只因为……
言浔怎么忽然待自己这般体贴了?还帮自己擦脸,这可是从未有过的待遇。
他动也不敢动,轻声唤,“软软,”
“哦,对了,等我一下。”言浔似是想起什么一般,忽然起身朝外走去。
“欸!”心下一惊,穆解韫下意识抬手拉人,却因晚了一步没拉住,只得惊慌嚷,“你要去哪儿?”
“等我一下,马上回来。”言浔一边向前走,一边回身答。
纤影去到外室门前,冲着门外唤,“杳杳。”
“哎!”烬杳应声,快步走上前来。
“殿下醒了,把汤端过来吧。”
“好。”
烬杳转身之际,小穆驰又跑了进来,“阿娘,爹爹醒了吗?”
“醒了。”
一听这话,小可爱又兴冲冲的奔向内卧,高声嚷,“爹爹!”
“驰儿。”穆解韫坐在床上,看见儿子,一脸宠溺的笑。
穆甜甜手攀脚蹬,在床边好一阵使劲,奈何就是爬不上去。
最后还要靠着他虚弱的爹爹,把人给捞了上去。
坐在穆解韫怀中,穆甜甜也不老实,左摸又拽,还忍不住吐槽,“爹爹终于醒了,你怎么比阿娘睡得时间都长呀!”
闻言,见穆解韫垂睫轻笑“乖乖受训”,随后颔首帮儿子脱靴。
“我和阿娘早上就来了,在这儿等了爹爹一整天呢。”穆甜甜又说。
手中动作一顿,“等了我一整天?!”
穆解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还是言浔吗?
搁以往,每次他醉酒,言浔都懒得理他,更别说像现在这样赶过来细心照顾了。
正想着时,见纤影端了碗汤进来,一见穆驰便嗔,“驰儿,爹爹喝醉了,你别闹他。先让爹爹把醒酒汤喝了,去一边坐。”
小穆驰闻言,乖乖从穆解韫怀中爬了出去。
“给,先把这个喝了,能舒服些。”言浔端汤上前,送到穆解韫手中。
“好。”穆解韫接了,看着汤碗,只觉心头一暖。
“是我不好,昨天不应该让你去的。还不如留在灼园陪我呢,也不至于喝成这样。”坐在床边,言浔抱着儿子,神色低低,一脸愧疚。给穆解韫提了提锦被,又说,“以后少喝点儿酒吧,对身体不好。”
“嗯,知道啦。”楚王殿下点头,竟和儿子一样乖。抬手喝了口汤,却因宿醉疲惫,很是虚弱无力。
看着他,轻咬下唇,言浔忽然说,“来,我喂你吧。”
“嗯?!”一听这话,穆解韫愣了。
眼看着言浔松开穆甜甜,又从自己手中接碗而过,盛勺舀汤,吹了吹,再送到自己唇边,“给。”
愣了,穆解韫呆呆地看着前方。
“……怎么不喝呀?”言浔蹙眉,不解问。
“嗯?嗯,没,没怎么。”醒过神来后,穆解韫忙不迭的张嘴。生怕自己慢一步,言浔就不喂了。
喝了汤,感受着那道温流涌入肺腑。穆解韫颔首,甜甜的笑。说实话,他有点儿受宠若惊,忽然还有点儿害羞了。
这一刻,平日里混账纨绔的楚王殿下不复,只剩下一个开心傻笑的穆解韫。
这时,穆甜甜又扑上前去嚷,“阿娘,我也要喂爹爹。”
“好呀,”言浔闻言,欣慰一笑,将调羹送上,夸奖道:“驰儿长大了,知道要照顾爹爹了。”
小穆驰舔着唇,拿起调羹舀了口汤。不想,没送到爹爹口中,反而自己给喝了。
言浔和穆解韫两脸震惊,异口同声的嚷,“欸!”
“不是说好要喂爹爹的吗?你怎么自己喝了呀?”言浔问。
对面,见小甜甜拿着调羹,一脸开心的咂嘴,不管不顾的嚷,“啊!阿娘,汤好甜呀!我也要喝。”
话一出口,他爹娘哭笑不得。
穆甜甜拿着调羹跑上前来还要喝,言浔立刻移开手不给他。
穆解韫紧随其后,一把扣住儿子,问言浔,“这汤给驰儿喝,没事吧?”
“没事的,”言浔说,“就是普通的醒酒汤,里面加了点儿蜂蜜。不过是做来给你解酒的,驰儿喝了算怎么回事呀!”
闻言,穆解韫挽笑,转过头去逗儿子,“不给你喝,这是我的。”
“我也要喝!”手中挥舞着调羹,小穆驰晃着脚,对言浔嚷,“阿娘!我要喝嘛!你喂我,啊――”
嘴巴长得老大,一脸求“汤”若渴的模样。
“不行!不行!”穆解韫忽然有了力气,神色间满是要逗儿子的坏笑,也学着穆甜甜的动作嚷,“这是给我做的汤,喂我!”
“喂我!”
“喂我!”
两个人比赛似的嚷,一声高过一声,嘴巴一个比一个张的大。
言浔看着直笑,摇了摇头。
这对幼稚的父子,真是让人没办法。
无奈,王妃娘娘只得敛笑,装作严肃道:“好了!都别吵了,谁听话喂谁。”
话一出口,果真奏效。见穆解韫和穆甜甜同时收声,乖巧的坐在原地。
言浔笑了笑,拿过调羹,舀了勺汤出来,“先喂爹爹。”
小穆驰:“啊?!”╯﹏╰
穆解韫喝了汤,言浔也不敢怠慢,立刻又舀了一勺,“再喂驰儿。”
小穆驰:“哈哈。”~^o^~
随后,言浔舀着汤,爹爹一勺,驰儿一勺的喂,不过一会儿汤碗就空了。
三个人坐在床上你一言我一语,尽是欢乐。
那个午后,阳光穿透窗牖,洒在房中,拢在三个人身上。
那一日,一切都显得无比甜蜜,甜的就像那碗醒酒汤。
穆解韫才发现,就是那日,他又醉了一次。
……
玩了一整天。
是夜,灼园,枕月居。
言浔哄睡了儿子,穆解韫在榻前铺床。
穆甜甜和小梨花相拥而卧,两个团团抱在一起,实在是太可爱了。老母亲摇扇看着,忍不住垂睫轻笑。
身后一阵微响,言浔回头,见穆解韫躺在榻上,身下是七扭八歪的床垫。他总是这样,马马虎虎的铺床,然后倒头就睡。
叹了口气,言浔落扇起身,去到榻前,“起来。”
“怎么了?”穆解韫口中虽问,却还是听话的起来。
言浔俯身帮他整理,口中埋怨,“这么睡能舒服吗?要把床垫铺平,否则第二天起来又该腰酸背痛了。”
穆解韫闻言,歪头一笑,凑近揶揄道:“啧啧啧!王妃娘娘,这才一个月没见,你怎么忽然转性了?这般体贴温柔。怎么?是不是见了南椋女子太温柔,自惭形愧了?”
撇嘴甩了个白眼,言浔也懒得理他,继续铺床。
对方不答,穆解韫也不恼,颔首笑了笑,又说,“欸!不过,你这样我还挺不习惯的。你还是凶一点儿好,我喜欢。”
“哼,我还用你喜欢?”冷哼一声,言浔把枕头放好,转身就骂,“贱的你,臭王八。”
一听这话,不想穆解韫竟哑声大笑,还美滋滋的说,“哎呀!舒服。”
第一次有人被骂成是王八还这么开心,言浔算是服了,摇了摇头,径自转身回到床边看儿子。
穆解韫跟了过去,立在床边,看着熟睡的儿子,忽然说,“愫愫的事,你知道了吧?”
话一出口,纤影半滞,叹了口气,言浔并不作答,而是推着穆解韫去外面。
不多时,关好房门,两道身影于阶前静坐。
“知道了,”言浔终是开口,“上午我去你那儿,问棠都告诉我了。”
果然,“玲珑宫小喇叭”不负盛名。
“毒杀,千虫草。”言浔一字一句的念,随后转目问,“温织落干的?”
她早已是心事澄明。
“嗯。”穆解韫点头,低声说,“你也小心点儿,以后她送来的东西,最好别用,都扔掉。”
“不用你说,都四年了。就温织落那点儿手段,我还不知道。”言浔一脸嫌弃的摆手,顿了顿又问,“那绥绥现在怎么样了?”
“唉。”穆解韫轻叹,“别提了,都怪我,这次救的太迟,把人接出来的时候,全身上下没一块好地方,被折磨的半条命都没了。”
桃目低垂,“我现在也不敢去看她。这都快半个月了,听说前几日刚能下床,现在还在轻阳宫里修养呢。”
言浔听着,也跟着垂下头去。
“不过话说回来,这事驰儿可是立了头功。”穆解韫抬眸,“那日若不是他说动了阿娘,绥绥必死无疑。”
话音未落,见桃目流转,看向言浔,眸间有笑夹着赞许,穆解韫挑眉,“你儿子,牛x啊!”
“是嘛?他这么厉害呀!”一听这话,言浔忍不住笑,回过身去静静的望着房门,笑着念,“驰儿。”
――
翌日,轻阳宫。
言浔抱着穆驰来看江璃。
“绥绥姨娘!”小穆驰一落地便奔了进去。
“绥绥。”言浔跟在儿子身后唤人。
床上,江璃原本在吃药,一看见是言浔和穆甜甜,欣喜不已,欢声嚷,“软软!驰儿!你们怎么来了?”
女婢一见,立刻接过碗,俯身退到了一旁。
“绥绥姨娘,驰儿来看你了。”小穆驰一如既往的手攀脚蹬,要往床上爬。
江璃一见,忙不迭伸手去抱人。
言浔走近,坐在床边,一脸关心的看着江璃,说,“来看看你,恢复的怎么样了?”
“唉,看我做什么,没死就是了。”受伤休养,江璃本就憔悴,眼下更是忧心满满,抱着小穆驰低语,“现如今我这儿的宫人死的死,亡的亡,就剩下我和岁禾了。”
说话间,转目看向女婢。
岁禾闻言抬眸,与主子对视一眼,不觉间又红了眼眶。
笑了一声,颇为自嘲,江璃接着说,“人人都说轻阳宫成了冷宫,对我更是避都避不及呢,你怎么还能主动带着驰儿来呀?”
“他们避他们的,跟我有什么关系?”言浔满不在乎的开口,随后又郑重道:“我只知道,你是我的朋友,你有事了,我自然是要来看你的。”
闻言,心头一暖,鼻尖却酸,江璃垂着头,哑声说,“谢谢你,软软。真是麻烦你了,省亲回来,还没休息好,又要过来担心我。”
怀中,小穆驰一见,立刻起身帮江璃擦脸,奶声奶气的说,“姨娘不哭,姨娘不哭。”
江璃哭着笑,紧跟着抬手拭泪,说,“嗯,好,姨娘不哭了。”
言浔坐在对面,看着江璃难过,心情一瞬低落,不禁垂下头去。顿了顿,抬眸轻抚儿子的背,说,“驰儿,阿娘想和绥绥姨娘说会儿话,你和岁禾姐姐出去玩儿一会儿好不好?”
“好。”穆甜甜点头,自觉的起身。
岁禾闻言,也立刻走上前来,抱起穆甜甜,对言浔行礼道:“娘娘主子慢聊,那奴婢就先带小殿下出去了。”
“嗯。”轻应一声,言浔和江璃一路目送着岁禾抱着孩子出门。
再转目时,二人对视,江璃终是忍不住了,扑进言浔怀中嚎啕大哭。
叹了口气,抱紧人,言浔柔声安慰,“没事的,都过去了,没事了……”
江璃哭了好久,鼻涕一把泪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