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偷偷来拜师了?”言浔问。
“没。”霍慵归摆手道:“他是来找我打架的。”
“打架?!”言浔听后只觉哭笑不得,忍不住嘲了句,“他一个七岁的孩子,找将军打架,他是嫌命长吗?”
“哈哈。”霍慵归仰头大笑,“皇上有所不知,这孩子聪明就聪明在这儿。他同我打架,然后学我的还招。”
言浔闻言,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是这么跟将军学的功夫呀!”
“不错。”霍慵归点点头,继续说,“伯老头也教了他不少。后来等慢慢长大了,这小子更厉害,直接将我二人的刀法融会贯通,变作新招,学以致用。”
一言终了,霍慵归又补了句,“不瞒皇上说,如今若不是我有祭忠刀在手,早已不是他的对手了。”
“什么?!”闻言震惊不已,言浔立刻倾身问,“他真有那么强?”
阖目点了点头,霍慵归忽然问,“皇上可知西尧有张玄铁神弓?”
一听这话,言浔登时便想起了校场铁案之上的那张大弓。
“知道。”
“玄铁弓乃西尧神物,重达千斤。百年间,别说拉弓,就连提,都没人提的起来。”霍慵归说,“九殿下悍臂当勇,十三岁时就能提起那张神弓,还能带着它围猎射虎。”
“啊?”言浔蹙眉,鲜有的失神。
谁知霍慵归的话还没说完,见他抬眸望向屋外,“若只说武艺了得也就罢了。将才好找,全才却难寻。九殿下是个全才。”
顿了顿,“国中有个叫知闲闲的孩子。”
“知闲闲。”言浔念着那个名字,立刻说,“我知道。”
“嗯。”霍慵归徐徐道:“那孩子今年十四岁,拜在伯老头门下,作六品谏客,是靖都人人称奇的少年天才。可是没人知道,知闲闲是九殿下引荐给伯老头的。”
“引荐?他不是自小就跟从伯上卿的吗?”言浔问。
“非也,知闲闲那孩子相貌丑陋,家贫无依,听说小的时候任人欺凌。”收回目光,将军看向言浔,“常言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但九殿下慧眼识珠,他看出这孩子有才,送他去伯老头门下学习,没想到竟还真是琢玉成器。”
推了推刀,霍慵归向前倾身,“你别看九殿下平日里尽是纨绔风流的浪荡做派,参知议政可不含糊。就连当年在郡县制的基础上划分十二域,穆绶霆还是受了他的启发呢。”
言浔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霍慵归口中所说的,还是她平日里认识的那个穆解韫吗?
虽说言浔知道他厉害,但是也没想到会是这么厉害。
霍慵归正回身,叹了句,“九殿下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
“深藏不露。”缓缓垂下头去,言浔低声语,“原来我所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霍慵归沉着气,自顾自的说,“起先我还纳闷,这孩子怎么能这么神。后来想想也就明白了,他父亲是什么样的人物,母亲又是什么样的人物。他与二公主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二公主文武双全,他又怎么可能差的了。”
言浔闻言,抿紧了唇,陷入沉思。
顿了顿,霍慵归似是想起什么一般,拍手道:“正好,如今皇上住在玲珑宫,还可以向解皇后多取取经。”
“解皇后?”言浔抬眸看着霍慵归,问,“取什么经?”
“自然是兵法谋略。”霍慵归理所当然的说。
“她会这些?”
“皇上不知道吗?解皇后可不是普通的女子。”霍慵归眯了眯眼,“当年解三爷作军医,带着女儿南征北战。解皇后虽不会武功,兵法谋略却是一绝,当年她嫁与穆绶霆,给他做军师,排兵布阵,指点江山,叫男儿都自愧不如。若真论起能作女公子的人,二公主可不及她母后。”
“原来解皇后也这么厉害。”言浔不禁感叹。
霍慵归点头,沉声叹,“西尧才是真正的藏龙卧虎。”
――
校场。
穆解轶:“我都忘了问。为什么要给她取名叫软软?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一听这话,穆解韫忽然忆起鬼宅的那一夜。
少年笑说,“你身上那么软,要不然就叫你‘软软’好了。”
少女怒嚷,“软你个头啊!”
穆解韫垂头自笑,顿了顿,抬眸眺望远方,“其实软软这个名字没什么特别,只是因她而变得特别。”
――
这一日,入夜时分。
江璃忽然派宫人前来,说邀言浔去轻阳宫做客。
“什么情况?”问棠得知消息后很是不解,立刻跑去殿外打探。
奈何晚了一步,言浔已经被宫人带走了。
问棠到时,只看见了烬杳。
“她俩怎么搞到一块儿去了?”问棠站在门前,八卦精似的问。
“不知道。”烬杳一如既往的高冷。
吃了瘪,问棠撇撇嘴,翻了个白眼转身离去。
……
轻阳宫。
江璃站在门前等,看见言浔来了忽然有些扭捏,向后退了一步。
与之相比,言浔倒是大方,柔声关心道:“你好些了吗?”
微微抬眸,因着之前受过刑,也算是死里逃生。如今见美人面上娇媚不在,那双狐狸眼也失了神采,周身多了些凄楚病娇相。点点头,“好多了。”
言浔入了殿,江璃挥手散去了宫人,走上前去,“殿下说,是你救了我。”
脚步一顿,言浔回身一笑,“不算吧,我只是提了一些意见。”
“为什么救我?”
“因为人不是你杀的。”言浔理所当然的说。
“可是……”媚眼勾人之时有数不尽的风情,如今变作哀凄,竟又忽生秋水。江璃这双眼睛,生的太绝。
她开了口,却没把话说完,转而话锋一转,“你不想我死吗?”
那话听着让人只觉云里雾里,言浔皱眉问,“为什么要你死?”
“他们都想我死。”骤然抬眸,江璃说,“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想我死,每一个人都恨我。”
顿了顿,又哀戚戚的垂下头去,“他们说我是低贱娼人,说我是狐狸精,说我迷惑殿下。戚若薇死了,所有人都认定是我做的,没有人想知道真相,他们只想要一个结果……”
想要一个江璃万劫不复的结果。
言浔立在原地,听着那些话,心中百感交集,忽然想起了知闲闲的那句话。
既然我生得如此相貌,就该坦然接受这副相貌所为我带来一切。
这话乍一听来很是豁达,却又有无尽悲凉。
知闲闲因相貌丑陋被人嫌弃,而江璃正好相反。可是,他们又为何要遭受这些平白无故的非难呢?
人生有些东西,或许就是无解。
“你的相貌如何,与你是好人坏人毫无关系。”言浔敛笑,一本正经道:“戚若薇的死与你无关,我不会让你枉死。”
但言浔想尽量做到公证。
江璃闻言微顿,缓缓抬起头来,“你不讨厌我?”
“为什么讨厌你?”言浔笑了笑,“你生的这么好看,喜欢你还来不及呢。”
一听这话,眸间泪光涌动,江璃忍不住哭,又不禁挽起笑,上前抱住言浔,说,“谢谢你,软软。”
那一夜,言浔没走,安慰过江璃后,两个姑娘坐在榻上聊起天来。
聊着聊着言浔就发现,江璃的性格其实和她的外表反差很大。小狐狸外表妖媚迷人,内地里却是直来直去,想什么就说什么,基本不过脑,二二的。
她是一个有点儿呆萌的“狐狸精”。
的确,外表不能决定内在。
两个姑娘迅速熟络,江璃房里有数不尽的胭脂水粉,青衫烟裙。言浔看着喜欢的不行,不过一会儿,便央着她给自己上妆。
江璃挽笑答应,言浔立刻捧着胭脂水粉上前。
小人儿乖乖巧巧的坐在榻上,闭着眼睛让江璃给自己上妆。
“绥绥,你那日穿的裙子叫什么?也太好看了。”言浔坐在原地,忍不住又开始打起江璃裙子的主意。
“之前那个呀。”手中黛笔一顿,江璃立刻跑下榻去。
不过一会儿又捧着一堆裙子跑了回来,随手拿起一条,问,“是这个吗?”
“对呀!对呀!”小人儿欢天喜地的下榻,“是这个,太漂亮了。”
“这裙子是之前棐域进贡丝绸时,我拿了自己做的,没名字。”
“哇!你还会做衣服呀?”
“当然了。”小狐狸扬着眉,得意的笑了笑,“来!你穿穿看。如果喜欢,我也给你做一个。”
“真哒?!”言浔一听,惊喜不已。
“嗯。”江璃点头,又推着言浔说,“快!穿穿试试。”
“好。”
不多时,银铃声清脆响起。
“哎呀!这里也太低了吧!哎呀!这里开叉开的也太高了。”
隔着门扇,又听见殿内言浔害羞的声音响起,急声嚷,“哎呦呦!肚子都露出来了!腿也露出来了!都露出来了……”
“别捂着呀!站直了,给我瞧瞧。”江璃在一旁嚷。
“嗯……”小人儿拉长了尾音拒绝。“不嘛!露太多了。”
殿内铃铛声乱响,几番挣扎之后。
“哈哈,还不错呀!”江璃在笑。
“哪儿不错呀?不行,我得赶紧换下来。”小人儿应是羞极了,铃铛声又响,携来一阵逃跑的脚步声。
江璃抓不住人,笑着跟上前去喊,“哎呀!羞什么?挺好看的,别跑啊!”
――
六月十一,玲珑宫。
今日不知是怎么了,宫中上下,内官宫女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呀?”言浔见院子里的人忙进忙出,便抓了一个上前来问。
宫女俯身行礼,回话说,“姑娘有所不知,再过三个月就是咱们殿下的生辰了,娘娘下令要提前布置,奴婢们正赶着准备呢。”
“还有三个月呢。”嘴角抽了抽,言浔:“这也太早了吧。”
……
城西。
“皇上。”霍慵归说,“臣最近听闻北祁国中有消息传出,说帝京不太平,恐有风波。”
“真的吗?”言浔闻言一惊,登时拧紧眉心,“怎么会这样。”
霍慵归看着她,眉头一皱,“皇上为何迟迟不回北祁?”
问声方落,言浔不自觉的摸了摸手腕,束袖间藏着那块玉佩。
将军见小皇帝垂头不语,叹了口气,便自顾自的说,“出来了这么久,也该回去了。”
……
傍晚时分,穆解韫一行人马走在巷中,他们要去城西接人。
“娘娘早上下令,说殿下今年的生辰宴要提前布置。等到时候,再邀上巨公贵卿,一定要做到最气派,最隆重。”彼时,乔方方正骑在马上。
“是呀。”一旁何历历接话道:“殿下今年整十八了,的确该办的隆重些。”
“十八有什么的。”穆解韫行在最前处,一脸嫌弃的说,“再过两年,等我行了加冠礼再大操大办也不迟。”
“殿下有所不知。”乔方方于马上倾身,告密似的说,“娘娘的本意,是想借这次生辰宴给殿下物色太子妃呢。”
话一出口,穆解韫眸色一闪,登时回头,问,“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
不觉泄了口气,少年垂头低语,“唉,烦完二姐,又来烦我。”
顿了顿,又问何历历,“东边的宫殿收拾的怎么样了?”
“宫殿?”乔方方露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怎么?殿下又纳新妾入宫了?”
话音未落,穆解韫便一个眼神杀过来。
乔方方秒怂,咽了下口水说,“当我没问。”
何历历在一旁笑,随后道:“宫苑收拾的差不多了,桃树也已经移进去了。用不了几日,就能住人了。”
“嗯。”穆解韫点头。
接上言浔回到玲珑宫。
小人儿立在昏昏庭中,对穆解韫道:“穆解韫,我恐怕不能留在这儿等相公了,我得回去了。”
……
入夜,无为宫。
忽然听见“哗啦”一声巨响,是玉石落地的声音。
“我不是说过要封锁消息的吗?是谁走漏的风声?”穆解韫怒声大吼。
“殿,殿下,属下等并未向软软姑娘吐露过半句北祁之事。”何历历端臂垂首,毕恭毕敬的回答,“许是……霍老爷子同她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