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浔正想回答,远处小厮忽然嚷,“然哥儿,赏钱。”
孟谞然转目,抬手接了钱袋。
与此同时,小厮又说,“然哥儿,东家说让你再打一场。”
“同谁打?”孟谞然问。
小厮撇撇嘴,“昝长蛮。”
闻言,孟谞然登时泄了口气,顿了顿说,“好。”
小厮一走,孟谞然直接把钱袋递给了言浔。
小人儿正要接钱之际,谁曾想解韫抢先一步提了钱袋收入怀中。
言浔斜眼横他。
“昝长蛮。”解韫却视若无睹,兀自念起那个名字,又言:“这名听着新鲜,我怎么不认识?”
孟谞然叹了口气,再抬头时一脸的沮丧,半点斗志也没有,只道:“随我来。”
言浔扶着解韫,跟着孟谞然来至栏杆处。向下一望,只见擂台铁笼间,有一“山形巨人”,鸱目虎吻,眼下正在嘶吼挥拳。
二楼,周遭尽是欢声叫嚷,一声声的喊,“昝长蛮!昝长蛮……”
“他就是昝长蛮?”言浔问。
“不错。”孟谞然点头道:“这人五天前来到赌场,一日连开七局,从无败绩。”
话音方落,只听“砰!”的一声巨响。
万没想到,昝长蛮竟生生将对手甩飞,砸在铁笼上。
只一瞬间,鲜血喷溅,场面异常血腥。
周遭喝彩声群响。
言浔吓我一跳,当场木讷。
解韫眼疾手快,当即抬手盖在小人儿眼上,又扣肩带着言浔转身。
他让言浔站在身前,背对着擂台,自己靠在栏杆上,挡住了身后血腥的场景。落手后轻拍小人儿的肩,转头问孟谞然,“赌场的规矩,点到为止,他怎么还杀人呀?”
“唉。”孟谞然也跟着转过身来,叹了口气说,“这人是个愣头青,凭着自己功夫了得,根本不受赌场的约束。动辄就杀人,东家不敢管,只得由着他。”
“那为何又要让你去同他打?”解韫又问。
抿了抿唇,孟谞然说,“坏了规矩是小事。不过现如今,这人一天杀七个不说,还让赌场损失惨重。”
话说到这儿,见孟谞然颔首,倾身上前,低声道:“现如今看客都知道,买昝长蛮稳赚不赔,所以……”
后半句他没再说,不过答案已然明了。
“这几日,东家可是赔惨了。”孟谞然甩了甩绷带,又准备重新绑上,“现在正到处找人要收拾这小子呢。”
见孟谞然斗志不高,解韫眯了眯眼,问,“你收拾的了他?”
绷带绑到一半,孟谞然猛然顿住,没有回答。
言浔醒过神来,眨了眨眼,立刻关切道:“师傅,你收拾的了他吗?”
解韫转目看向擂台,上下打量着昝长蛮,徐徐道:“这人块头大,下盘稳,手臂结实,力大无穷。若想与之对抗,硬刚,恐怕难有胜算。能拼兵器吗?”
“不能。”孟谞然摇了摇头。
“那你就赢不了。”解韫斩钉截铁的说。
言浔一听,登时用手肘怼了解韫一下,嗔他道:“别瞎说,我师傅武艺高强,怎么可能会输。”
挨了一击,解韫撇嘴揉着胸口,不再说话。
“软软,韫哥儿说的不错。若拼拳脚,我敌不过他。”谁曾想孟谞然开口,竟是在赞同解韫的话。
昝长蛮的势力有目共睹,单手就可以甩飞一个人。孟谞然刀法虽好,但力气拳脚的确不是他的对手。
“啊?!”得知真相后,言浔算是彻底傻了。
看着孟谞然还在绑绷带,小人儿立刻上前,一把按住那人的手,说,“既然打不过,那就不要去呀!这人杀人不眨眼,你去了不就等同于是白白送死嘛。”
言浔动作突然,引得孟谞然一顿。
一旁,解韫看着,更是瞬间瞪大了眼睛,急忙上前分开两人的手,说,“哎呀,又没说是要去送死,你这么害怕做什么?”
“可是,可是那个人会杀人呀。”
言浔惊慌失措,孟谞然也急忙宽慰道:“放心,软软。只是说难赢,又不是没有希望。”
“那,那也不行呀,万一受伤了怎么办?”小人儿忧心忡忡。
解韫站在一旁,白眼恨不得翻到天上去。旋即转身看向昝长蛮,此刻见那人正一步一停的往台下走。
一夕之间,桃目忽定,计上心来。
解韫立刻回身,笑着说,“欸,我有个办法,可以让然然平安无事。”
言浔和孟谞然闻言,异口同声的问,“什么办法?”
解韫未言,只勾唇一笑,随手拍了拍言浔的肩,故作神秘道:“一会儿就知道了,你们俩在这儿等我,马上回来。”
少年说话便走。
言浔和孟谞然当真是两头雾水,无奈只得站在原地等人。
没过一会儿的功夫,只见解韫拿着一张赌签回来。
“你去押注做什么?”言浔走上前去拿赌签。
解韫抬手一举,没给她。
孟谞然立在栏杆前,拧眉问,“这就是你想的办法?”
“不错。”解韫笑吟吟的落手搭在言浔肩上。
“别卖关子了!快说,到底是什么办法?”孟谞然问。
与此同时,言浔已经从解韫手中抢过了赌签,定睛一看。
“啊?!”
一声惨叫,只见小人儿张着嘴。只一瞬间,面上血色全无。
孟谞然看着奇怪,提步走上前去拿过赌签,一边看,一边问,“押了谁?”
定睛一看,同样的大惊失色。
“你疯了?”质问声接踵而至。
此刻,只见孟谞然甩开的赌签上,被押注的名字,赫然写着“软软”二字。
解韫不以为然,俯身弯腰拾起赌签。缓缓道:“我去找了东家,说软软是你的关门大弟子。这场,让她替你打。”
“你疯了吗?”孟谞然厉声再问,“昝长蛮我都打不过,你竟然还让软软上。她一个姑娘家,若有个三长两短,我看你该怎么办。”
“哎呀,不会有事的。”解韫相当自信的说,“我既然赌了她赢,她就一定能赢。”
“放屁。”孟谞然终于忍不住骂人,登时提步说,“我去找东家把名字改回来。”
不想却被解韫一把拦住,那人懒洋洋的开口,“改不了了,赌签都已经散出去了。”
“你!”孟谞然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解韫也不理他,转目看向言浔。
此刻见小人儿双眼微红,肩头有些发颤,已然是被吓哭了。
言浔看着解韫,哭哭唧唧的问,“解韫,你是不是跟我有仇呀?”
解韫闻言,微微一笑,安慰道:“怎么会呢,宝贝儿。你是我的摇钱树,我可指着你发财呢。”
说话间,又举起了手中的赌签,对言浔道:“看,我把然然的赏金全都赌上了,押你赢。”
“可,可我赢不了呀。”这回,言浔当真哭了出来。身影颤颤巍巍,几乎要瘫到在地了。
扶住小人儿的肩,少年脸上难得有一抹正色,解韫认真的说,“谁说你赢不了,相信自己,你一定能赢。”
“我,我,我就是赢不了。”言浔嘟着嘴,一脸丧气,像个苦瓜。
解韫看着,觉得好笑,又立刻拉人来栏杆前,站在其身后,俯身贴耳道:“昝长蛮虽力大无穷,但不是不可战胜。他有弱点,行动迟缓。”
“你看,他走路的动作很是笨拙。”解韫抬手指向在铁笼外休息踱步的昝长蛮,说,“男子之间的较量,拼的是力气,自然敌不过。但你不同,你是女子,身姿轻盈灵巧,偷袭,正好可以制敌。”
听解韫这么一说,言浔忽然没那么怕了。少女转目看向少年,问,“真的?”
与之对视,桃目一敛温柔,解韫点头道:“当然,你哥的话你还不信吗?”
“你是弟弟。”没想到在此等紧张害怕的情况下,言浔竟还执拗的要做姐姐。
解韫闻言,失声哑笑,终于承认道:“好好,我是弟弟,弟弟还不行嘛。”
言浔顿了顿,似是在给自己做心里建设,可是,“我还是害怕。”
一瞬间,心态又崩了。
“怕什么?”解韫面色一沉,问,“你忘了自己来这儿前对我说的话了吗?”
傍晚,在鬼宅的时候,言浔主动提议要来赌场。她说也想自己打一场,毕竟只有平日的练习,没有真刀真枪的实战经验,就永远不能突破。
言浔满心想着实战出真知,这样也可以锻炼一下自己。可谁曾想,解韫一上来就给自己弄了个地狱级别的考验。
“软软,听我一句。人如果只做在自己能力范围以内的事,就永远无法取得突破。你若真想武艺精进,更上层楼,就该去搏一次凶险,拼一次厉害。”
解韫一瞬不瞬的看着言浔,眸间精光摄慑,他问,“同他战一场,敢不敢?”
“少听他胡扯。”孟谞然听不下去了,直接上前拉过言浔,说,“软软,你不必去。这场,我来打。”
言浔被孟谞然扯走,解韫这次并未抬手阻拦,只紧紧盯着言浔说,“总是躲在人后,要人护着,何时才能真正变强。”
解韫的这句话,无意中击中了言浔。
她是一国之君,在战争面前,理应冲在最前。可到头来,却要千万将士以性命相护,而自己只是躲在最后面。
出了帝京,她本以为冲破了牢笼。殊不知,桎梏她的从不是皇城,而是自己的心门。
孟谞然冷目看向解韫,不想就在此时,身后人忽然开口道:“我敢。”
言浔从孟谞然身后走了出来,神色平静不起波澜,她道:“我想战一次。”
解韫欣慰一笑,缓步上前,抬指抚去言浔眼角的泪痕。
“等你赢了,咱们就能坐地发财了。”下一瞬,又是不正经的嬉皮笑脸。
孟谞然站在一旁,叹了又叹。还欲游说,解韫却已经推着人下楼了。
“好了,那边都等着呢,快去吧!我在楼上看你。”少年弯眉浅笑,竟无半点儿紧张。
言浔点头即去。不想方才走出两步,又退了回来。
孟谞然一见,以为言浔反悔了。
不想,只见小人儿从束袖间取出了玉佩,交给解韫,仔细叮嘱,“这个给你,帮我好好保管,千万别弄丢了。”
微微一顿,解韫抬手接玉。随后又见少年从怀中掏出一颗桂圆,递上前去,“这个给你。”
看着桂圆,言浔挽唇一笑。正要接时,解韫忽然撤了撤手,说,“记住,赢了之后再吃。”
“好。”言浔接过桂圆,点头答应。
看着小人儿快步离去,孟谞然阴沉着脸上前问,“你是怎么说通东家,让软软代我下场的?”
将玉佩别进束袖里,解韫悠哉悠哉的从怀中掏出一把桂圆,笑呵呵的答,“我跟东家保证,这场,一定让他一次回本。他还答应我,若是能成事,就给我五倍的赏银。”
说话间,解韫还摊掌把桂圆送到孟谞然面前。
对方未接,只冷着脸说,“你这么做,当真是为了帮她精进武艺?”
“不然呢。”孟谞然不接,解韫也不恼,自顾自收回手,拿起一个来捏。
孟谞然看着他,直接戳穿道:“你分明是为了让她帮你赢赏钱。”
“话别说的那么难听呀。”解韫捏开果壳,咬着桂圆肉说,“我是在帮她,不过顺便赚些银子而已。”
“那你就能保证她与昝长蛮对敌,可以全身而退吗?”
解韫闻言,不做迟疑,当即答:“我能。”
“呵,”孟谞然冷笑一声,驳斥道:“你不能。就算昝长蛮行动迟缓又如何?软软学艺未精,铁笼就那么大,她又能避到何处去?你以为你同她说些对敌之策,她就真的能赢吗?”
“孟谞然,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不相信人。”说这话时,桃目顿显锋利,少年周身气势逼人,“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她,觉得她可以呢?”
“可以什么?”孟谞然觉得可笑,厉声道:“这根本就不是突破,你这是让她去送死。”
神色未动,解韫一字一句道:“她不会死,我会让她毫发无伤的下擂台。”
“呵,说的比唱的都好听。那你现在在做什么?吃龙眼,看热闹。”孟谞然眼底已有怒色,登时勒令,“走,咱们现在就去擂台边上守着。万一软软敌不过,咱俩就一起冲进去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