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浔看着他,面上尽是忧色。解韫都已经伤成这样了,她还哪有心思吃什么山珍海味呀。小人儿登时便道:“输了就输了呗,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山珍海味我也不稀罕。”
随后叹了口气说,“你这腿……还是赶紧回去上药吧。”
解韫闻言,微微颔首,一脸“虚弱”的点头说,“好。”
被言浔扶着向前,回头看孟谞然时,只见少年眉目疏朗,笑的春风得意。
与之对视,孟谞然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摇头止不住骂,“浑小子,让我说你什么是好。”
尽管解韫一直玩闹,但他这次的确伤的不轻,走起路来要比以前更加艰难。
言浔扶不住人,孟谞然便伸手帮忙,二人一起,扶着解韫走下了擂台。
寻了一处偏僻人少的地方坐下歇息,解韫背靠着墙,胸前起伏不断。
言浔俯身掀开那人的下袍,本想再看看伤势,谁曾想解韫这个没良心的,竟忽然侧身倒着压了下来,口中直嚷,“哎呀,可累死我了。”
背上一沉,言浔被压的直不起腰来,只得弓着身子骂,“王八蛋!起来,别压着我。”
“你总欺负她做什么?”孟谞然看不过眼去,又上前来帮言浔,一把将少年拉起。
眸间漾笑,解韫死皮赖脸的说,“我乐意。”
言浔起身便打,咬牙切齿的骂,“王八蛋,好心没好报。”
少年动不了身,只得抬臂作挡,求饶说,“哎呀,哎呀!小姑奶奶,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别打,别打了。”
看着解韫挨打,孟谞然抖肩笑个不停。
就在此时,远处忽然有人唤,“韫哥儿。”
笑语欢声骤停,三人寻声望去,看见的竟是方才在擂台上与解韫对敌的男子,在其身后还跟了一群小厮。
言浔一见,面色微沉,心中警惕。
男子走近,笑吟吟的关心,“怎么样?没事吧?”
解韫立刻起身,跛着脚向前走了两步,迎上前去,奉承说,“哎呀,可疼死我了。少东家这么好的身手,打的我屁滚尿流,流花流水,着实是让人甘拜下风啊!佩服,佩服。”
解韫一走,孟谞然便迅速拉起言浔,站到稍远些的地方。
小人儿只觉云里雾里,纳罕不已。
解韫的奉承,男子听后更是笑得开怀,旋即垂目看向少年的腿,阴笑着问,“听说你今日腿上有伤?”
眸色一转,解韫登时摆手说,“嗐,这点儿小伤算什么。以前就算我是全乎人的时候,也不是少东家的对手呀。少东家这般厉害,见我有伤在身,方才定是让了我不少。我心里明白,正感恩戴德呢。”
“还是你小子会说话。”男子抬手一拍解韫的肩,少年立刻躬下身子,点头哈腰的配合。
看着解韫低三下四的模样,言浔只觉气不打一出来,转目问孟谞然,“他为什么要这样?方才明明是那个人使阴招……”
结果话还不等说完,就被孟谞然一把按住。对方看着自己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多言。
言浔泄了口气,转过头去,不想竟看到男子身后的小厮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钱袋,里面塞得满满登登,随手丢给解韫,道:“给,这是你的。”
“谢少东家赏。”解韫接了钱袋,眉开眼笑。
“谢什么?”男子说,“这是你应得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看着钱袋,言浔惊呆了。
孟谞然笑了笑,低声说,“这叫输局赏。”
“比你赢一局赚的还多?”言浔又问,只因男子丢给解韫的钱袋,分明比方才孟谞然得的钱袋还大还鼓。
孟谞然点头,覆在言浔耳边低语,“一会儿我再同你细说。”
解韫接了钱袋,又同男子聊了一阵,说的也无非也都是些奉承言辞。
待那群人走后,少年转过身来,冲言孟二人笑了笑,随手将钱袋抛给言浔。
小人儿抬手去接,打开来一瞧,里面的确是真金白银。
看着解韫走近,孟谞然问,“欸,今晚不是说不设输局赏吗?你怎么还能请的动少东家和你打?”
“有魅力呗,人家点名道姓要同我打。”解韫得意洋洋的说。
“肯定是因为他看着欠揍。”拿着钱袋,言浔欢心,满心想今天的晚饭总算是有着落了,口中却仍是不依不饶。
“就你话多。”解韫同她斗嘴。
孟谞然却在一旁不紧不慢的说,“定是容姑娘帮你说的情吧?”
“容姑娘?!”言浔蹙眉问,“是谁?”
“就是方才在楼上叫韫哥儿的姑娘,那是少东家新纳的小妾。”孟谞然低声解释。
“又是有夫之妇,解韫,你!”言浔一听,登时便怒,拿着钱袋就朝解韫砸去。
“别乱扔啊!”紧忙抬手接住钱袋,解韫抱着银子埋怨,“我这可是‘卖艺卖身’换来的血汗钱。”
“我就说嘛,怪不得方才少东家踹你踹的那么狠。”孟谞然开口打趣。
“我挺得住就是了。”解韫无所谓的说。
“他这就是活该。”言浔忽然一点儿也不可怜解韫了。
白了小人儿一眼,解韫揣起银子,一手抬臂搭在孟谞然肩上,一手推了言浔,拥着二人向前,口中直嚷,“走,出去聊。”
三人同行,出了赌场。
彼时,天夜逢晚,月挂柳梢。
道路上零零散散只有三两人,好在街市店铺门前悬着的灯笼还能照亮前行的路。
离赌场远了些,言浔迫不及待的问,“孟谞然,现在能说了吗?为什么输局比赢局赚的还多?”
彼时,解韫立在两人中间,见小人儿一脸好奇的探头看孟谞然。
少年不悦,抢着说,“我也知道,你为什么不问我呀?”
“……”谁曾想言浔根本连理都没理他。
扶着解韫缓步前行,孟谞然徐徐道:“赌局有赌局的规矩,客出银子下赌签,赌赢了便会返还双倍的银两。但赌场也是开门做生意的地方,自然不能让他们次次都赌赢。所以……”
孟谞然有意停顿,解韫适时的接话道:“胜负无常才最精彩。”
“不错。”孟谞然说,“这便是东家赚钱的行道,就是要让人猜不准。软软你有所不知,在赌场里,赢的漂亮不算本事,输的精彩才叫能耐。输局赏,是赢局赏的双倍,这也是赌场里的暗门规矩。”
“原来如此。”言浔了然,点了点头。
“只是,”孟谞然话锋一转,扶着人叹,“少东家这人,功夫不行,人倒是阴狠,把你踹的不轻。”
一听这话,见明眸一沉,言浔面上忧色更重。
“管他呢,能挣着钱就行。”少年一蹦一颠的走着,倒是云淡风轻的很,旋即转目看向言浔,问,“软软,晚上想吃什么呀?哥请客!”
言浔没回答,只是兀自沉面前行。
解韫自是看出了她的忧心,紧忙宽慰道:“没事啊,不就是挨踢两脚嘛,过几天就好了。”
“你好不好,关我什么事?”言浔死鸭子嘴硬。
解韫一见,止不住笑,又转目去看孟谞然,示意对方帮自己劝劝小人儿。
孟谞然会意,解释说,“没事的软软,少东家那些都是花拳绣腿,没什么真本事,伤不到韫哥儿的。”
“我知道。”言浔撇了撇嘴,停步对解韫道:“可我就是不明白,就为了多赚点儿钱,要这样平白无故的被打被骂,这也太不值当了。更何况,以那个、那个什么少东家的本事,就会使下三滥耍阴招。明明知道你腿上有伤,还专往腿上踢。要我说,就不该让他赢,直接把他打趴下算了。”
言浔这边愤愤不平,解韫却抬指敲了敲小人儿的脑袋,嗔她说,“你傻呀?人家可是赌场的少东家,赌场都是他们家开的,我若赢了他,以后在赌场里还有的混吗?”
“是呀,软软。”孟谞然随声附和,“甭说是韫哥儿,今日就算是我同他打,也得输。”
“就是。更何况,像这种即能挣钱,”解韫掏出钱袋,在掌中颠了颠,“又能讨东家欢心的美事,何乐而不为呢。”
言浔闻言,这才恍然大悟。
瞧着小人儿如梦初醒的模样,解韫微微一笑,推着言浔说,“好了,不说了,走吧。”
话音落下,三人继续向前,边走边聊。
待走到一处转角,孟谞然忽然停步,说,“我就送到这儿了。”
说罢,又自怀中掏出钱袋,推给解韫道:“我这份给你。”
“好嘞!”解韫接过钱袋,笑说,“谢啦。”
看见孟谞然将从赌场赚的银子全都推给了解韫,言浔一惊,疑声问,“你赚的钱,为什么要给他?”
孟谞然正欲开口解释,解韫却抢先一步接话道:“因为然然爱我呗。”
“真恶心。”言浔嘴角抽了抽。
解韫抽出手来,松开孟谞然,又转身搭臂落在小人儿肩上,嘲讽道:“你倒是不恶心,就是又傻又笨。人家白给你钱,你不要,还问为什么。”
言浔一听,登时抖肩要甩开对方。
解韫不给她机会,立刻死死的将人锁在臂弯下。
二人挣扭推搡。
看着他俩“打架”实属有趣,孟谞然站在一旁笑个不停。顿了顿,猛然惊醒,又紧忙说,“哎呀,我真得走了,若是再晚些回去,怕被我爷发现喽,下回见吧。”
孟谞然说话便走,解韫扣着言浔站在原地,摆了摆手说,“回见。”
小人儿也停止挣扎,望着那人的背影嚷,“孟谞然,谢谢你的肉脯,下次再见啊。”
只是话还不等说完,便被少年一把按肩压下,头顶阴冷冷的声音响起,问:“怎么?你就这么想再见他?”
言浔瞪着眼睛反口说,“我想不想见他,关你屁事?”
解韫闻言,神色未动,唯有扣着言浔的手微微发力。
言浔被压的动弹不得,如今只能恶狠狠的骂,“王八蛋!放开我。”
“不放。”
“你!再问一遍,放还是不放?”
“就不放,看你能拿我怎么样。”
“……”
“啊!你怎么又掐人?!啊!疼,疼啊……”
走了一路,打了一路。
路过一家糕点铺时,言浔忽然停步,望着里面咽了下口水。
“想吃糕点?”解韫自是看出她有些馋了。
小人儿无言,点了点头。
“走。”下一瞬,少年直接拥着少女往店里走。
言浔想吃玫瑰酥,解韫大气,直接把店里剩下的玫瑰酥都给包圆了。
回去的路上,言浔迫不及待拆了一份来尝。但是那玫瑰酥的味道,与食锦斋的却是大相径庭。这果子不酥不脆,也一点儿没有北祁的味道。
原本不吃还好,如今这一吃,小皇帝忽然有些想家了。
帝京城,虽是牢笼,但也是故里。言浔曾经最想冲破的,如今亦是最想归去的。
解韫取了一块,问言浔,“好吃吗?”
思绪回笼,言浔顿了顿,垂下眼睫说,“不好吃,我不想吃了,都给你吃吧。”
见小人儿不开心了,解韫微一皱眉,看着手中的玫瑰酥陷入沉思。
……
言浔扶着人,原本想回鬼宅。不想,解韫却忽然拉着自己改道,说要去东城。
“去东城做什么?”言浔不解。
少年故作神秘,说,“去了就知道。”
二人摸黑去了东城,言浔扶着解韫来至一处矮墙边坐下。
夜色已深,东城荒僻,大多都是寻常百姓门户,眼下街上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解韫自怀中取出两只钱袋来,又将银两自袋内取出,一份一份的用小布包好,放在地上。
“干嘛呢?”言浔坐在一旁看的惊奇。
解韫却不理人,只是一丝不苟的包着银子。
包了十几份后,少年垂目,看了看半空的钱袋,又抬手指着前方,对言浔道:“沿着这条街,把这些钱,挨家挨户的抛到他们的院子里去。”
“啊?!”言浔闻言,算是彻底呆了,立刻问,“为什么?”
“少废话,让你抛你就抛。”解韫也不解释,只催促着小人儿尽快行事。
言浔当真是不明就里,转目看向四周,顿了顿,最后还是依言行事。
纤影离去时,身后解韫还不忘仔细叮嘱一句,“轻点儿抛,落院子里就行,别扔远了。”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