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澈,不,皇上,你真的……从始至终都是在利用林将与?”风启辰忍不住问。
言浔垂眸静观长剑,俄顷才道:“对呀!”
小皇帝转目看向风启辰,笑了笑,又冷不丁的冒出一句,“你眼下都已经入宫了,皇姐人马也该到了吧。”
“嗯?”风启辰被问的一怔,又紧忙答话说,“是的,母亲得知林将与提剑闯宫的消息后,便立即传令调兵,前来护驾,想来现下应该快到宫门口了。只是……谁曾想,林将与此行竟酒醉而为。”
言浔垂眸又笑,“还真是让皇姐费心了。”
……
林将与同言沐清在宫道上相遇。
眼下雪还未停,点点莹白落在重甲之上,繁重冗杂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看着林将与,言沐清一惊,此时只见那人被守卫托着身,醉的连站都站不住。
“这是怎么回事?”言沐清问。
“回长公主的话,相国酒醉,误闯宫围。皇上念其无意冒犯,免他之罪,现下特命奴才送相国回府呢。”守卫一五一十的回答。
言沐清闻言,当即面色一沉。一双眸子紧紧的盯着林将与,长公主提步上前,凑近了些,刺鼻的酒气顷刻袭来。
抿紧了唇,言沐清正沉目静思之际,林将与忽然扑上前来,一把按住长公主的肩,扯起嘴角便是一声狂笑,笑声中还不忘高声嚷着,“来!喝!一起喝!”
“放肆!”言沐清吓了一跳,忙挥臂退身。
林将与失了抵力,直接扑倒在了雪地上。
“敢对长公主无理,我看你是不想活了。”随行的郗呈毓一见,当即大喝,“来人呐……”
“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呀!”只是,话才说到一半,便听见守卫高声阻止。
转身看向言沐清,守卫说,“长公主,皇上圣命在先,让奴才们将相国安然无恙的送回府上,若现在杀他,岂不等同于违抗圣命。”
话一出口,见言沐清双眉紧蹙,她怒瞪着林将与不说话,显然是是不想松口。良久,才道:“罢了,放他出宫。”
得到应允,守卫急忙弯腰扶起趴在地上林将与,此时见那人颊上满覆雪水,清俊的眉眼早已变得落魄苍颓。
“嗯?还喝呀?”东倒西歪的站起身来,林将与对着守卫好一阵皱眉,忙摆手说,“不喝了,不喝了,我喝不下了。”
守卫尴尬一笑,顺着他的话答,“是,是是,不喝了,不喝了。相国,咱们该回家了!”
“嗯。”点点头,“不喝就好,不喝就好……咱们改日再喝,到时再……喝!来!一起喝!”
林将与双目半阖,神志不清的说着胡话,如今已然是醉的不省人事。
守卫对言沐清躬身,奉笑离去。
眼看着林将与擦身而过,随后还有他的马被人牵着一同离去。言沐清静静的站在原地,不觉间,阔袖下的一双手紧握成拳……
一柱香后,阊阖宫门前。
林将与被守卫扶着朝宫外走,抬眼时正好瞧见秉柊立在宫门外头。眼下见那人发冠之上尽覆霜雪,应该是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一见秉柊,当即推开了搀扶的守卫,林将与回身一笑,醉嚷道:“不必送了!我家里来人接我了。”
守卫闻言一怔,正想说些什么,却见林将与已经扑到马前,随手提缰,眺着醉眼,一拍守卫肩膀,“好兄弟,咱们下次再喝。”
话音落下,人便笑着转身。
背对宫城,只一瞬间,林将与眼中的痴傻骤退,锐戾尽现。夜风夹着新雪扑面而来,欣长的身影一摇一摆,他牵马步步朝前走去。
“公子。”秉柊迎上前来。
林将与闻声,脚步一停,抬眸看向秉柊,呆了半晌,才缓缓道:“秉柊,我累了,咱们回家吧。”
……
雪下了一整夜,待到第二日卯时才停。
天际放晴,厚雪盖住了整座帝京城,也一并掩下了昨夜的荒唐。
今日是行沐第二日,彼时见林将与站在院子里,望着院顶一角,不知不觉间又入了定。只是如今眸中再没了之前的期盼,尽剩空洞。
“公子。”秉柊的声音莽撞入耳,那人自院外跑进来,慌慌张张的嚷,“公子,不好了!郗呈毓带着风家军把相国府给围了,还不分青红皂白的闯进来,眼下正朝后院赶来呢。”
思绪回笼,林将与一惊,皱眉道:“郗呈毓!?”
“他说是奉长公主之命,前来捉拿公子的。”
话一出口,见林将与面色一沉,冷冷道:“言沐清这是要动手了。”
“公子,要不要派人去营中通知兄弟……”
“不行。”不等秉柊把话说完,林将与当即抬手作否,沉着气说,“此次言沐清派郗呈毓前来,就是为了逼我召军,决不能让她的阴谋得逞。”
“可是……”秉柊有些着急,“总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吧!”
谁知话音未落,兵甲摩擦声骤然响起。
不刻,见郗呈毓带着一众风家军入院。转瞬间,便把林将与团团围住。
“林将与!”还未等站定身,郗呈毓便扬眉高嚷,指名道姓的对林将与道:“长公主命我前来捉拿你。”
微微定神,一扫周遭众人,林将与临危不惧。开口,淡淡道:“不知长公主抓我,是凭何罪?”
“哼,”郗呈毓冷笑一声,叉着腰,扯着脖子嚷,“私立军队,挟持国君,企图颠覆朝纲。就凭这其中的任何一条,都可以将你五马分尸,千刀万剐。”
“呵,”林将与也跟着笑了一声,当场反问,“证据呢?”
“证据!”郗呈毓不示弱,“这都是明摆着的事实,还需要什么证据。”
林将与冷目睨去,微一勾唇,“那就是没有证据了。”
“……”郗呈毓站在原地嘴角一抽,登时没了声响。
“没有证据就要抓我。”收回目光,林将与微一挑眉,沉声道:“长公主这是想栽赃嫁祸?还是滥杀无辜?”
“放屁!”郗呈毓大喝一声,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登时暴跳如雷。“尔等奸佞小人,竟然还敢诬陷长公主。”
说话间,手中长刀陡然出鞘。
秉柊一见,立刻抬手,准备抽出腰际的长剑,岂料却被林将与抬手作挡。
手中动作掩去在林将与的阔袖之后,秉柊惊疑,侧目看向那人。
此时见林将与面色清冷,不见喜怒。停顿片刻,“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看来,长公主这次是执意要颠倒黑白,纵曲枉直了。”
嗤了一声,郗呈毓提步上前,压身凑近了些,发狠道:“林将与,你就是条狗,靠着给皇上做禁脔上位,整日在朝堂上狗仗人势。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随后狞笑一声,又言,“如今皇上不护你了,我到要看看,你这尾巴还能摇上几时。”
“你……”话一出口,秉柊勃然大怒,手中长剑骤然出鞘,却又被林将与生生按了回去。
沉面冷目看着郗呈毓了半晌,林将与却未曾开口说过半个字。
眼下他已然落了下风,郗呈毓一见,更是狂妄不已。嘴角提笑,得意的向后退身,高声嚷,“长公主有令……”
“圣旨到!”只是方才提着气说了半句,凭空便有一阵尖声响起,生生将前者的话截断。
圣旨?!
郗呈毓一听,嘴角笑意僵滞,瞬间怔愣。
随后只见一行宫人疾步走入院中,为首的内官手持一道明黄的圣旨,定睛一看,那人真是内廷总管郭守忠。
“风家军接旨。”方一站定身,郭守忠便尖声开口。
此话一出,院内众人立刻俯身跪地。
郭守忠抬眸,见一院子的人里独独林将与不跪,不过他也并未多言,径自打开圣旨,高声暄读,“陛下御旨,命风家军即刻撤离相国府,不得有误。钦此!”
圣旨仅有一句话,收尾甚为突兀。
跪地的风家军闻言,皆是一惊,其间郗呈毓更是瞪大了双眼,急忙抬头说,“郭总管,我等是奉长公主之命……”
“郗大人。”郭守忠开口,沉声打断,“老奴是奉皇上之命前来宣旨的。”
那话明显压了郗呈毓一头,郗呈毓一听,也不敢再多言其他,只得垂眸咬牙。顿了顿,又似想起什么一般,忙不迭的开口道:“不知皇上下旨撤军是何缘由?”
“天子御召在此,尔等听令行事便是了。郗大人又何必问东问西,劳苦一众将士于此陪跪呢?”郭守忠端着圣旨,绕开了那个问题。
郗呈毓就知道郭守忠讲不出缘由,登时便挺起身来。正欲开口质问,不想老内官忽而凌眉怒目道:“郗大人为何还不领命接召,是想抗旨不成?”
郭守忠声音不大,其中的分量却是可想而知。郗呈毓闻言,陡然一颤,方才提起的气势顿时一泻千里。
无论如何国君圣旨在前,容不得他有一丝一毫的忤逆。郗呈毓蔫了,缩回身又停了片刻,最后终是认命般俯身叩首道:“臣领旨。”
这场声势浩大的抓捕,被一道圣旨力挽狂澜。
看着郗呈毓心不甘情不愿的下令撤军,临行前还不忘恶狠狠的剜上自己一眼。林将与却不以为然,只径自朝郭守忠走去。
“皇上为何要下旨撤军?”
“相国,老奴不过是个传旨的内官。皇上圣意,任谁人也不敢妄加揣度。”郭守忠同林将与说话时,语气不似方才尖利。
“倾端相国府,捉拿谋反逆贼,查私军所在。这不就是她一直以来最想要的结果吗?如今长公主主动请缨来作这个恶人,明明只差临门一脚了,她又何必多此一举。”
林将与垂着头自言自语似的说了好一阵,郭守忠从旁躬身听着,过后抿了抿唇说,“相国,圣旨老奴已经传到了。若无其他事,老奴就先退下了。”
说罢,见郭守忠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只是方才走出两步远,便听见身后林将与的声音响起,沉声说,“回去告诉她,长公主不是个好对付的,让她万事小心。”
郭守忠闻言脚步一顿,微微颔首,却没有答话,只对着身侧的宫人说了声,“走。”
――
是夜,紫宸宫,永定殿。
“皇上为何要阻止风家军捉拿相国?”彼时见言沐清端坐于大殿的主位上,阔袖一扫桌案,已是怫然不悦。
一旁,言浔垂首静立,顿了顿,小皇帝抬眸作出一副委屈的神情,走上前去说,“皇姐,这事朕还要问你呢。皇姐为何也不同朕商量一下,就自行派兵前去抓捕林将与呀?”
“商量?”言沐清眯了眯眼,当即反问,“若我同皇上商了,皇上会量吗?”
问声落下,见言浔眸色流转,复又道:“依朕看,林将与那人暂且动不得。”
骤然转目挑向言浔,言沐清眉间带着冷,问:“为何?”
“不是之前皇姐说的嘛!”言浔理所当然的说,“林将与的私军尚且不知被藏在何处,要朕耐心等待时机,来日方长。”
“可今日我要风家军前去围相国府,就是为了逼他出兵。”言沐清大怒。
“啊?”小皇帝登时报以惊讶,紧接着又恍然大悟的叹了句,“原来是这样呀!朕……朕没想到啊!朕还怕皇姐无凭无据擅自抓人会落人口舌,这才紧忙下旨让郭总管送去,朕原本是想为皇姐解围来着。谁曾想……”
“朕还以为是皇姐太过心急了,原来这一切都是皇姐设的计呀!朕居然……唉,”再叹一声,言浔捶胸顿足的说,“朕这不是好心办坏事了嘛!”
眼下见小皇帝左右踱步,一拍脑门叫苦不迭。言沐清则一直是冷眼旁观,待言浔把话说完,长公主眸色一凌,“皇上当真是为了本宫才下的圣旨?”
开口时以本宫自居,如今已然是气场全开。
言浔一见登时倾身上前,无比真诚的说,“当然!皇姐,你信朕!朕这么做,可都是一心为了皇姐你的声名着想啊!”
此一瞬,四目相对,二人离得极近。言沐清目意灼灼,言浔却也是不躲不闪。
静静的看着小皇帝,眼珠轻转,顿了顿,言沐清眸间冷色渐渐褪去,紧接着身子向后一退,靠在了椅背上,笑着说,“那好!既然皇上是好心办错了事,那本宫便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