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忱不过是说了几句越矩的话罢了,你发这么大脾气做什么?”身后吴成书的问声携着急促的脚步声入耳,“虽说有些口无遮拦,但依我看,话糙理不糙。”
吴成书加紧脚步想追上林将与,只是话音未落,身前林将与却猛地停下了脚步,“我离开,不是因为这个。”
吴成书闷头走,越过了林将与,又停了下来,当即问:“那是什么?”
此刻面前的林将与面容冷峻,侧颜映着蟠螭灯笼的明光,一张脸一半在明一半在暗让人瞧着总有些说不出的诡谲。良久,那人开口声色低冷,不答反问,“依你看……方才宋忱所言到底意欲何为?”
吴成书闻言,径自转过身去,抬头望着天边一轮明月,将手一抬,骚了骚头道:“无非是想借计献媚,然后借机好附翼攀鳞罢了。”
“那你觉得他到底是想攀附谁呢?”
“那还用问,自然是你喽!”
“你错了。”吴成书自信满满的回答被眼前人当场否定。
吴成书怔愣在了原地,彼时见林将与已经自顾自的提步前行。
身后人紧忙跟上,“他是想借我之名攀附韩菖龄。”与此同时,耳边林将与的声音徐徐响起。
“这个我看的出。他献计来缓和你与韩菖龄之间的关系,即帮了你,也帮了韩菖龄,如此一来,他便可以在林党与韩党之间做尽好人。可……宋忱是个聪明人,他自然也会善自为谋。如今皇上又……他想为自己在朝中找好靠山,站稳脚跟也并无不可。”
“你又说错了。他既然能说出‘帝王不贤,我便取而代之’的话来,就说明他的志向绝不仅限于此。”一边走,林将与一边说,语调极为沉重。
“诶!这恐怕就是你多心了。”吴成书摆了摆手,“要我说,他方才所言不过是些谄媚奉承之词罢了。他一个小小的郡县太守升任朝官,在朝中无依无傍,如今见你回朝,北祁三分局势已定,自然是要速速表明立场。至于他选你,无非是因为廷尉阴险,或许他也在赌吧!”
“赌?”林将与当即反问一句,复又继续开口道:“他心中谋划的绝不仅仅只是这个朝堂。”
身后吴成书“嗯?”了一声。
“怕只怕日后你我都会沦为他的棋子。”
“林将与,你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吧!一个小小的宋忱,虽说有些城府,但也不至于放在心上。”拍了拍林将与的后背,吴成书露出了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显然是不敢苟同。
林将与停下脚步,此人二人已走出烟柳花巷,进去安静的平民街市之中。见前方那人转过身来,不等他多言吴成书便抢先一步开口道:“不过,宋忱献的计还算不错,要不相国试试。”
被吴成书打断,林将与抿了抿唇,不觉间嘴角微挑,冷笑一声,“你以为韩菖龄当真没来找过我?”
“他真去过!那你答应了?”此言一出,见吴成书登时倾身上前,急切的开口询问。
“否了!”不想,林将与却是云淡风轻的说出了相反的答案。
吴成书一听,登时气的翻起白眼来,恨不得一拳打醒对方。“唉!”不觉间长叹一声,旋即叹道:“林将与呀!林将与,我看你是真是疯的无可救药了。”
……
翌日,沈乾爅约林将与去茶肆听书。
彼时,见台上人手中扶尺一下,八方列国,志怪通史,是张口就来。台下林将与叠腿而坐,手中折扇轻拍掌心,一提一顿,怡然自得。
一旁沈乾爅拨着茶沫抿了口香茗。复又搁下茶盏,开口道:“听说前几日韩菖龄拉下老脸去府上登门拜访了。”
“嗯。”桌对面,林将与依旧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只于鼻息间发出一阵闷响。
沈乾爅也将身子转向前方,“我还听说,你拒绝了所有的好处,还扬言说金归儒必死无疑。”
这一次林将与没在作答。
沈乾爅却也不恼,只自顾自的低头理了理下袍,继续言道:“之前你说要查处贪污,我帮了你。可是俗话说得好,打狗还要看主人,你这么做未免也太绝了吧!”
闻言,林将与只慢慢阖上双目,似是在认真听戏,开口时却冷冷道:“那也要看他的狗咬的是谁。”
沈乾爅没再搭话,他自然知道金归儒咬的是谁,不过是言浔罢了!不过他有些看不明白,林将与为何会突然转性的去帮小皇帝。
就在沈乾爅左思右想之际,秉柊的身影忽然自后方闪出,来至林将与身侧小声的覆在那人耳边轻语一番。
下一瞬,只见林将与眸色骤变。当即起身,对着沈乾爅双手一拱,“沈兄,林某有事要先走一步了。”
“好。贤弟既然有要事在身,为兄的也不便再留,请便!”沈乾爅应了一声,便见那人转身疾步朝着茶肆大门走去。
注视这林将与离去的背影,沈乾爅转过脸去,眸色一沉。手指不自觉的在桌前上敲了敲,似是有万千心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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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也是知道的,金家世代为官,为朝廷尽犬马之劳。如此老臣,如今若只是因为他犯了这么一个小小的错误便要大开杀戒,只怕会寒了其他旧臣的心呀!”彼时,见一男子正立于紫宸宫的前殿之上,日光照进来能看到他的背影。男子开口,语气诚恳万分,显然是一番为君着想的说辞。
然而目光稍微一侧,看主位之上正坐的少年,着一身龙袍,额上浸着冷汗,眼下只垂着头默不作声。
见少年不言,背影的主人便开口继续道:“相国此举不留一丝一毫的余地,实在是太过决绝。虽说金归儒贪污的确犯了朝中大忌,但是皇上也要念在往日的情分上,三思而行,网开一面,从轻发落吧!”
少年咽下口水,暗地里咬了咬牙,双手不自觉的扯了扯龙袖,却依旧不肯作答。
“皇上!”见少年怎么也不肯松口,男子终于忍不住的提高了声调嚷了一声,“就算看在老臣的面上,就算看在金家已去先人的面上,您……”
“没想到韩大人也在呀!”就在此时忽有一阵慵懒的男声自殿外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