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字医号
顾晚晴的愕然显然很让镇北王高兴,“听闻你已是顾家的天医?”
顾晚晴脑子里混混沌沌地,转回身子答了句,”是。”
“你们族内的事我不会参与,这段时日好生在军中待着,他日回到京城,你只管重集族人,继续为本王效力就是。”
顾晚晴用指甲狠掐了下掌心,让自己专注一些,抬头盯着镇北王,语气平缓地道:“顾家世代只为皇帝效力。”
顾明珠一听之下急忙望向镇北王,镇北王却不以为忤,还笑了笑,“行了,出去吧。”
顾晚晴欠了欠身,转身之时又向营帐一角看去,而后自嘲一笑,低头走出大帐。
走了没有多远,就听到顾明珠在后头叫她,顾晚晴假装没听到,又往出走了老远,才被顾明珠追上。
顾明珠跑得微有些喘息,到她面前挽了她,叹了一声,“可是世子的变化让你难过了?初见他时我也不敢置信,当初那个一点小事都能笑着那么开心的阿兽怎会变成这个样子?”
虽不欲与顾明珠多聊,但无可否认,这番话还是敲在了顾晚晴的心上,阿兽的笑容她一生也不会忘记,那么灿烂纯净,而刚刚那个,只是一根木头,根本不是阿兽。
“带我去见见其他族人吧。”顾晚晴绝口不与顾明珠谈阿兽的事,“顺便帮我请示王爷,看我们在何处扎营。”
顾明珠的双唇动了动,似乎有话还没说完,但终究只是点了点头,带着顾晚晴往营地另一端而去。
“有些话……姐姐还是得说。”走了一会后,顾明珠再次开口,“刚刚你的话已让王爷心生不悦,往后的日子,还是小心些好。”
顾晚晴笑笑,不太在乎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顾明珠抿抿唇,又沉默了。
其实有什么好嘱咐的?顾晚晴在大帐内那么说,存的就是试探之意,镇北王也已明确地给出了答案,哪还用顾明珠从中再做翻译?还是个不太合格的翻译。
顾晚晴突然发现,这几年的疏远也不是件坏事,最起码,顾明珠变得不再了解她,还当她像几年前一样无知。
有了这点顿悟,顾晚晴又变得热情起来,向顾明珠抱怨起阿兽的冷漠,很是得了顾明珠一通安慰。
顾明珠将顾晚晴送到顾氏族人的集聚地后便离开了,她还得回她自己的营帐中去,顾晚晴也才知道,顾明珠现在是镇北王的私人大夫,所以才会受些礼遇。
往后十余日,顾晚晴都与族人一起,有时也会医治伤患,让顾晚晴奇怪的事,营地中十分安静,并没有出兵的迹象,可每日都会有伤者送来,不知道都是执行什么任务的人。
这些天顾明珠每日都会前来与顾晚晴小叙,顾晚晴也渐渐和聊得多了一些,还时不时地打听阿兽的消息,表示自己还想见他,都被顾明珠以各式理由推脱,顾晚晴心急之时摘下颈间的刻字玉佩,要她拿给阿兽,顾明珠答应了,保证亲自交给阿兽,而后便带着玉佩起身离开了。
顾明珠走后,顾晚晴才算又得了清闲,这几天她一直在想,顾明珠到底是在在意什么呢?究竟自己有什么吸引力,能吸引她每日前来?按理说,她们现在算是各司其职,就算她不来,也没有什么错处。至于什么姐妹情深的因素,顾晚晴根本一点也不考虑,因为那种因素压根不可能存在。
想来想去,顾晚晴想到了这块玉,而后恍悟,难怪有几次顾明珠特地提起当日她带阿兽制玉一事,怀旧是假,索玉是真。
究竟是谁让她惦记上这块玉呢?是镇北王觉得这种类似于信物的礼物不妥?还是阿兽后悔了之前的行径?抑或是……顾明珠想切断自己同阿兽间的联系?
似乎最后一种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顾晚晴相信,如果顾明珠当初争得了天医之位,她一定会用她的办法将顾家再次带往顶峰。可事与愿违,她与天医失之交臂,按照俗成之例,顾明珠日后只能襄助于天医,若顾家刻意留她几年不与她说亲,待她过了婚嫁之龄,说不定还会要求她进长老阁,为顾家奉献终生。
若真是如此,顾明珠会甘心么?别说是顾明珠,就连顾晚晴自己不也是因为不甘心,所以才争了天医来做么?人到困境,自然会为自己想出解脱的法子,顾明珠自然不会例外。
至于顾明珠饱富心机一事,顾晚晴并不是头一日知道,也丝毫不觉奇怪。顾明珠本就是庶出之女,若无心机,在顾家这样的宅门争斗中恐怕早已成了牺牲品,怎会小小年纪便出人头地,令人不敢低看于她?
但她对阿兽……顾晚晴不觉得短短月余相遇会决定一个人的感情走向,只希望她一旦决定便不要轻易回头,不要像对聂清远一样……想到聂清远,顾晚晴心下微黯,那个永远把关心装在心底的男人,他是在等顾明珠么?他知道顾明珠已经放弃他了么?
接下来的日子,营中的氛围突然变得紧张起来,顾明珠不再每天出现,伤员却日渐增多,顾晚晴摒弃一切杂念,专心做好自己的职责,终有一日,大军开拔,朝着京城缓缓而近。
要入京了么?
顾晚晴坐在马车里,胳膊倚着车窗,遥望着远方的京城发呆。
聂世成带着泰康帝走了么?傅时秋、聂清远、顾长德和大长老,都走了么?她和他们,这辈子还能有再见之期么?
两个时辰后,顾晚晴已由东安门乘车而入,短短半月时间,还是这扇城门,却已物是人非了。
“在想谁?”
冰冷的嗓音忽地由斜后方传来,顾晚晴转过头去,便见阿兽骑着马顿步在马车之侧。
这是这半个多月以来顾晚晴第二次见他,距离近了很多,好像一抬手就能碰到他一样。顾晚晴没有回答他的话,仔细打量着他,还是飞扬的长眉,明亮的双眼,好看的双唇似乎下一秒就会现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可,终是不一样了。
现在的他眼含冷霜,穿着一身火红的精甲战袍,坐于战马之上,挺拔得好像一杆标枪,他看起来更为英挺俊朗,但他却不是阿兽了,他是袁授,镇北王世子,袁授。
“我不喜欢这样的你。”顾晚晴看着他,说出这句话,而后抬手放下窗帘。
如果说之前她还想过今后与他如何相处,那么在她在大帐内第一次见他后,这种念头便消失无踪了。
她坚信这并不是她认识的那个阿兽,他只是袁授,一个和她并没有太多关系的人,所以她把那块玉给了顾明珠,因为阿兽已经只存在于她的心底,再也找不回来了。
伤心?或许有一点;难过,也是有的,但都是在哀悼阿兽的消失,而并不是为了眼前这个冷冰冰的、和阿兽长着同样面孔的人。
镇北王入京的行程安排得十分完美,没有意外发生、百姓夹道欢迎,连吹了几天的冷风都停了下来,秋日的阳光晒在身上,没有一处不暖。
镇北王就这样入了京、进了宫,顺理成章地成为大雍宫的新主人,当然,缺了点名正言顺,所以他空着大雍宫的光明正殿,一切事务都在侧殿进行,以示自己并无夺位之心,只为“清君侧”而来,现在则是“救圣驾”。
顾晚晴等人在镇北王的勉励之下回到顾家重建家园,顾家此时已是一片残桓败瓦,想要重建难度很大,但值得,烧了一些房子而己,至少有八成族人躲过了聂世成的追究。
顾晚晴试图打听顾长德与大长老的消息,据回聚的族人所说,大火后不久,聂世成便派人四处搜寻,应是在找那些珍贵的药材和典籍,人也抓了一些,可药材典籍之事本就是机密,只有顾晚晴几个人知道,聂世成自然一无所获,也有一些族人为此而死,但未听说聂世成处决了大长老和顾长德,应是与他们一同南下了。
这个消息总算让顾晚晴心中稍安,无论如何,活着就好。
顾家的重建工作虽然启动,但时值深秋,可以动工的时间有限,镇北王也算体贴,另赐了一处府邸供顾氏族人暂住,其中虽然不免隐含监视之意,但总比无片瓦遮头要好得多。
安顿下来的第二个晚上,顾晚晴整夜的辗转,一会想到傅时秋,一会想到大长老,更想的是叶氏一家,他们随着顾宇生那批人出城,按理说听闻镇北王入京后就应回京与自己团聚,可已经两天了,他们还没有出现。
思绪纷纷杂杂,最后顾晚晴也实在撑不住了,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觉得身后似乎多了些东西,她迷糊间伸手朝后摸了摸,摸了几下,人已猛然清醒,她的身后,竟似一个人。
顾晚晴突地打了个冷战,就当她要坐起之时身后那人忽然伸出手来将她抱个正着,像只小兽一般蹭着她的后背,话语模糊地委屈低喃,“你那么说我,我也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