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筵席也准备就绪了,这一桌的菜肴却是地里的菜蔬为主,要说美味适口,其实还不及当时燕志材初来村中的那桌,但是张衷伍许久因为粮饷不足,对这桌菜蔬却是赞不绝口,又因为耕战村条件改善,有了酒相想佐,更是叫他意犹未尽。
入席后刘石就将这几人一一介绍给张衷伍认识,然后再简短介绍了一下自抵达南京,到后来渡口大战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大概使这些人了解了现在安徽那一代的情形。
“因此,张元帅手上拿的却是正儿八经的征北帅印,以此为据,去召集那一代的州县百姓一起组织生产和军事,用来抵挡这路金兵,保这方平安应该可行。”刘石说道。
何陆摸着下巴想了想说:“我虽不明官场之事,但本朝历来重文轻武,天大的将军都要派个腐儒钳制,张大人这大元帅之名虽有,只怕那些州县贼官不当回事。”
张衷伍听了黯然道:“唉,何兄弟这话虽然不大好听,却说到了点子上,我手上御赐的元帅大印,却到底是个武官,这一路随着皇上渡江,再非王土,没吃尽苦头的文官,只怕宁愿卑躬屈膝去做金国的奴才,也不愿受我这元帅的保护。”
刘石说:“张将军多虑了,我耕战之志,要救的是华夏子民,却不甚在意那些州县的文官,只要能说服那些缺少官军保护的农民百姓,愿意迁到这边可以抵御敌军的地区,就是功德一件,而那些自命清高的州县官员,就由他去吧。”
张衷伍说:“村长这话倒是慈悲之念尽显,历来征战都是要攻城占县,夺取权重,以图久守,这般已百姓为先,倒是难能可贵了,张某敬你一杯。”
再作商议后,便作出了以农村为主,通过张衷伍征北大元帅的身份将南京以南的农村百姓迁至长江这边,再厉马秣兵屯田种地,使金人再不敢犯,起码保住这一州百姓的性命再说。
饮宴许久,张衷伍是个武官,武功内力却要弱些,也同大家一般豪饮,就不甚酒力了,刘石就着人扶他去一间客房休息了,而后再看向其他人。
看张衷伍休息去了,何陆才说道:“想不到刘石你这一去竟如此凶险,我当时说的话,现在再说一遍,咱们的事业做到现在,前程更是难测,耕战之志要发扬光大,那是绝不能少了你,若是你再这般不以自身安全为重,以后便不得离开村子了。”
刘石叹道:“我其实也不明白,为何那时候就会头脑发热,杀个一死放休的,不过这一战让也有所收获,教我明白了许多道理。兄弟,你看当下我们当务之急却是什么?”
李桂兰说:“你就是明白了什么也不准再以身犯险了,叫我说,以前村里那都是逃难进山的,来一个我们可以登记一个,那以后却是咱们主动迁人来那边,中间人员必然鱼龙混杂,难于管控,却要加派人手记录了。”
陆芳妤说:“桂兰妹子说的对,陆家来时村中数百人,我们这几个管事就拿得下来,到后来有了一千多人时,其实有些捉襟见肘了,我听你们的意思,这时候山下起码要保一省一州的人,必然加多信得过的人才了。”
何陆说道:“长久以后,物资多了那是谁也拿不准,但是现在的情况,村中各种人都能念书识字,品行本事都过得去的倒是不缺,提拔起来短期顶住问题倒是不大。我认为大金虽说数万人马折戟而归,但是我们实力依然极弱,那一战退敌的情况,下次就难说了。”
刘石说:“不错,金人虽然惨败,折了这一波军马,但是国大人多,不过再募集一次人马的事,而张将军那精锐的亲兵折了一半,曹将军的禁军也十去其三,幸存的也有一半残废了,再不能上战场。
“我认为,金国短时间地盘打得太快了,未必能那么快吃的下来,而这次大败,多少要收敛一段时日,赵构则被金人吓破了胆,我们只要在隔河相望的渡口叫些士卒打金人旗号守住,他们一两年内断然不敢北望!这段时间绝对是我们发展的关键时间!”
何陆说道:“当务之急,我认为其一,就请张元帅以征北大元帅之名带兵前去,从乡村出发,无论劝说还强制,勿要将沿途百姓迁至长江北岸这边,方便集体耕作,组织防御抵挡金兵。
“其二,耕战村中许多事物都已成了范例,可以从小到大,推而广之,但是咱们还缺了许多事物,比如冶铁锻造,做糕打酱,陈醋酿酒的,金人虽然慷慨送了咱们许多军器,但是乘手的毕竟不多,而百姓也不可能只靠基本的口粮就没点生活享受,不是长久之计。
“所以这类匠人技术,咱们必须要在新旧居民中找出人才来,若是实在没有,就是抢也要去那些州县中抢一批来!”
陆芳妤道:“除了铁匠,我们陆家倒有些人在那些小吃小酿上十分擅长,原先我不觉得这是大事,这次去了我就想办法让他们派上用场。”
李桂兰说道:“既然都这样说了,那我说一句啊,我这里搞些新玩意的人手太少了,而且手艺跟得上的也实在太少,你们要是抓到手艺精湛的木工塑匠的,可要分点给我们!”
刘石一脸黑线地说:“我迁人过来是为保护他们的,又不是去抓人掳掠,你这丫头说得是什么话!以后要整的新玩意多呢,接下来就要朝炼铁锻造方面走了,就怕你忙都忙不过来,急什么急!”
李桂兰嘟起嘴巴:“那可好了,那些新玩意是越多越好,我就喜欢整些以前没有的。”
刘石说:“目前做匠人的,一般都受人轻视,见识和识字都极少,没有知识基础要研发新的事物必然受眼界所限,桂兰你要想办法让他们都能学会识字和算学,这种事情绝不是随便找个人就可以做到的,所以也得培养这类人才。”
李桂兰说:“跟我们一起做事的人,自然都要认字算数的啊,这有什么?抽几个出来教书就得了,哪那么严重。”
刘石正色道:“咱们传授知识的人,必须能力与品格并重,心存耕战之志,使正确的知识代代相传,心存邪念,目的不纯的人,那是学术越高,为祸越广,所以这一行的人绝对不能随意挑选!尤其是教育孩童,绝对,绝对!不能养出那种跋扈的恶少!”
最后那句话他神情激动,简直是连嘶带吼的,让其他人吓了一跳,不过何陆和陆友七立刻就反应过来了,惊吓之余,一张脸却憋着笑,忍得十分难受。
何陆说:“那个自然,那种骄横跋扈,横行霸道的恶少,我们是深受其害的,而许多时代儒雅的大家门阀,却也常出些败家恶少,其实难防,所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大抵便是此意,教学育人的先生,确实要慎之又慎。”
刘石说道:“正是,只是村中孩童的教学也确实有所缺失,暂时孩子不多,芳妤你便关照一下,先从基础抓起,不要操之过急。而我们随后下山,便要重点建设冶铁行、学堂和辅食工坊了。”
李桂兰又说:“对了,花了些时间,我已经将孙茂大夫托付的一些医药要诀都记了下来,已经可以编出一本医术了,自从村里人口过千了,有时候他和那几个徒弟也要忙不过来了,这事也应该抓紧一下哦。”
“也就是说,除了这些,孙茂大夫的医书也有待编撰完成了,行医大事不容儿戏,村中人手多起来后医生们也略显吃力了,要抓紧时间多培养一些在这方面有兴趣和天赋的人手,而且勿要学精,不能急于求成!”刘石正说时,突然看到白猎户走了进来。
“嘿,村长你好,这一去可好久啊,今天又得了些特别的收获,可是十分稀奇,就打算拿给你们呢。”他一脸憨厚地笑着,自从师从烟杆子以后,外表看上去越来越老实了……
刘石说:“老白直说就好,这里没有外人。”
于是白猎户立刻从一只斑鸠身上抽出个纸条,递给刘石:“那你们先喝着,我去找人把这玩意煮了,好了就给端过来。”
刘石打开那张纸条,便唤大家一起来看,上面写着:
苏州李纲已罢官召回,赵构许长江以北、岁币三十万两银、三十万匹绢,向金求和。
金国新占土地甚广,立足未稳,且迁都建城耗费巨资,暂无举兵之力,已允赵构议和,乃令兀术人马自取长江以北州县。
村长若有心起事,当把握天赐良机。
赫连小鸟。
刘石脸色一下就变得晴朗起来:“如果这赫连小鸟没有拿我们开心的话,这倒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了!兀术五万大军全军覆没,若无兵力补充,那是空城也取不了!”
何陆说:“这些消息可靠么?这女子也当真了得,居然连人家岁币的数目都能摸清楚!”
刘石说道:“只要她无心骗我们,就是再摸出些什么人不能见的机密也很正常,你是不敢想象他们的密探是何等可怕。”
何陆说:“说起来,咱们这一块也不能完全就指望别人,挖石场那些人的思想觉悟已经改造的差不多了,而且他们牵连的密探网都已经被我们摸了出来,除了少数被铲除了的,大部分都刻意留了下来传播必要的消息。”
刘石点点头说:“不错,既然他们的觉悟已经过关了,你就想办法让他们发挥起作用来,这一条也是不可或缺的,但是这些人毕竟是走过邪路的人,到底要多地方一分!”
要组织一个管辖省级的势力,可不是这么寥寥数句言语就能解决的,再商量了一会,他们只能先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重点抓已经找出来了的问题。
刘石不由得暗叫走运,自己满脑子先进实用的方法和技术,却被系统屏蔽的七七八八,现在身旁这个何陆却仅凭彻木衮达吉布那本国教法门,就能推出许多现代才有的治国之道,简直妖孽!
更不要说李桂兰这丫头了,一年多前还是个小萝莉,结果学东西是过目不忘,还有极强的研发精神,村里至今为止种田识字的口诀,新技术的研发都一手包办了,比起自己,他们才更像是穿越者吧。
不过自己胸中的本事虽然拿不出来,但有他这样一个历史专业的现代人在,却可以大大减少很多现代人都走过的弯路,而最关键的一条,就是要彻底改变士农工商的分级,让宋朝已经出现了的许多木制机械来减少人力的负担。
说干就干,除了他们刚刚提过,刘石决定在耕战新村里加一条,就是给李桂兰专门成立一个研发部门,先将这个时代已有的神乎其技的木制机械开发出来,再交由这些人进一步专研发展,将他们的生产力水平提高一个阶段!
他脑子正在飞快的运转,却突然意识到,其他人都不胜酒力,已经离去了,李桂兰却蹭在自己身边,满嘴酒气睡得可香了。
“唉我这脑门又被驴踢了么,不是早就说过这丫头还小,不准饮酒么,喝成这幅样子成何体统啊!拖过去不要被李大爷说一顿!”
他忽略掉自己其实也就是个十九岁的少年人,却把呼呼大睡的李桂兰狠狠数落,只是天色已晚,也不能不管,否则无论如何都很麻烦,就想对策的时候,突然听到她在说胡话:
“再抱一下,妖怪哥哥再抱人家一下嘛~”
都怪自己在西京边上时,总喜欢抱一抱她占便宜,这时候孤男寡女的,人家又是个大姑娘了,他可不敢乱来,何况自己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一个不小心就要三年起步了,这丫头在他眼里还是个小朋友呢。
“就是这样,我也不好把她送家里去,不好向她爷爷交待啊,所以就麻烦陆姑娘照顾一下这个家伙了,行么?下次我绝不让她再喝酒了!”
陆芳妤说:“当时她喝的时候你哪儿去了,真是的,可别在我这儿吐啊!嗯?这次我帮了你这一把,你可得记得你欠我的哦。”
你又想横加勒索个啥呢?刘石青筋暗起,却也无可奈何:“好了好了,好姑娘,这次我肯定记得,以后有什么事情的只管开口就是!”
陆芳妤一脸阴笑说:“嘿嘿,开口是肯定会的,不过可不会是太容易糊弄过去的事情,你就等着好了。”
走出去后刘石突然想道:“这不是一起喝的酒吗?怎么成我欠她的了?”他满头青筋地回到村子里独一无二的帐篷之中,怎么也没有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