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帝亲口律令,定下四部同行,前往箕陵城。很快,京城这边的人准备好就出发了。随着侦察队的车马动身,早有七七八八的信件往箕陵城飞去,谁去的信不得而知。
箕陵城内,乔明渊刚刚做好新一轮的安抚,得到了个休息的机会。
“啊——”
一声痛苦的惊叫,乍然在乔明渊耳边响起,他一个翻身而去,下意识的搂住了身边的人:“绾绾,我在,别怕,那是梦!我在!”
他的手轻轻的拍着慕绾绾的背脊,顺着她的背脊安抚,怀里痉挛的躯体终于慢慢的平静了下来。慕绾绾在他怀里睁开眼睛,眼神很慢茫然,乔明渊眼中藏不住的心疼。
自从箕陵城打完那一仗,慕绾绾险些被流箭射死在城门口,回来之后她就一直做噩梦。乔明渊也数不清这而是她第一次从梦中惊醒了,瞧着妻子脸颊上那晕黑的眼圈,他心疼得恨不能替她去受苦,自责不断的从心里蔓延开来,时间越久,越让他的悔意越深。
那日他本不该去陈明关,他该在箕陵城,寸步不离。
如果那时候他在,慕绾绾不会执着的到城门口去等他,她会跟普通的家庭妇女们一样躲在地窖里,等战斗结束之后再出来,而不是亲眼看着那些断手断脚到处飞的恐怖景象,更不必承受险些被射死的恐惧感。
乔明渊亲吻慕绾绾的额头,语气很温柔:“天还没亮,再睡一会儿。”
慕绾绾嗯了一声,鬓发有些湿润,是被梦里的冷汗濡湿的。
贴着男人温暖宽阔的胸膛,她才觉得心安,见乔明渊毫无睡意,她稍稍清醒了一些:“你怎么还没睡?又在想事情?”
“嗯。”乔明渊抱着她:“有些事情要琢磨琢磨。”
“你是担心京城那边?”慕绾绾小声的问。
乔明渊也没瞒着她:“这件事迟早是要被兴师问罪的,京城那边拖得越久,感觉越不妙。不过这样也好,我有充足的时间做准备。绾绾不要担心,你看顾好自个儿,也照顾好爹和福宝、兴宝,其余的事情交给我来办就可以。”
慕绾绾点了点头:“好。”
十年了,枕边的男人变得越来越沉稳,无论是言谈举止还是接人待物都越发有大家风范。这几年在箕陵城历练,经过战火洗礼,男人足以顶起一片天。她对乔明渊当然是格外信任的,心里虽然也止不住的担心,但想着总要有个交代,还不如坦然一些。
再不济,京城里还有卫轻轩,还有太子,总能保男人性命无忧,大不了不做官了。
不做官也没什么,她有的是钱,足够养活这一大家人。
这般想着,她不想再问乔明渊要怎么办,亲了亲男人的脸颊,又重新躺下。
男人的手将她的手握着,掌心温暖,还在若有若无的揉捏着她的手背。窗外夜色还很浓,箕陵城内外一片安静,能偶尔听见巡城的城守军传来几声敲锣打鼓的声音。他的心很安静,闭着眼睛,脑袋一直在转,等慕绾绾睡熟了,才悄然起身去书房,提笔开始写奏章。
天蒙蒙亮的时候,乔明渊写完了他的奏章,他唤了赵桐进来:“你去一趟军营,请聂光磊过来。”
聂光磊踩着冰雪进来的时候,书房里除了那封奏章,还多了一个箱子。
“你那属下白岳溪是不是要回京探亲?”乔明渊问。
聂光磊道:“是,这不是刚打了个胜仗,白岳溪得了嘉奖,想回去看看老婆孩子,我已经准了他的假,你的消息倒是灵通,谁告诉你的?”
“前日听他们喝酒的时候吹的。”乔明渊随口应了一声,拍了拍跟前的箱子,笑道:“我来京城也有几年了,还一直不曾回去看过我岳丈和恩师。我岳丈素来不待见我,我不去他跟前自讨没趣,他也不愿意听我啰嗦。倒是我恩师,我念书时就对我极好,如今也时时有信件来问候我,他老人家快要过八十大寿的生辰了,我想给他送点东西。这东西贵重,寻常人我不放心,我想请白岳溪帮我送到我恩师家里去。”
“嘿!”聂光磊被他大清早的叫来,还以为是有什么重要的军机大事,听他这么说,心放下了,拍着胸脯保证:“这是小事,回头把箱子给他即可。”
他围着箱子转了一圈,那箱子也不大,用封条封了,也没法瞅是什么东西。
童心大起,聂光磊弯腰去抱了抱,好家伙,还真挺沉的,竟没抱起来。
他吃了一惊:“什么东西,这么重?”
“一些这几年在箕陵城收罗来的书籍,还有一些我爱妻从西域带回来的新鲜玩意,我恩师童心未泯,喜欢这些古里古怪的。你轻一点,别给搬坏了。”乔明渊笑着拍了拍他的手。
聂光磊啧啧两声,不过没推脱:“行,准给你送到卫太师手上。”
“哦,对,我还在京城里还有两个至交好友,一个叫沈秋池,一个叫董路,我这里有几封信,也请白将军一并帮我带去。”他说着,从桌上走出一个大信封来。
信很厚实,聂光磊拿在手里觉得吃惊:“你这是写了多少字?”
“也不多,里面是几封散信。请白将军帮我带东西已经够麻烦他了,我那些好友住得一个比一个偏僻,总不好麻烦他跑来跑去,白将军回家探亲,忙着抱老婆孩子,总不好耽误他的时间。他帮我将信件送到沈秋池府上,其余的沈秋池会帮我送去的。”乔明渊抿唇。
聂光磊是个大老粗,他最不爱听读书人们斯斯文文的那一套,乔明渊那句“忙着抱老婆孩子”深得他的心。
他哈哈大笑:“白岳溪老婆是没少抱,孩子也没少生,他回去一趟就种一个,家里孩子早就成串了,倒是乔大人你膝下才两个孩子,委实少了些。”
“我爱妻平日里辛苦,孩子多了她劳累得很。”乔明渊说。
聂光磊摸着下巴说:“我要是有慕郎中这样一个漂亮又能干、能上战场又能顾得了家的媳妇,孩子不要都是可以的。”
……
聂光磊带着乔明渊送给卫轻轩的礼物以及给沈秋池的信件走了,他常来县衙,有时候带东西来有时候带东西去,也没引起格外的注意。回到军营正好赶上白岳溪在打包行李,顺便就将箱子给了他,并将乔明渊的话转给了白岳溪。
白岳溪对乔明渊夫妻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没啥推辞的话就应了,连着他的东西一块儿装了车。
京城那边的车队刚出发,白岳溪回家的车队也动了身。
白岳溪走后,箕陵城又一如既往的沉默了下来。
正月刚过完,天还很冷,不过如今箕陵城有个明德的县令,百姓们心里都充满了希望,过完正月便开始积极张罗着松土,打算新一年的春耕。西北的雪开始化成水,明兰河恢复航运时,箕陵城又成了气象万新的模样,好像那一场仗没太大的影响。
这时候其实也不太平,羌吾人在箕陵城吃了亏,却也结下了深仇大恨。
同时,他们也看到了金钱带来的好处,曾经那座不堪一击的小城如今变成城高池深,他们用了七万的人马、强攻了接近一天都没能攻破,这一幕给羌吾人的心灵冲击是巨大的。解了王庭危急,领军的将领阿木韩被勒令在王庭跪了四个时辰,爬起来后就对天发誓,迟早有一天要拿下箕陵城,屠了这满城的人来洗刷他的奇耻大辱。他甚至还打听到箕陵城的县令叫乔明渊,令他吃了大亏、在嘉裕山丢盔弃甲的那一仗就是此人带的兵。
乔明渊?何许人也?
羌吾对这个名字完全陌生。
好嘛,一番刻意打听,才得知这竟是个文人,还不是个武将!
一介读书人,手无寸铁之力,愣是让羌吾一代名将阿木韩吃了个血亏,不记恨他记恨谁?
阿木韩知道箕陵城啃不动,也暂时不动箕陵城,他的想法很简单,箕陵城是因为丝绸之路富裕起来的,他也不切断那条路,在他看来,箕陵城越富裕,将来收割箕陵城的时候,他能得到的好处就越多。
比谁的拳头硬,羌吾也没怕过谁。
阿木韩带着人,打了罗刹国,又去打安息去了。安息可没大盛那么强的兵力,扛不住羌吾的战火,接连丢了不少城池,羌吾人的补给套路素来如此,转瞬又充盈了起来。
这一次他不打箕陵城了,箕陵城跟陈明关连成一体,陈明关也不去,阿木韩带着人折道,越过嘉裕山,沿着科尔特草原一路前行,到了北方,从北方攻下,打大盛北边的屏障燕合关。燕合关突遭敌袭,猝不及防,连着就丢了几座城池,竟让羌吾人一路占据了燕合关,遥看北鞍关。北鞍关若是破了,沿途南下再无天堑可以防守,再丢城池是极为容易的事情。
京城前来调查乔明渊的专案组都还没到箕陵城,北鞍关告急的折子已经八百两快马送到了京城。
天启帝的朝堂从早到晚都在吵架,为啥?
大盛国库没钱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是战是和,登时成了大盛最大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