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他不等乔明丽作答,转身拢了拢报复,走了。
乔明丽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那背影很高大,他方才拍她的脑袋,温热的触感还停留在头顶。手里的信件还带着体温,像什么触动了她。
她猛地追了上来:“等等。”
齐星裕停住脚步,瞧见那俏丽的少女提着裙摆小跑着飞奔过来,她身上穿着棉袄,行动有些笨拙,带着别样的可爱。
他笑了起来。
明丽真好看啊,这辈子要是能做他的媳妇该多好!
乔明丽追上来,跑了这一小段路,她有些气喘,脸颊被寒风冻得通红,她抿了抿唇,像是什么在盘桓,她说:“你大可不必如此,天下女子多得很……”
“可只有一个乔明丽呀。”齐星裕笑着说:“明丽,你老是觉得自己是个乡下女孩,不好,那是你不知道,你在别人心里有多好。我第一次在济世堂看到你的时候,你知道我满脑子在想什么?我在想,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她好温柔啊,皮肤也白,娶回家做我媳妇一定是人生美事!所以,明丽你该多笑笑,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好看到,值得他堵上一切去打拼,去争取。
哪怕是命呢?
他都没犹豫。
乔明丽被他说得愕然:“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如果她真的那么好,鸣回为何从未想过要娶她为妻?哪怕是娶她做妾,鸣回都没有那样的想法。
她伤感之余,又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涩。
她竟不知该怎么面对齐星裕了。她在他心里那么好那么好,可她作为他的未婚妻,竟从来不想嫁给他,多对不起他啊!
一瞬间,乔明丽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然后将自己埋起来,就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管。
“傻丫头。”齐星裕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笑着摇头。
他又不是个蠢材,以前在平遥府不知缘由,到了京城瞅着鸣回跟乔明丽他还不明白,那他就是个没脑子的。一开始他看到的时候也难受,后来发现鸣回那小子是个榆木脑袋,半点没明白女孩子的心思,他还暗暗松了口气。这两个月就没乔家鸣回,他没存心跟鸣回比什么,那一看是个富家公子哥儿,他只能尽心尽力对明丽好,以求能用爱打动人。
原本是这样想的,没想到昨夜跟乔明渊秉烛夜谈,他才豁然开朗。
他什么都没有,拿什么跟人家争?
他得拼一个出路啊!
如果要拼,就得舍得下,短暂的分开是为了将来长久的拥有。乔明渊说得对,婚约在他手里,他有主动权,他怕什么?
他唯一担心的是,乔明丽会被人拐走,尤其是那个叫鸣回的臭小子。
只是没想到啊,明丽还会有这样深深自卑的一面。
他笑着说:“别以为鸣回不喜欢你,你就是差劲的。鸣回他又不是天下的标准,他不喜欢的都不好。”他拍了拍胸脯:“你看看我啊,我齐星裕也不差的,人高马大,将来定让你安安稳稳。我觉得你特别好、特——别——好!”
他拖长声音,表情真诚。
乔明丽站在那儿,因为他这几句话,竟觉得鼻头发酸。
她不想笑的,却听出来他最后那两句是故意逗她开心,便也真的笑了起来。
“来都来了,你送我出城?”见她终于笑了,齐星裕壮着胆子问。
乔明丽点头:“好!”
两人并肩往城外走去。路过包子铺时,乔明丽进去买了很多包子和饼子,都交给齐星裕。她身上没带什么钱,只有一张留着应急的银票,是五十两的面额,她怕齐星裕不要,偷偷放到了放干粮的包袱里。背着齐星裕,他也没瞅见,等她买好就接了过来背着。
因为齐星裕要离开,乔明丽阴霾了很久的心突然轻松了起来。
从前很讨厌这个人,讨厌他带来的那股子压力和势在必得的感觉。其实撇开偏见不谈,她发现齐星裕是个挺风趣幽默的人,性格也挺好,知冷知热还会逗她开心。要是没有鸣回先出现,她会觉得齐星裕是个不错的夫君人选。
回想起这两个月来他在自己跟前晃,得了第一个月的月银买了礼物送她,有什么好东西都念着她,乔明丽心里感动居多。
到了城门口,她对齐星裕说:“出门在外保重身体,不管什么时候,保命最要紧,不可逞强妄为!”
齐星裕嘿嘿的笑:“担心我一去不回?”
其实他想说的是,我还以为你巴不得我死在外面,最好永远不要回来呢。但想了想又觉得不能这样说,乔明丽是小仙女,他的小仙女心地善良,遇到受伤的小兔子都能可怜半天,怎么会有那么恶毒的想法,于是改了说辞。
乔明丽没吭声,相识一场,哪怕做不了夫妻她也希望对方平安无事。
“好啦,你放心,我都知道。”齐星裕逗了她几句,大冬天的,人们出来走动的少,城门口的人很少,也没什么人看他们。身边的少女独有的药香味传入鼻梢,勾着他的心噗通噗通的跳,齐星裕看了看左右,心念动了动,猛地弯腰在乔明丽的唇角边用力啄了啄。
亲完他怕挨打,哈哈大笑了两声,阔步往前走去。
“明丽,记住我说的话!”
“我会回来娶你的!”
空阔的城门,他背转了身体挥挥手,乔明丽只看见他潇洒的后背,没瞧见他说着话的时候,脸上那概然伤感的表情。
乔明丽独自站了挺久。
久得看不见齐星裕的背影了,她才转身回去。膝盖有些酸痛,她忽觉心中空落了一下,来时路短,去时,这段路她竟走了大半个时辰才走到。
齐星裕一走,日子感觉又平稳了下来。
正月十六复朝之后,朝中的事情又多了起来。
按照原本的计划,天启十年的科举该开正科,过了正月,赴考的举人就要陆陆续续的来京城。今年的会试定在二月二十八,还是跟去年一样的日子。不过平遥七子都已经上岸,如今各自谋职,在京城的沈秋池、董路和乔明渊不必说,林则惜他们也常来信,在地方上已经干上了活儿。
然而朝廷的事情总是微妙的。
去年河西那事儿牵扯了不少官员,当时黎文希病在床榻上都不得不爬起来,伤筋动骨后对乔明渊的痛恨又到了一个新高度。
一方面为了给黎家人铺路,一方面是为了报仇,新年一过,黎文希就对乔明渊一脉的人下了狠手。
丁宝林已经去了中书,那是皇帝的地盘,黎文希的手伸不到那儿去,大亏没有吃,丁宝林挨了御史台一个奏本,弹劾他一点无关痛痒的小事。事情是不大,警告的意思却格外明显。天启帝收了奏章,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事情过去了。
不过,丁宝林觉得丢了人不说,丁夫人却是有些惧了。
“当初明渊就告诫你们离他远点,别跟他走得太近,你偏不听!”
“你不听就算了,反正我告诉你,我就诗华一个女儿,诗华也只有望西一个儿子,我们爷娘三的命全在你手里,你自己看着办!”
“望西才两岁,你要舍得你外孙小小年纪就到阴曹地府去报道,你就尽管作!”
丁夫人的话一字一句扎在丁宝林的心窝窝里。
一边是他心中存着的道义,一边是挚爱的家人,他委实难以选择。
也是在这时,素来不管朝廷事的通山书院给他发来了信函,是他的老师朱泽瑞写来的,在那信中,朱泽瑞明确表示,通山书院也希望他能远离乔明渊,不要过早跟朝中这些人对着干。朱泽瑞的信里还给丁宝林分析了他们的意思,连同老院长在内,都不希望他远离权力核心,毕竟通山书院比不得其他派系,他们这一脉因为中立,一直以来都不曾在朝中重要岗位上任职。目前,丁宝林是唯一一个最接近权力核心的人,因为他选入了中书,在皇帝身侧。
丁宝林收了家书,显然怕他不肯,师长还派了不少说客。
接下来一段时间,朝中通山书院一脉的人尽数登了他的门庭,用实际的行动让丁宝林做出选择。
迫于压力,丁宝林终于屈服。
天启十年二月,丁宝林家也搬出了二马胡同,搬到了京城对角的油罗街,从此远离了乔明渊一家。
丁宝林尚且如此,沈秋池和董路面临的更为残酷。
因黎文希深居吏部尚书的要职,他虽退出了内阁,官职却还在身,利用职务之便,要整治几个小官员易如反掌。
刚进二月,董路的调令下来了。
他原本就是在吏部做员外郎,完完全全属于黎文希的麾下,这一年来黎文希没少刁难他,碍于风口上没发落,这一新仇旧恨,董路第一个被开刀。
黎文希将他调到了西北平阳府下的一个县做知县,要他三月上任,不得有违。
为了方便照顾丁宝林夫妇,也是因为董家的院子太小,住不开那么多人,董路一直都住在岳父家里,调令拿到岳父家,丁夫人哇的就哭了起来。
“这些天煞的!”
“我舍不得望西去那么苦的地方!”
“都怪乔明渊!”
丁夫人崩溃的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