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雩能够想到这个法子还得感谢小耗子,正是受到他的启发,再加上一点改进才被他悟到了。这个法子很神秘,做起来却并不难。
神、魔、妖的修炼各有各的难处,而妖主要面对的问题则是天劫,因为那是逆天而为改变了他们原来命运的本质,所以为天道不容降下天劫。
所谓天劫,其实也是一天中受劫,只要平安度过了这一天,雷神就不能无休无止地追杀。
李雩的办法是——借助于人!李雩自己是因为人才成的神,后来因为人得到了小蜜、小厚、小朴、小紫、小苏,还恢复了伤势,又有刘迎春祈祷的加持,再加上那件如同铠甲一样的宝衣,他推测也许妖同样能依靠人度过此劫。
小耗子附在人身上后,因为不能伤及无辜,雷神一时之间也奈他不何,直到紫苏把他从朱鹤翔身上赶下来后,才放手灭了他。小耗子这么做没能逃得出天谴,若是玉儿也一模一样地做,当然也是无效的。
李雩看到玉儿过的原形,那是一只全身雪白皮毛,长着一双乌黑灵动的大眼睛的,小猫一样的银狐。设想在雷电交加的时候,一只楚楚可怜的小家伙在瑟瑟发抖,只要多少有一点儿怜悯心的人就会看着不忍。
只要有一个凡人肯允许玉儿紧紧地跟在自己身边,雷神就会投鼠忌器。这对凡人并没有任何不利,这世上喜欢小动物的人也应该不太难找。因为本来就是她的原形,不存在欺骗,最最严格的天条也无可指摘。
妖们大多对凡人不屑一顾,以为人是弱者,是自己的食物。他们轻而易举就可以杀死一大群凡人,又怎么能想到生死关头去求助于人呢?他们太相信自己的实力,以为厚实的皮毛、藏身的山洞、千百年修炼的法器、精心制造的结界……都无法对抗的天雷更不是人可以抵挡。
大自然新陈代谢,循环往复,一物降一物,生死轮回,不死不灭……最终级的原理没有大智慧是无法参透的。
李雩悟到了天机,却不知道后果的严重性,这才告诉了玉儿。这也是玉儿自有福分,如果等到过几个月他就万万不敢泄露了。不过因为是在他记起天神的来历之前悟到的,那也只能说是天意。
后来有一回玉儿找到了一个叫王太常的上京赶考的秀才,他的好心帮她度过了大劫。
这对于王太常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却对玉儿有救命之恩。玉儿和李雩等人相处过一段时日,懂得了知恩图报的道理,于是化名小翠嫁给了他的傻儿子王元丰,目的只是为了方便为他治病。
两年之后治好了王元丰的病,又帮王太常化解了一次政治危机之后飘然而去。
可笑王太常还一直以为玉儿是图谋他王家的财产,对她处处防范。元丰倒是一个多情种子,后来四处寻找玉儿的下落。看他诚心诚意,玉儿终于和他见了一面,却只说缘分已尽,另为他物色了一位贤良淑德的娘子。
在爱人分手的说辞当中最苍白无力,最荒诞不经的就是“缘分已尽”这四个字了。
只要两个人还活着,只要两个人都有心,又怎么可能“缘分已尽”?这句话根本就是薄情人无凭无据说的,用以摆脱对方的纠缠,解脱自己的自责。人力难为,可玉儿是妖,只要她愿意,哪怕元丰死后变鬼,哪怕轮回转世,她也可以想方设法找到他,和他在一起。
说“缘分已尽”只因为她不爱他,她爱的另有其人,而那个人是她永远也得不到的。
元丰恢复神志后也算得上仪表堂堂,一般没有见过世面的小丫头也许会倾心,可凡人的容貌永远无法与神相提并论,而狐狸精是最重视容貌的种族,至于他的万贯家财根本就不看在玉儿的眼里。
他毕竟有十几年的空白,言谈应对间的情趣哪里比得上情场中的高手探花爷。玉儿精心设计层出不穷的游戏,让他每天都生活在快乐当中,元丰都要乐疯了,玉儿却渐感疲惫。
玉儿和他相处得越久,便越是想念李雩,也就越是痛苦,触景生情的日子她早就不想过了。
元丰比不上李雩,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曾经沧海难为雨,除去巫山不是云。经历过死去活来,刻骨铭心的爱情,那样平淡中些许甜蜜的凡人之间的夫妻之情又如何能打动玉儿的心呢?
当元丰想起玉儿时会把他的故事向别人说起,果然人人都为他扼腕叹息,他的故事甚至被人记录下来广为传播,留芳后世。
玉儿心中的苦又能向谁说呢?人们都以为她是一只既多情又绝情的女妖,想不通她为什么舍得撒手离去,却不知道所有不合理的事情当中自有其道理,只是当事人不欲与人说,说不得,说不出口。
王太常已经得到的太多了,一个健康的儿子,逃脱了一场灭门的惨祸。元丰更是因为有个好老爸才转弯了一生的命运,还享受了爱情,虽然短暂,毕竟曾经拥有。
玉儿对他们的报恩已经足够,可是那个对她恩情最大的人,她却只给他带去了遍体鳞伤。她想要报答,却连靠近都不敢,只有远远地,无声无息的看着他,念着他。
她可以得到永生,正因为是永生,她永远都会是一只狐狸精,永远都配不上他。这样的永生难道不是永无止境的痛苦折磨吗?
玉儿最终回到北俱芦洲,在那皑皑的大雪山上每日遥望东南,为他祈福。也许只有家乡那一望无际的雪原,和众多的兄弟姐妹生活在一起才能抚慰她深深的伤痛。
四月初三晴
诸事不宜,大事勿用
刘家村的小桥就快峻工了,明天在桥中央铺上最后三块木板,把两头连起来就大功告成。
这是刘家村的大喜事,中午时分全村的成年人都在祠堂里开会。
这次修桥京城卫家出了资,大家只出了劳力,没有花一个铜板,还有工钱。上次凑的份子钱早就退了,因为上次李雩和大野猪打斗倒了许多树,连伐木的钱都省了,木材可以拉来就用,一盘底卫家给的钱还有节余。
这些钱要怎么用,可得好好合计一下,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最后的结论是开几十桌流水席,把长兴城里的戏班子请来唱一出,好好热闹热闹。
……
这座尚未完工的小桥和岸边堆积残留的原物料的空地成了村里小孩子们的乐园,他们有的用碎木块当积木砌房子,有的在一堆堆地木头间穿来穿去追着,有的把木屑抛洒着玩,还有小女孩爬到桥边的桃树上摘桃花。
修桥的时候不许他们靠近,省得碍手碍脚,修好后又不好玩了,只有现在全村的大人们都不在,他们可以肆意地在这里玩耍。乡下小孩没有玩具,在他们看来,如果一直不修好,就象现在这样才最好。
“你们看我的!”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站在拱桥的最高处大声说着,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这样的被瞩目他很满意,指着还未和拢的另半边桥说:“我能从这里一跳就跳到那边,你们信不信?”
小豆子就是喜欢做些冒险的事,显得自己很勇敢。
女孩子们就象看一个怪物一样地看着小豆子,又玩自己的去了。
男孩子们却很吃这一套,全都围拢过去。
这座桥的豁口大约有三尺二,光是这个难不倒在场的男孩们,可是看着距离桥面一丈多高潺潺流过的河水就有些吓人了,感觉有力量把人往下吸进去一样。
一个黑黑瘦瘦的男孩子不服气地说:“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只要你敢跳,我就敢!”
小豆子本想逞英雄,却吃了一个憋,昂着头说:“好呀,我这就跳过去,黑子你不跳就是小狗!”
说着小豆子蹲下身子,后腿一蹬,“噌”地就跳了过去。
跳过之后,小豆子在桥的对面勾了勾手指,挑衅地说:“来呀,你也跳过来呀!”
叫黑子的男孩不以为然地看了看脚下,拉开架式,轻松地就跳了过去,不仅跳了过去,还又跳了回来。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只要是个男人就跳得过去!”
有两个跳过去了,围观的男孩多了起来。为了证明这句话的正确,又有三个男孩跳了过去。
“不是只要是个男人就跳得过去,是是个男人就必须得跳过去,跳不过去的就不是男人!”
不知是哪家小子说了一句混话,引得大家哈哈大笑。虽然在场的确实还算不上男人,可是这些小小男子汉们谁也不愿意被人说不是男人,接着跳过去的男孩更多了。
打闹了一阵子,男孩子们发现还真有一个没跳的,那就是桂嫂家的柱子。柱子是他家里的独子,上面还有两个姐姐。他快八岁了,长得和他娘亲一样有些胖,虽然个子高却显得有些笨笨的。
他跟着大家一起来玩,哪里料到会有这一出?有三个比他个子矮的跳过去了,还有一个小他三个月的也跳过去了,但是他还真的不敢跳。
他有些怕,站在豁口边缘他的心跳得好快,脚也发软,根本不敢看下面的河水。很久没有下过雨了,最近的一次雷阵雨下在了云梦泽,其余的地方一滴也没有,但河水至少还有五尺深。
看到他犹豫不决的样子男孩们全都嗤之以鼻,黑子更是一张臭脸。
“跳过来呀,不难!你看我们都跳过来了!”
“跳过来我请你吃云片糕,不跳我们不带你玩了!”
“来,我再跳一次给你看,这有什么呀?别叫小豆子看扁了!”
说着一个叫宝儿的小男孩还好意地做了两次示范。
柱子心里叫苦,跳不过去,他又不能代替自己跳,做示范有用吗?
“是个男人就都跳得过,磨磨叽叽的真象个娘儿们!”
“跳不过,我们以后就不和你玩了,以后你和女孩们玩家家酒吧!”
“记得就算玩家家酒你也不能扮男人,只能当宝宝!”
男孩子们看柱子一脸的惧色,踟蹰不前,态度全变了,开始讥笑起来,一下子把能不能跳过这个豁口上升到了是了不起的大男人,还是扭扭捏捏的娘们的高度。
“不跳就不跳,我们回去!”柱子的小姐姐秀秀走过来拉着他的手说。
牵着姐姐的手,柱子觉得安心多了:是啊,回家去!还是姐姐好,不和他们玩了!
“逃走喽!你是想要躲在姐姐的裙子底下,逃回家去找桂婶子喝奶吧?”
柱子回过头,只见黑子在自己的胸前夸张地比划了一下胖女人的身材,还怪模怪样的扭呀扭地走了几步,旁边的男孩子们都大笑了起来。
他们故意笑得那么大声,把女孩子们的注意力也给吸引了过来,全村的小孩子,其中还有隔壁几个村的小孩也在这里,小柱子如果不跳就糗大了。
“不许你们笑话我娘亲!”柱子挣脱了姐姐的手,愤怒地转过了头来说,“跳就跳,有什么了不起的?”
秀秀还想阻止,可柱子执意要跳,不跳就不是男人了,不跳人家就会笑娘亲。秀秀知道弟弟胆子有些小,可那个豁口其实并不很宽,她想应该不难跳过去,也就没有坚持了。
这时柱子已经快走下桥了,离豁口有二十几步,这样的距离正好来一个冲刺。有许多男孩根本就是直接过跳过去的,可柱子觉得多跑几步再跳会更有把握。
虽然一小跳还需要冲刺有点好笑,桥这边的男孩还是让出一通道,桥对边的男孩也后退了几步。
我一定要跳过去,我是男子汉!柱子在心中为自己加油打气,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开始起跑……
最开始的十几步快极了,可是后几步反而慢了起来。其实这是一座拱桥,从桥下到桥上是一个小上坡,冲刺完全是无用的。
到了豁口,柱子咬牙纵身一跃,左脚好歹着了地,可是柱子心发慌,脚发软,晃了两晃。
为了方便他的“冲刺”男孩子们都退到了六尺开外,靠得最近的小豆子向前跨出两步,伸手想要扶住他……
柱子的手在空中乱舞,拼命地想要抓住什么东西。
小豆子的手只差两公分就能抓住他的手了,柱子的右脚踏在最外面木板的边缘,木板被掀得跷了起来。
柱子落到河里去了,他不会水,一边扑腾着,一边喊着救命。
岸上、桥上发出一阵阵的尖叫,有的孩子回去找大人,有的在发愣,有的做鸟兽散。那些“勇敢”的男孩子们一个个全都逃了,小豆子和黑子竟然脚发抖坐在了地上,甚至不敢再跳回去。
颜州是鱼米之乡,河汊纵横,可是几乎所有的女孩儿家都不会水,因为华国歧视女人,说女人下河游泳会把水源弄脏,连小女孩也不准。秀秀在桥上急得直哭,央求那些男孩救一救弟弟,可是没有一个男孩子敢下水救人。
柱子最后冒了一下头,终于沉了下去。
小河吞噬了一条人命后就象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事一样地流淌着,静静流淌的小河不会知道事情只是刚刚开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