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羊角巷,伯逸之一路缄默,步履缓慢,墨青衣袂上隐隐雕刻了阳光的浅影,莹莹若染。
待二人走过某个巷口一株叶似蝶影随风缱绻的百年老杏旁时,伯逸之蓦然停驻脚步。
他立在树下望着一侧流淌无息的静水,戴了面具的脸庞瞧不出神色起伏,惟有一双如碧天邃幽的眸辗转了几许波动,似流云拂过枝梢,微荡着盎然生机。
“先生!”那日松沉默地注视着伯逸之修俊挺拔的背影,顿了片刻,才低低提醒,“我们该回去了!”
伯逸之面对静水没有出声,又默了几息,他才重又捡步而行,但步伐却明显加速了,衣袂翩翩,光影泛动,宛似水泽粼然。
那日松继续静静随扈,不再言语,决口不议他看到赵家小院门口那一幕心底也不由衍生而出的某种类似之假想。
那个与众不同的少年,若真是一位女子,该是如何惊世动俗?
他脑中再次泛起那一夜无名巷弄中,少年对决二位黑衣人的场景,气势磅礴,潇然飘逸,似仙似妖,不羁于俗,遗世独立。
汉人中竟有如此人物,若还是位女子,那岂止是奇哉?怪哉?简直是匪夷所思。
他的视线追随着眼前那俊逸不凡的青年男子,后者的大步疾行中藏着多少急欲探知真相的渴望,他无法妄加揣测,可是彼时对方眼中某一瞬的异动他却捕捉到了半分。
伯相对这个少年的看重本就前所未有,如此迫切地想要延揽那位少年郎,不惜将对方引入他们的锄奸行动。
其实凭借青年丞相的大才,他们内部抓一个叛徒何至于需要一个外人来帮忙,可是他还是主动以寻求帮助的形式与那少年结识了。
而为增强与其的信任感,能令对方答应为其效力,伯相甚至还将他们此行的目的隐晦告知了那少年。
虽然最后少年拒绝了,但是青年丞相一趟趟主动地礼贤下士,求才若渴,委实是教那日松也是心中纳罕,诧异万分。
之前夤夜方回到燕归楼,当伯相听到二先生讲述了少年为了王家孙儿遭绑来兴师问罪一事时,当场恨不能就亲自登门解释。
彼时他们一心拦住苦口劝说夜深扰人,他才放弃打算。今早,天刚拂晓,伯相便准备出门,还是他一意劝和用了早茶方才成了行。
只可惜,伯相与那少年的缘分着实浅薄,三番两次都是错失。
若是那少年真是位女子,他们之间,大抵,也算不得是佳缘吧!
那日松一路忧思,天马行空,患患不已。
而伯逸之,完全一言不发,不知所思。
……
不待他们走回清河坊,路上却遇到匆匆赶来的孟和。
三人闪入一侧无人小巷。
孟和对着伯逸之行完礼,递上一封密函道:“收到江北接应人马的密信,二先生差我赶紧送来!”
伯逸之接过密函,迅速地拆了蜜蜡封,掏出黄棉纸,展开扫视过去——
寥寥几字,言简意赅。
须臾读完,伯逸之眸色沉凝,将信纸塞回信封。
“先生?”那日松见他神色若斯,不由低低问,“可有急事?”
“昨夜之事,今日务必达成目的!大汗,催归!”伯逸之淡淡一句,捡步继续向前。
那日松与孟和相视一眼,随扈而去。
另一厢。
里仁坊王家府院门前。
雨水潮湿的石板上铺着落叶败枝,有人清扫的动静,沙啦沙啦,彷佛一支晨曲的韵脚,一下一下点在韵尾,成就人间烟火的清雅。
一顶素雅小轿,吱呀吱呀而来,为那韵脚里又添了一分变调。
很快,来人在王家门前落轿。
一个春衫朴素的挺拔身影,系着薄斗篷、戴着风帽,从轿中轻身而出,缓步上前,从容不迫地去敲了王家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