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锦城寻至山中,见面前有一条蜿蜒向上的小路,大约是村民们为了方便上山砍柴而开辟出来的一条路。小路两旁灌木丛生,赵锦城仔细观量,并无人、物闯入的迹象,况且灌木密集,不好藏人,料想花钿和那大花狼也不会在里面,遂沿着小路往上。
小路上去之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山顶。站在山顶上,赵锦城见脚下是一片幽幽碧谷,谷中一颗硕大的古树异常醒目。他迅速冲了下去,轻唤了一声:“丫头——”
谷中寂静无人,唯有飞鸟绕树而鸣。
“丫头——”
赵锦城一面呼唤,一面在谷中转悠。
谷中靠山一面长满浅草,浅草出去是一片不大的湖泊,湖泊对面又连着一片片绵延不绝的山峦。
转悠了一阵,仍不见人和狼的踪影。赵锦城站在那大树底下,仰头望了眼树上,这树少说也得有几百年历史了。不过,眼下并不是研究树的时刻,他绕着大树转了一圈,树上能藏人的地方都看过了。
依旧没有人。
赵锦城拧了拧眉,忽见树根底下破了一个小小的洞。他蹲下身子,头贴着地面往那树洞里看去,一面往里瞧一面腹诽:这么小的洞怎么能藏得进人……
他本是随便往里瞧了瞧,哪知一瞧就便见洞内一双眼珠子发着寒光将他瞪着!
“丫头!”赵锦城喜出望外,将头又低了几分,“是我啊,快出来!”
一会后,树洞上边部分突然脱落,变成了一个大窟窿,大花狼的身子瞬间整个都暴露在了赵锦城的面前。接着,狼肚子底下爬出来一个小女孩,眨巴着一双溜圆的大眼珠子,看见他后,俏皮地笑了一声。
赵锦城刹那僵住。
小阿辞从树洞里面哼哧哼哧地爬了出来,赵锦城的脑袋也一点一点地从地面上抬了起来,瞪大眼睛望着越走越近的她。
这小女孩分明就是花钿小时候的模样。
赵锦城不可思议地将她望着,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
小阿辞爬出来之后,又站了起来,在草地里迈着不太稳健的步子一颠一颠地朝他走去。
这是怎么回事?
赵锦城虽是吃惊不已,但见她咧开嘴迈着步子向自己走来,当下只觉心都要化了,立即张开了双手。她还没到他怀里,他就先一步环臂将她捞了起来。她咯咯咯地笑着,咧开的嘴直接往他脸上“啵唧”啃了一口,留下满口的口水。
一会后,赵锦城将她放了下来,她便对着她一个劲地呵呵呵笑,软软糯糯地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是谁呀,我怎么没有见过你呀——”
“我……”赵锦城完全愣住,她已转身跑向大花狼,口里“爹爹”“娘亲”地喊着。
大花狼矮下身子,等她爬到自己背上后,才站了起来,驮着她往回走去。
赵锦城跟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小阿辞在狼背上咿咿呀呀地唱着歌,唱着唱着又伸出手来抓赵锦城:“你也唱。”
他根本就没听过这样的歌,只跟着她也咿咿呀呀地轻和着。
翻过山时,她老远地就在狼背上扯着嗓子喊:“爹爹——娘亲——”
声音虽然绵软柔糯,又托音拖得极慢,但却震耳欲聋,赵锦城冷不防被这声音震得差点耳背过去。
那村子里的人自然听得一清二楚,尚在悲痛之中的文卿乍然间听见女儿的呼喊,猛地惊醒过来,回过身对着远处山上的小阿辞挥着双手大声回应道:“丫头——”
待到了村子里,赵锦城得知水木神尊把黛眉带走了,见文卿面上神情哀婉,因说道:“文国公不必悲伤,料想水木神尊也不敢对尊夫人怎么样,这事交给我就好了。只是——”
他望了眼站在地上哇哇大哭找娘的小阿辞,那哭声震天直接把晕死过去的文母给震醒了。
“阿辞呢?阿辞在哪里……”
文卿也扭头望了眼地上哇哇大哭的女儿:“小阿辞在那呢。”
“小阿辞?”赵锦城的心猛地一跳。
她果然就是花钿吗?
“这是怎么回事?”
文卿直摇头:“这事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小阿辞生下来之后,阿辞就无缘无故地不见了。后来我们见这小阿辞与阿辞长得一模一样,才猜测这应该就是阿辞小时候。”
赵锦城一点也不怀疑面前这个小女孩就是花钿,无论样貌、神情还是哭声,这小女孩都与小时候的花钿一模一样。况且——花钿时常说过的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如果眼前这个小女孩真的就是花钿小时候的话,花钿以前说的那些话就都是真的了。
原来如此……一切从前觉得荒诞的事情,赵锦城如今都恍然大悟。
只是,她为何又会回到十几年前的世界,提前与自己相遇呢?
赵锦城眼眸扫到另一旁的东方丞,他正在给路眉运功疗伤,额上汗涔涔的,但路眉看起来一点起色都没有。
十方和飘枫西堂早已清醒过来,但两人都受了内伤,只是内伤远不及路眉严重。十方拖着受伤的身子走了过来,问赵锦城:“赵先生曾经受水木神尊十境‘绝杀’技所伤,不知后来是如何治愈的?”
赵锦城盯着路眉的方向,道:“我之所以能够活着,全靠我自己想要活下来的意志支撑着,此后筋脉、脏腑,全都历经重生式的修复才得以复原。路姑娘的心脏被刺伤了,和我的处境不太一样……”
话音刚落,东方丞突然呕血,鲜血全部喷在路眉的背上。
赵锦城的心狠狠地颤了颤。他的脚步动了动,终极还是没有往东方丞的方向去。
东方丞面如死灰,将路眉慢慢地平放到地上后,轻轻地理了理她的发丝,俯身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此后便如一尊雕塑一样,静静地跪坐在她身边。
赵锦城别过头去,走向还在哇哇大哭的小阿辞,蹲下身去,抬手揩了揩她脸上瀑布一般涌了出来的泪水,轻声道:“花钿,别哭了,你娘有事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以后还会回来的。”
小阿辞闻声,哭声戛然而止,满面泪痕愣愣地将他望着。
“花钿,这是你的名字,知道吗?”
“花钿——”她仰着脑袋,慢慢地重复着这个名字。
“嗯,花钿,我是哥哥,记住了吗?”
“哥哥——”她又重复着这个陌生又亲切的称呼,她现有的认知里,就只有爹爹、娘亲、奶奶、阿大姐、小四哥这样的称呼,从来没有哥哥这样的称呼。
“哥哥有个东西要送给你,你要收好了哦。”赵锦城将那块刻有他名字的玉佩郑重地放到她手里。
小阿辞收到礼物后,一下子就忘记了找娘的事情,脸上登时笑开了花,拿着那玉佩在她奶奶文母面前晃了晃,奶声奶气地说道:“奶奶,这是哥哥送给我的礼物。”
文母眼眶湿湿的:“那你要好好收着,可别丢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