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九这一日,花钿大清早就被卫公公给叫起来了,自己照着前两日赵锦城梳的发髻简单弄了一个,又自己点着胭脂在额上点了三点就出门了。此时赵锦城早已在门外等着,待她准备妥当,就坐了马车去了铁木庄。
铁木庄是长甫路举办琴艺大赛的赛地,离他们住的地方尚有十里开外的距离,坐马车过去需要大约半个时辰,所以才会一大早就乘了马车过去。到了铁木庄,草草吃了一顿早饭,就匆匆赶往赛场。
长甫路下辖三个州,共选拔出十二位出色的琴手参加路一级的选拔大赛,而在路一级的选拔大赛中,将会淘汰九位选手,只留下三位选手赴京参加全国大赛。
皇甫林在场外候着赵锦城,他一到,立即就迎了上来,行了一礼。赵锦城也未多说,匆匆跟着他入了场。作为评选人的六位夫子已在赛场候着,参加比赛的琴手们也在候场席上坐好了,赵锦城刚一入座,比赛就开始了。
花钿随着卫公公站在赵锦城的身后。
参赛按照三轮淘汰制的赛制进行,第一轮下来,将淘汰三位选手,第二轮之后,又将淘汰三位选手,第三轮之后,再淘汰赛三位选手,最终剩下的三位选手即是长甫路的三甲选手,除了可赴京参加全国大赛之外,还可获得长甫路转运使赐予的荣誉称号以及丰厚的奖赏。
比赛开始之后,所有人都置身琴手的琴境之中,这样方便评选人更好地评定自己的琴艺,有时候因为琴境的原因,入境之人还可能陷入危险之中,这便完全要靠抚琴之人的掌控以及入境之人的应对了,所以一般都会选择琴艺高深之人作为评选人。
因为赵锦城监赛的原因,皇甫林一早就给各位参赛的琴手打了招呼,不能制造任何具有危险性的琴境,不然赢了比赛输了脑袋划不来。所以,初上场的几位选手制造的琴境都比较平和,这对于他们发挥自己真实的水平来说,其实是限制很大的,因为越是高深的琴艺所制造的琴境越是奇妙,危险性也越高。
观了两场之后,赵锦城隐约意识到了问题,便中止了比赛,特意说道:“不必顾及旁的人,正常发挥你们应有的水平。”
皇甫林也不敢说什么,只在一旁应和着:“殿下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做。”
第三位琴手上场之后,就毫不客气了,上来就是一阵狂风大作,制造了一个极其宏大的古战场之境。境中,所有入境的沙土都化为了一个个披着盔甲的古战士,所有草木都化为了战场上的城墙、堡垒、盔甲和兵器。
这位琴手比较厉害的是,对琴境的控制力极强,即使赵锦城这些人都入了境,但古战场上疯狂厮杀的场景并未影响到他们分毫;而且他的琴境中所展示的境彩除了灰的城墙、黑的盔甲便是红的热血,与琴境贴合得天衣无缝,更加衬托了战争的热血与灰暗;琴境中的战斗情绪因他高低错落的琴音被渲染到了极致,可见境力了得。
此境为琴之六境——人境。
与物境和天境截然相反的是,人境将境中之物都赋予了人之性灵,世间万物皆可化为人,观之,则是一幅人之性的画卷,若是用于战斗,则境中一切皆可化为千军万马。
同理,其他的琴境亦可通过抚琴之人的手化为最有力的武器。
这便是为何天下各国都如此尊崇琴艺的原因。
修琴既是修身,亦是修兵。
琴曲结束之后,琴手又详细介绍了自己的年龄、学琴时长等等,这些都会列入考评的因素之中,同境琴手,年龄低者有优势,学琴时长短者有优势。历届琴艺大赛中,圣主评定的天下三甲琴手,并不一定就是琴境最高的人,而是综合所有,评选出的资质强、境力强、境域广、境彩出色的琴手。
此琴手姓秦,名御,时年三十,学琴二十五载,琴艺已臻六境,六位夫子均评为六境上品。
皇甫林在赵锦城耳边说道:“殿下,秦御是长甫路巾州人士,专修六境琴艺,在他的琴境中,万物皆可化为兵将。此人还是个军事奇才,下官曾经在云月边境遇月兵来犯,幸得此人相助,才捡回一条性命。”
赵锦城点点头。
云月镜三国历来摩擦不断,只是有圣主压着,不曾发生过大规模战争。但自四年前天晓首领路眉入圣地与黛眉谈话之后,三国摩擦愈演愈烈,仅四年间便相继发生了云月、云镜、月镜三场规模不小的边境之战。
此届世界琴艺大赛,正值新一轮琴剑之争始露端倪之际,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一切平和,实际暗潮涌动。琴之文明,绝不是从平静之中发展而来的,抚琴之人,也绝不是温文儒雅之辈,当琴成为一门武器的时候,甚至比剑还要可怕。
此番更复杂的是,除了琴剑之争,还有三国之争。
是以,云国各级琴艺大赛的评比同往常大有不同,夫子们已不那么看中选手的琴艺本身,他们更看重的是琴境杀伤力。其他两国亦不外如是。
原本昏昏欲睡的花钿愣是被秦御这惊心动魄的琴境给激得清醒无比,卫公公悄声说道:“花君姑娘,不如到旁边歇息去。”
花钿却摇摇头,依旧站在赵锦城身后。
一直到午时之后,十二位琴手才全部上场,首轮琴艺大赛才算结束。十二位琴手退场,赵锦城在皇甫林的引领下,同六位夫子一起,移步室内,根据六位父子的评判,选出首轮淘汰的三名琴手。
花钿的肚子“咕咕咕”叫个没停,卫公公四处找了一些小零食先给她吃了,两人在室外候了半个时辰,赵锦城才出来。
紧接着,皇甫林又带着赵锦城和六位夫子一起去吃饭,吃完了饭,赵锦城和皇甫林、夫子们又说了半天话。花钿和卫公公守在外面,等他们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回去之后,赵锦城靠在榻上微眯着眼睛打盹,花钿坐在一旁帮他揉腿,一边揉一边双眼迷离地打呵欠。她今日一大早就起了床,在外面差不多站了一整天,中间又饿了半天肚子,实在是她十六七年生涯里最辛苦的一天了。
赵锦城听着她呵欠连连,微微睁了眼,她虽然手上还在继续给他揉着腿,眼睛早就闭上了,脑袋一栽一栽的。卫公公和齐英一道,正在弄晚上吃的点心,此刻屋里便只有他们两人。
“丫头,累坏了?”
赵锦城刚说完,花钿咕哝了一声,脑袋就栽了下来,直接砸在了他腿上。等她再次被卫公公叫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大清早了。
这一日又是打仗似的一日,花钿站在赵锦城身后都给睡着了,幸而因为琴手少了,结束得比昨日早,赵锦城吃完了饭就带着她回去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