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境幻天,与四境幻地相对应,奏琴者通过琴音能制造出一个天上人间,不同于地境,天境对奏琴之人的想象力有极高的要求,一旦想象贫瘠,便会落回地境,甚至出境。
仇媛的境遇也是整个宴厅,境彩是空灵的水蓝色,琴境出来的时候,座上随即又有人发出一声惊叹,自是惊叹于她琴境之中的色彩。境彩并无颜色上的高低之分,却有优次之别。琴艺越高超的人,境力越高,境彩越灵动。在琴境之中,空灵之色堪称境彩之最。
赵山河不由得也点了点头。
仇媛的五境琴音打造的是一个缥缈空灵的飘雪星空,头顶、脚底皆是水蓝的幽深星空,星空里是五彩斑斓形状各异的飘雪,雪是花瓣状的冰晶体。当人们进入她的琴境刹那,琴音消弭,耳边是雪花飘落的“叮咛”声,这声音也和这星空一般空灵,让人觉得,世界是美妙的,心是空明的。
她的心干净得,就像这片蓝色的星空——
这是赵山河对仇媛最深的印象。
花瓣状的雪儿飘入花钿手里,她感到一股冰冰的、奇特的感觉,雪花落在手里没有化,却穿过她的手心飘走了。
“祖奶奶,不见了!”花钿觉得十分奇特,又抓了一朵雪花,仍是穿过她的手心飘走了。
不知不觉中,耳边的“叮咛”声消失,空灵的星空也消失了。
赵山河撑着头仔细打量着仇媛,和他后宫里的妃嫔相比,姿色实在是一般,人也不够大方,始终不敢抬起头来看旁的人一眼。
李太后转过头来,看着他。赵山河轻咳了一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仇媛。”
仇媛随即从琴位上下来,跪伏在地上。
“你的琴艺,什么时候到了五境?”
还没等仇媛回话,平云郡主忙堆笑说道:“皇帝哥哥,媛儿也是打小就开始学琴,前两年就入了五境了,过不了两年还可进阶六境。这孩子从小天资聪颖,在琴艺方面,比别的孩子都强上许多!”
常人若是两岁开始学琴,只要天赋不错,两三年入境都是有可能的。音、律二境本就相通,入了音境,快的人数月就可以入律境。但进阶意境时,难度陡增,资质不错的人每日勤学苦练,也要花数年时间才能进阶意境。意境与地境、天境又有所相通,领悟力强的人,数月至一年半载便可从意境入地境,但能否从地境入天境,则完全看个人天赋了。
仇媛显然是有天赋的,而且境力颇高,将来继续勤加苦练,未来必是琴中之秀。不过,平云郡主所说过不了两年还可进阶六境却是不太可能的。琴境十境,一二境差不多是一个层次,三四五境又差不多是一个层次,第六境之后,基本上每一境都比前一境高出许多层次。一般资质不错的人都可能达到前五境,但能达到六境以上的人,其资质又远非一般人可及。
赵山河微微点头:“起来吧。”
一直到归席入座,仇媛都没敢抬头看一眼赵山河。平云郡主有些气恼,只是在席间不敢发作出来。她丈夫仇荣一直给她添菜,安抚她。她儿子仇礼也一脸的不高兴,不过,他不高兴的却是自己的母亲。
这时,赵山河看向文太妃这边。
“太妃千里赶赴上云,舟车劳顿,辛苦了,朕敬您一杯。”又道,“太妃难得进宫一次,母后也时常惦念,此番,不如就在宫中多留一段时日。”
李太后笑道:“哀家已经留了太妃在这住到过年再回去,正巧九月是城儿的十岁生日,十一月又是陛下的三十五岁生日。两个孩子也是头一遭来上云,多住一段时日,和皇子皇女们熟络熟络,也是好的。”
文太妃回敬一杯,谢了圣恩。
皇后早便知道文太妃带了两个孩子过来,其中一个便是落纱郡主的女儿,听他们聊到这个孩子身上了,遂顺口接了下去:“听说落纱郡主的女儿也来了。”
“可不是嘛,”李太后说着,目光瞧向樊蕊儿。皇后向她招了招手,“好孩子,到本宫身边来,本宫瞧瞧。”
樊蕊儿看了一眼文太妃,文太妃笑容满面,摸了摸她的头:“好孩子,快去吧。”便有宫人搀着她下桌,领着她到了皇后面前。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天下唯一一位九境女琴手的女儿,自然是受人瞩目的,连赵山河也免不了多往她身上瞧了瞧。
小女孩年纪虽小,却举止稳重,一点也不怯场,皇后问话,吐字清晰,谦恭而不卑,确有九境琴手后人风范。
“才八岁就入了四境,果然不愧是落纱郡主之女!”皇后赞了一声后,底下的人也暗暗称奇。
上云城当下的贵家公子小姐中,没有一位是八岁就入了四境的。
赵山河道:“当年你母亲七岁就入了四境,而你,和朕一样,八岁入了四境,好孩子,好好学习,将来为我大云国再添一位九境琴手!”
樊蕊儿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直面皇帝赵山河,这位皇帝不仅是天下最雄才伟略的帝王,也是全天下最年轻的九境琴手,刚过而立之年就突破了人们穷其一生都难以达到的最高境界,比她的母亲还要早了三年。
他像太阳一样,散发着耀眼的光芒,眼神锐利,话语有力,叫人不敢直视。樊蕊儿站在他面前时,生平第一次感到腿脚发软,直到有人搀着她下去,坐回了自己的席位,她的手脚仍然颤得厉害。
皇后原本想让她献琴,文太妃说她的琴没有带来,李太后便替她解了围:“来日方长,不急一时,以后有的是机会听到她的琴声。”
赵山河的目光又注意到了文太妃身边的花钿。花钿人小,他只看得到一截小脑袋,她几次笑得开怀,他早就注意到她了,但数次瞅她时,这小家伙都在瞅着对面的太子赵锦城那桌上。这回瞅到她时,她突然偏转脑袋来盯着自己,一副“你瞅我可是有事”的神情。
“太妃,这位丫头是……”赵山河特意拉长了脖子往花钿的位置望去。
文太妃回道:“陛下,这是妾身曾孙女儿文辞,小名唤作花钿。”
花钿睁着大眼睛望着文太妃,太妃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头。
赵山河又问:“丫头几岁了?”
花钿坐直了身板,用小奶音字正腔圆地回道:“两岁半。”
声音软软糯糯的,却又毫不含糊,很是惹人爱。一般人说自己几岁了,要么说两岁,要么说三岁,她却说两岁半。赵山河笑道:“算得这么清楚,可在学琴了?”
花钿摇摇头:“不学。”
“不学是还没开始学,还是不想学啊?”
“不想学——”
花钿拉长的声音惹得赵山河心痒痒的,他怎么就没生一个这么可爱软糯的小女儿呢?
赵山河故意拉下脸:“不想学琴,那多没志气啊。”
“花钿听琴就好啦。”
花钿有一句答一句,这么小的孩子,不管说什么话,大人都不会怪罪,倒是惹得宴厅里的一众人都乐呵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