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府后花园中一片寂静,风吹动竹林,发出沙沙的轻响。
远处灯影晃动,塔克手提灯笼快步走过小桥,来到后园门前,用钥匙打开月亮门的铁锁,快步走了进去,“咣当”一声,大门关闭。
假山后人影一闪,武元敏跳了出来,她活动了一下冻僵的身体,快步走到月亮门前,扒着门缝朝里面看了看。
而后,转身爬上墙旁的一棵槐树,从树杈蹿上墙头,纵身一跃,跳进了院中。
园中静悄悄的没有人。
后堂屋檐下挂着一溜风灯。
堂门前一字摆着五辆尚未完工的马车。
武元敏快步走到后堂门前,伸手轻轻推了推门,里面反锁着。
武元敏失望地叹了口气,四下寻找着。
忽然,摆在堂门前的马车进入了视线,她眼前一亮,快步走到马车旁,回头看了看,迅速打开车门跳了进去。
车厢内非常小,只能容一个人半躺着。武元敏看了看,脸上露出了笑容,她回手关闭车厢门,裹紧外衣,靠在车厢壁上,缓缓闭上了双眼。
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
狄府中静悄悄的,狄仁杰在堂中端坐榻上双目紧闭。
柳条巷瘆人的白骨、善金局反常的马车、神秘失踪的银匠案……
一幅幅画面在脑海中飞速掠过……
李元芳扒着门缝往里看着。
忽然,一阵脚步声响起,王莽和端着茶的曾泰走了过来,王莽轻轻拍了拍李元芳的肩膀,李元芳转过头来。
王莽指了指堂中,李元芳点点头。
李元芳轻声道:“自打回来以后就钻进正堂,一个多时辰了,不吃不喝。”
这时,曾泰说道:“是呀,茶都送了第四遍了。哎,敬旸、元芳,你们把回来之后的事情,对我说说。”
王莽和李元芳对视了一眼,二人点点头,看了看堂中,拉着曾泰走到一旁,坐在了台阶上。
另一边,狄仁杰双目紧闭,脑海中恰似风驰电掣,经过的事如闪电般飞掠而过。
猛地,一个画面定格在眼前……
他回忆起那日在沙府中与沙尔汗关于铁勒的对话。
狄仁杰问道:“哦,老夫记起了。阿史那社家族在前隋文帝初,投顺了当时的朝廷。
后因平定东突厥有功,龙朔年间,被封为左屯卫大将军。
显庆初,步真擢流沙道安抚大使,招降了突厥咄陆部。”
沙尔汗说道:“大人真是好记性,正是。”
狄仁杰问道:“是步真招降了铁勒?”
沙尔汗说道:“是的。”
狄仁杰点了点头道:“铁勒在洛阳有亲戚吗?”
沙尔汗说道:“听说,他的亲族家人都在处木昆一役中战死了。”
……
狄仁杰猛地睁开双眼道:“步真!”
“砰”的一声堂门打开,王莽、李元芳和曾泰冲了进来,三人对视了一下,王莽说道:“大人,您说什么?”
狄仁杰站起身来笑道:“我说步真!”
王莽、李元芳和曾泰莫名其妙地对视一眼道:“步真?”
狄仁杰说道:“还记得,我们一探沙府之时,沙尔汗曾提到阿史那社步真。”
曾泰说道:“阿史那社步真是谁?”
王莽和李元芳也不知道阿史那社步真,于是二人也看向了狄仁杰。
狄仁杰说道:“显庆四年,是他在鹰娑川招降了铁勒。这样,敬旸、元芳、曾泰,你三人分头前往兵部、吏部和户部,请他们替我查一查左屯卫大将军步真现在的下落。”
王莽、李元芳、曾泰说道:“是。”
说着,几人快步走出门去。
……
狄仁杰长长地出了口气,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门声一响,管家狄福快步走了进来道:“老爷,有位客人前来拜访。”
狄仁杰一愣道:“哦,是谁?”
狄福说道:“他穿着黑斗篷,不肯说自己的姓名,只是让小的将这个交给您。他说您一看就知道了。”
说着,他将手中的名帖递了过去,狄仁杰接过看了看,登时双眉一扬道:“快请!”
狄福转身跑出门去,不一会儿便带着一个身穿黑斗篷的人走了进来。
狄仁杰迎上前去道:“夫人。”
黑斗篷揭下风帽,正是钟氏,她快步上前,盈盈下拜:“国老。”
狄仁杰赶忙道:“不必多礼。夫人夤夜来此,是不是府里出事了?”
钟氏长叹一声道:“国老,这两天妾身总是噩梦连连。”
狄仁杰关切地问道:“哦,什么噩梦?”
钟氏满面戚容地道:“妾身每晚都梦见亡夫沙尔汗站在面前,痛斥妾身不贤。”
狄仁杰双眉一扬道:“哦?”
钟氏说道:“这几日,妾身食不下咽,睡不安寝,只要太阳落山,便觉心惊胆战。”
狄仁杰安慰道:“夫人,梦由心生,你不必过于当真。”
钟氏说道:“可妾身不知道,那究竟是不是梦!”
狄仁杰说道:“怎么讲?”
钟氏说道:“前夜大雷雨,妾身梦见亡夫满面血污贴在我的脸上,他的皮肤冰凉,脸上的味道腥臭难闻,太,太可怕了。
妾身真的难以判断,那究竟是梦境,还是真实之中的事。”
狄仁杰诧异道:“夫人在梦中能够感觉到冰凉和血腥?”
钟氏双眉愁锁道:“正是。”
狄仁杰倒吸一口凉气道:“那就说明,那并不是梦。”
钟氏一声惊叫,不由站起身来:“国老,国老说什么……”
狄仁杰一扬手道:“夫人不必惊慌,本阁也只是以常理推断,人在睡梦之中,是无法感受到触觉和味觉的。
如果,你真的感到了冷和臭,那就说明,你看到的是真实发生的东西,而不是梦境。”
钟氏颤抖着,缓缓坐下道:“也许,也许是我的心理作用……外子已葬身火海,怎么可能跑到榻旁与我讲话?”
狄仁杰深吸口气,没有说话,钟氏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道:“国老,还有一事。”
狄仁杰说道:“夫人请说。”
钟氏说道:“昨夜大雨,夜半时分,妾身听到后园之中有响动,于是便冒雨前去探看……
只见我家后园灯火通明,五辆马车停在后堂门前。
数十名工匠在十几名手持钢刀的黑衣人监视下,手持铸瓢往来于后堂和马车之间,将铸瓢中盛放的东西倒在马车的车厢壁上。
当时雨太大,别的我也看得不是十分仔细。但大概情况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