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议(1 / 1)

毓庆宫里没了个太监,这个太监本姓梁,因是丑时生的,得了个小名叫丑儿,不过他长得并不丑,反而颇清秀,正是十六七岁的好年纪,生得白白嫩嫩唇红齿白的,人也伶俐得很,小嘴甜得跟抹了蜜一般,十四岁就被荐给了太子做贴身的太监,太子赐了他名子叫梁百生,平日却也是多叫他丑儿,只是因得罪了索相,被太子赶去做了侍宴的太监,虽说是贬了,却未曾贬得远了,毓庆宫的人都晓得他早晚要重回太子身边。

偏偏这样的一个人没了,太子因送皇上南巡忙得很,一时半刻未曾发觉,毓庆宫的人也就没敢说,只盼着他什么时候悄悄地就回来了,再去报给太子,一直到温僖贵妃派人来问毓庆宫有没有太监不在,这才一个个地慌了手脚,总管太监安万荣一咬牙一跺脚,狠狠地唉了一声,只得摸摸鼻子将此事禀告了太子。

太子一听说自己极宠信的太监丑儿死了,当即便怒了,抬脚就给了安万荣一脚,“他是怎么死的?死在哪儿了?!咱们毓庆宫的人,让人不明不白地给杀了,你这个做总管的竟不知情,我要你何用?”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太子爷您熄怒,您熄怒……”

“孤要如何熄怒?今个儿他们敢杀毓庆宫的太监,明个儿就敢来杀孤!”

“是奴才没用,奴才该死!”安万荣一边说一边打自己的耳刮子,他本是与梁九功的同辈的太监,当初在皇上那里也是颇得脸的,只因太子年纪小,皇上不放心,特意将他派到了太子身边,太子从掉下胎包他就一直随身伺候着,自是不同旁人,今天偏却威风扫地。跪在地上拼命得自己抽自己的耳刮子,太子却是面沉似水,丝毫都没有熄怒的意思。

“旁人说你老了,不中用了。脑子不灵便了不说,还嘴碎得很,这些孤都不信,可如今瞧你办得这事,孤是不得不信。”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你也是资历老的,又是皇阿玛亲赐。自是不同旁人,只是……你年龄大了……”太子脸上总算稍敛了怒色,“我这毓庆宫怕是也留不得你了,你安心回去养老!”

安万荣停下手,整个人匍匐在地,眼中含泪瞧着太子,跪地磕了一个响头,“太子……您……保重……”

“你那意思孤没了你不成吗?”

“奴才万万不敢……”

“知道不敢就好!快滚!”太子一挥袖子。两个小太监过来扶起了安万荣,将已经无力站起来他的拖走。

温僖贵妃借着吹凉茶水的空子,偷眼瞧太子的脸色。见太子坐在下首怒意满腹的样子颇有些奇怪,不过是个小太监,怎值得他动如此大的肝火,听说连安万荣都被他骂了一顿赶了出去,若非是梁九功安排着送到了宫外养老,怕是要撂在毓庆宫。

转念又想到了宫里暗暗传着的太子那嗜好,心里又明白了一些,如今皇上又不在宫里,无人辖制他,他自是行事随意得很。她喝了一口茶,放下了茶杯。

“本来呢,我无事不该找太子您来,可这事涉及毓庆宫的人,我不找你怕是问不清楚,太子可知那太监姓甚名谁。何时不见?”

“那太监姓梁,名唤梁百生,原是我的贴身太监之一,因做事有些毛燥,被贬去做了侍宴太监。”

“原来如此。”温僖贵妃点了点头,“想必别的事太子也是不知喽?”

“此事是我毓庆宫的事,还请温僖额娘高抬贵手,将此事交给我毓庆宫来处置。”

“虽说那尸身是在御花园被找着的,可人是毓庆宫的人,太子您愿意将此事揽下,那自是极妥当的。”温僖本来也没想查这事儿,她虽说有儿子,可儿子却是老十,出身虽高排在前面的哥哥却多得很,更不用说皇上对纽祜禄家百般防备了,皇上现在不在宫里,事情又涉及到了毓庆宫,这种时候她退后避嫌还来不及呢,怎会主动揽事。

她是这般想的,可有些人不是,刚才还躲在黄水晶帘后一言不发只当自己不在四妃之中的惠妃,忽然咳了一声,“贵主,您这事儿做得是不是有些不妥当。”

温僖瞟了一眼黄水晶帘后面的惠妃,心知她必定是觉得此事至少是摸清太子底细的机会,她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替自己撇清趁皇上不在欺负太子嫌疑,惠妃却是个要找太子碴的。

“惠额娘有何高见?”太子也听出了惠妃的声音,大阿哥从小到大没少找他的茬跟他别苗头,背后的人是谁他心知肚明。

“我本是宫中妇人,未曾见过什么世面,只是依着我的浅见,您是千金贵体,似这般肮脏血腥内里不知有多少内情的事,怎能让你一个未曾娶妻的孩子去管,那要我们这些个做额娘的何用?”未娶妻那就是孩子,虽说人是毓庆宫的人,却未曾跑出紫禁城的圈子,惠妃说要管此事,也是天经地义。

荣妃瞧了瞧她的跃跃欲试恨不得此时就把毓庆宫翻个底朝天的表情,嘴角上勾露出了一个轻蔑的笑,她和惠妃同时进宫,从十几岁起暗斗到如今,只需看对方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惠妃还在做她的太后梦,若说这世上的人什么最可笑,便是不知自己几斤几两的……“太子虽还未娶妻,却已然出馆听政,皇上有什么军国大事都不背着他,这样的小事又岂在话下?再说了也不是要太子做包青天,日审阴夜审阳,太子虽年轻,凌普却是连皇上都赞心思细密的,岂会查不出这样的小事?”

宜妃咳了咳,平日话最多的她这个时候只当自己不在,温僖贵妃想撇清自己把此事推了,她不反对,惠妃想要找太子的麻烦她也看热闹不嫌事大,她摸了摸自己新打得猫眼石耳坠子,瞧了瞧半闭了眼老僧入定似地德妃,心里却多了番计较,皇上临走之前带着太子跑到永和宫用了顿茶点,这可是破天荒头一次,当日佟皇贵妃那么红,人人都说她是副后,太子却未用过她承乾宫的半滴水,一根线,皇上如此作为,岂能没有别的心思?她原觉得德妃不及自己受宠,从这事儿上瞧,在皇上心里她俩谁的份量重还不一定,宜妃瞧着德妃越来越不顺眼,不由得想把火往她身上引,“德妹妹,你素来是个有主意的,当日又半日就查清了针线房的针线娘子上吊之事,此事你有何高见?”

秀儿一听宜妃开腔就知道了她的心思,宜妃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想把她也扯进来,她在心里估么了一下形势道,“这样的事我可没什么主意,只是人是毓庆宫的人,温僖贵妃又说应该交给太子处置,我是个笨的,自然是听温僖贵妃的,惠姐姐说得倒也不是没道理,可凌普大人管着内务府,哪曾见过这样的事?我听说索大人是个足智多谋见多识广的,不妨让他帮着太子查清此事如何?”秀儿表面上中立,暗地里却是向着太子和温僖,索额图是太子的舅公,他来查……定然是查不出太子的什么不好。

温僖听见她这么一说,微微一笑,“惠姐姐、荣姐姐、宜妹妹,你们如何看?”

“我等自然唯贵妃娘娘马首是瞻。”这些都是废话,德妃已经说了,听贵妃的,她们怎么敢显出自己有主意来?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不用说温僖贵妃掌理后宫,她们四个不过是协理罢了。

太子心里暗暗地记下了,果然温僖额娘、荣额娘、德额娘是向着自己的,宜额娘虽说话暖昧不明,对自己也没有恶意,惠额娘……果然是有其子必有其母……

他想到这里脸上带着笑站了起来,“是孤掌理毓庆宫不严,让几位额娘操心了。”

温僖温言道,“你还年轻,尚未娶妻,难免思虑不周,回去歇着吧,可曾吓着了?”

“多谢温僖额娘,孤并未被吓到。”

“没被吓着就好,给你皇阿玛写信的时候,好好把此事讲清楚,勿要让他从别人嘴里知道些只言片语的,反尔挂心。”

“孤晓得了。”

康熙果然在接到太子得信之前,就接到了宫里四、五封信,都是讲毓庆宫的太监离奇死在御花园,偏让六阿哥给撞上了的事,他正忧心忡忡不放心宫里的太子和几个皇子,就接着了温僖贵妃和太子的信,太子信里写得清楚,此事经众额娘商议,交给了他自己处理,但因他年纪小,怕他处事不妥,又请索额图和凌普协理此事。

温僖的信则是更有意思,整整四大张纸,像是有人坐在旁边一样,把她将太子召到永寿宫询问此事,又让四妃在帘后做高参时众人的一言一行都清清楚楚地记了下来,她这封信上,一个字未加一个字未减,却像是说了很多。

“珍珠啊珍珠,你果然聪明,纽祜禄家的女人,毕竟不同凡品。”(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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