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来茶馆在前门大街南,门前挂着一溜的幌子,幌子下面又挂着成串的鸟笼,今儿个天好,鸟笼里的鸟都比赛着“哨”,旁人都说鸟语花香,云来茶馆倒是鸟语茶香,再混合着客人们高声谈笑的声音,台子上说书人透着一股子筋道的说书声,小二来回穿棱招待客人的招呼声,引得坐在二楼靠楼梯的雅坐上的两个孩子不错眼珠地低头向下看。
这四个人像是一对旗人夫妻带着两个小儿出来,各带了两个男女仆从,两个小儿又各带了一个小厮,瞧着是四角俱全的殷实人家,男的腰上扎的带子还是黄带子,应该是宗室,女的梳着两把头,虽未满头珠翠,可简单几样首饰都是极精美的,不似凡品。
两个小儿想是在家里拘束得狠了,瞧着人来人往高兴异常,趴在栏杆跟前,时不时的交头接耳一番,两夫妻也不多言语,只是慢悠悠地喝着茶,偶尔将目光投向孩子们,“四哥,他们为什么都要带着鸟出来逛?”
“如今旗人都兴提笼架鸟,你看这些人的衣着穿戴,多一半都是在旗的。”胤禛又指点着他如何从衣饰上看出哪个人是旗人,哪个人是汉人,旗人中哪个是镶黄旗的,哪一个是正红旗的,哪一个是正蓝旗的,哪一个是宗室,哪一个是觉罗,云来居往来的虽说在京里都是有些头脸的人物,可真正的朝中大员没有在这种地方凑热闹的,若是品级低的少有见过康熙的,二楼的客人早一个一个的被朝中的护卫给暗暗的换了,此刻坐得满满当当,自然也没人上来。
胤祚是个眼睛尖的。瞧着外面路过一个人,“四哥!你瞧那人比汤玛法的头发还要黄呢!”
“我听多尔济说京里来了几个俄罗斯人,许是他们。”
“那人长得真高。”胤祚站了起来,向外面瞧了瞧,可惜那人只是路过,并没有进来。康熙心道黑龙江将军奏报屡有沙俄犯境。他们又与葛尔丹不清不楚的,怎么还有人往京里来了?使了个眼色让近身的侍卫出去查探。
秀儿知道他怕是想起了政务上的事,招手让两个孩子归坐,“好了。你们也瞧够了,快坐下喝点茶,今天热。可别中暑。”
“额娘,我没在太阳底下晒,且中不了暑呢。我还带着仁丹。”胤祚说道,胤禛却坐得规规矩矩的,浑然不似胤祚一脸的小孩儿样,已然有些大人的样子了。
康熙瞧着他正襟危坐的样子,好似刚才像猴儿一样的趴在栏杆边往楼下瞧的人不似他一般,觉得好玩,出声问他。“你刚才和胤祚说如何认各旗下人等,这是谁教你的?”
“回……阿玛的话。是教养嬷嬷教的,她还有个图谱册子,上面有各旗人等的衣饰盔甲样子。”
康熙点了点头,又问胤祚,“难道你的嬷嬷没教你吗?”
胤祚想了想,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原来的完颜嬷嬷想是教过,可我忘了,张嬷嬷以为我都知道,就没教。”
“这个张嬷嬷不仔细,无论什么事都不能想当然,要亲自印证为好。”
两个孩子站了起来,肃首称是,秀儿又拉着他们做下,“咱们是在外面,你阿玛说什么,你们只应嗻就成了。”
康熙摸了摸胤禛的头,“你很稳重,很有哥哥的样子。”要说有哥哥的样子,最应该有哥哥样子的胤褆却是差了些,他这些年留心察看这些个孩子,大阿哥武艺、兵法上都是极高的,长得也是高大俊美,颇有皇长子的风度,偏气量有些小,与弟弟们情份一般;太子呢则是一国的储君,与兄弟们不能说是不好,可总不是那么亲近;老三则是个书呆子和兄弟们情份自然是好的,可他埋首书堆除了与同样是闷葫芦的老五还算亲近,跟旁人都普普;老四和老六则因是一母同胞自小就比他人亲近,老六身子骨又不好,老四这些年跟半大的狼护着幼狼一样的护着他,平白比年龄相仿的人多了些稳重,他又看了一眼替孩子们剥花生的秀儿,心道秀儿生得孩子都是好的,也会教孩子,这两个孩子无论是性情还是人品都是好的。
他正在想着这些事,忽然见一个腰扎着红带子,提着乌木鸟笼的人要往楼上走,却被护卫给拦住了,那人说道,“爷约了人在上面……”
“上面没有你认识的人。”
那人低头瞧了瞧护卫身上穿的靴子,又往楼上瞧了瞧,咳了一声摸摸鼻子转身往外走,跟他一处来的人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刚想往楼上去,看见站在楼梯口的那人赶紧一缩脖子回去了。
胤祚到底眼尖,一下子站到了凳子上,“额娘!是毛尖儿!”如今仍然掌着宁寿宫茶房的王大爷已然半荣养了,平素出来进去的正是毛尖儿,他又与秀儿合股做了茶楼的买卖,因而胤祚常见到他,他的名字有有趣,胤祚每次瞧见他都会耍笑他一番,却没想到竟在宫外遇着他了。
康熙虽不记得毛尖,可那个要上楼的人他却是眼熟的,想了一想想起来是谁了,“那毛尖儿可是宁寿宫茶房的人?”
秀儿点了点头,“正是。”
“他怎么和永禄在一处?”永禄虽是远支宗室,却也是宗室,怎会与宫中的太监如此亲近?康熙首先想得就是不好的事,宗室大臣不得与内监结交这是祖宗规矩。
秀儿也是颇惊讶,“妾身并不知情……毛尖素来老实得紧……怎会如此……”
康熙见她不似作伪,知她想必是和自己一般被蒙在鼓里,若非今日见着了,想必……
胤祚忽然说道,“永禄可是那个娶了伊尔根觉罗凤锦的那个?”
康熙一愣,“你怎么知道?”
“大嫂子家里人送催生礼的时候,她来了,因她与额娘有些渊源,三哥这才与我们说了,因而儿子记得。”
凤锦这事儿其实是康熙已然将伊尔根觉罗家的姑娘拴婚给了胤褆,又因爱蓝珠任性耽搁了凤锦,这才随意指给了宗室,也算是卖了伊尔根觉罗家天大的面子,康熙没想到今日出行,竟遇上了这样的事,永禄跟内监结交,可是有什么企图?
秀儿有些坐不住了,说起来这两人竟与自己都有些渊源……“皇上请容妾细细的查问毛尖。”
“此事本与你无关,朕自去查问就是了。”康熙一时一刻都没疑心过秀儿,两人在一起这些年了,他还是知道秀儿的人品的。
胤祚还是浑顿无知的样子,眼睛不停地往楼下边瞧,只觉得时时处处都是热闹,眼睛不够使唤了一般,胤禛年龄大些,经过的事也多,他也素来是个有心计的孩子,自然瞧出了不对劲儿,好像皇阿玛和额娘都有些生气,又仔细想了想,毛尖儿虽说不是永和宫的人,可却是跟额娘一起做生意的王总管的徒弟,与额娘颇有渊源,他又和伊尔根觉罗凤锦嫁得人有些牵扯,难免额娘会不高兴,皇阿玛则是不高兴宗室觉罗内监,这是大忌,不管后来他们能不能说清楚,都是要受申斥的。
胤祚瞧了一会儿无聊了,“哥哥,你说我买的宝蓝缎子好看,还是粉蓝缎子好看?
“都好。”
“大嫂子这一胎若是生男,我就送宝蓝,生女我就送粉蓝,你呢?生儿送张木匠的木刀,生女送妆盒?”
“嗯。”胤禛知道两个大人都有事,答得很简略。
这个时候街边传来一阵的锣声,胤祚跑到窗口去看,只见一个人牵着三只猴子在街边站定,三只猴子一只敲着锣,另两只一个爬杆一个倒立,身上都穿着红缎子的衣裳,戴着小帽,浑然似个人,好玩儿极了,“四哥!你快来看!”
康熙点了点头,胤禛站起身到了窗前,瞧着猴儿在耍闹,也笑了起来,“六弟,那些岂非是你的一党?都是些淘猴儿。”
“才不是呢!”胤祚想要追打胤禛一下,却舍不得离开窗口,胤禛向后一躲,撞到了一个怀里,抬头一看皇阿玛也站到了他的身后,瞧外面耍猴戏的,康熙也是久居深宫,年少亲政,虽说年轻时也曾微服在京里游玩过,这些年却也很少出来了,很少瞧见像耍猴这样的民间艺人,也不由得瞧了起来。
秀儿瞧着他们父子三人伸着脖子瞧人家耍猴,掩唇笑了笑,“你们若是想看,只管下楼去看,我在楼上等你们就是了。”
胤禛和胤祚扯了扯康熙的衣脚,康熙板起了脸,思索了一番,“嗯,走吧。”两个男孩欢呼一声,率先跑了下去,几个侍卫赶紧的在后面紧追,康熙且是慢悠悠地下了楼,转身瞧见站在窗边的秀儿,不好意思地一笑,“等我回来咱们一起涮羊肉去。”
“好。”秀儿点了点头,她原先盼着的,就是这样相夫教子的小日子,可惜也只有这一日美梦罢了,她又想到了毛尖儿脸色阴沉了下来,这件事她又全不知情,她在这宫中,真成了聋子瞎子……(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